走進穆里尼奧的母校

葡萄牙是全球公認的高水平足球教練員基地，而這份殊榮則和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密不可分。這所學院進行了專門的課程設置，注重將心理學、賽場實戰以及精神性等融合在一起。正是從這個教練員孵化器中，培養出了包括穆里尼奧和雅爾迪姆在內的一大批明星主帥。

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西南郊區有一片林木覆蓋的山丘，其中一座小山上，醒目得佇立著一幢教學樓。這塊教學區綠意盎然，一直延伸至特魯河（Tage）的入?？?，大西洋邊上。這里便是葡萄牙體育業得以永葆生機活力的秘訣所在。1940年，前高等體育教育學院（ISEP）在這成立，1989年更名為”人體運動機能學院”，直到今天，這里依然是代表全國最高水平的體育學府。2016年，葡萄牙奪冠歐洲杯，足球再次成就民族驕傲，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功不可沒。

如今的國際足壇上，活躍著幾十個葡萄牙籍的教練員，在不同的職業俱樂部中，或高或低地占據著不同的職位。不論是在歐洲、非洲、南美洲、亦或是波斯灣，到處可見他們的身影。這一代人中鮮少有退役的知名運動員轉型為教練，多數都有專業技術背景，通常之前讀過體育教育專業、理論扎實、精通多種語言、富有激情，有一些是大學畢業后直接就進了俱樂部。聽了這樣的描述，不得不提幾個有代表性的人物；晏聯主。帥何塞·穆里尼奧、葡超本菲卡俱樂部主帥魯伊·維多利亞、葡超布拉加隊主帥若熱、西芒、卡塔爾國家隊主教練杰蘇亞多·佩雷拉……對了，還有摩納哥體育會的主教練萊昂納多·雅爾迪姆，他雖然是在馬德拉進修，但也屬于高等體育教育學院聯合培養項目，教學理念是完全一樣的。

一進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的主樓，就能看見醒目的名人榜，上面標著：“何塞·穆里尼奧，1987屆畢業生”?！澳聨洝睙o疑是這所學校的金字招牌，他曾于2009年回到母校接受榮譽博士學位。安東尼·維羅索與穆里尼奧同級，是多年的好友，也是合伙人。但和穆帥相反，他畢業后成為了一名老師，現在是體育與健康專業的系主任。在兩節生物力學課的間隙，維羅索接受了我們的采訪，他驕傲地拿出“何塞”當年上學時用過的文件夾，還展示了他畢業典禮上系著綬帶的照片，學校用這種傳統儀式來慶祝畢業生成功獲得學位。

雖說穆里尼奧是母校最得意的門生，但里斯本技術大學體育學院智囊團的首席卻另有其人。那就是卡洛斯·奎羅斯?，F年64歲的他執教經驗豐富，曾帶領里斯本競技和皇家馬德里俱樂部、在曼聯擔任過弗格森的助教、后來又出任過葡萄牙國家隊主教練、自2011年起成為伊朗國家隊主教練……但若將時光回轉到1980年，當年27歲的卡洛斯·奎羅斯還是一名大學老師。在那個年代，葡萄牙的足球俱樂部管理混亂，而且沒有任何正規的培訓機制，主教練往往都來自國外。那時的奎羅斯還沒有轉型為教練員（1984年他才開始執教葡萄牙青年隊），卻在學校成功地開創了一系列精華課程，旨在于培養高水平體育教練員?！敖虒W設置全都推翻重來”，維羅索回憶說，“當時奎羅斯按照運動項目來劃分課程，并請到了許多有名望的專業人士。他不僅請來了大學教授，還有國家級足球、籃球以及田徑教練員。整個改革借鑒了法國高等教育體系，在精神運動領域，法國是當時全世界最先進的國家”。

直到今天，“奎羅斯計劃”依然是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的教學核心。簡單說來，奎羅斯改革的目的就是要培養出一批混合型的技術人才，一群足球場上的“學霸”。通過五年的課程，畢業生將通識生理學、生物力學、生物化學和心理學等，獲得碩士學位。從第二年開始，學生就可以選擇是否精修某一方向，比如健康學或體育執教。

最終，他們將獲得歐洲足聯簽發并承認的教練員學位，相當于法國的執教資格證書。

在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與同學們朝夕相處的老師們很多都直接參與過高水平賽事。比如弗朗西斯科·西爾維拉·拉莫斯，一年前，他還是葡萄牙足球總會的技術主管。多年來，拉莫斯一直在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授課，那么在他看來，所謂“葡萄牙學派”成功的秘訣究竟是什么呢？“我們的出發點非常簡單，只有一個原則：不要將復雜的事情弄得更復雜。試想下，有一個孩子，他的腳邊有一個足球，那么他會怎么做呢？當然是抬起腳向著停車庫的大門踢過去。對，徑直射門，他不會想著怎么把動作分解成好幾個步驟，或思考踢球的藝術是什么。所以在教學中，我們一直傳達這樣的理念，就是所有的訓練都必須放在實戰的背景下進行，要有速度、防守要嚴密等等。同樣的，我們反對將練習割裂為不同板塊各個擊破的方法?！比ツ?月，萊昂納多·雅爾迪姆在接受《隊報》采訪時也強調過這樣做的重要性，并將之稱為“環保訓練法”：“球員，顧名思義就應該在球場的范圍內活動。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隊員專門跑去健身房里去練體能”。

雖然球員需要專注于球場，但是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產出的教育家們卻涉獵十分廣泛，研究的領域絕不僅僅停留在技術和身體層面，還要深入探索運動員心理。談到心理學，就一定得提到葡萄牙足球史上的另一位傳奇人物——曼紐爾·塞爾吉奧。我們在里斯本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內采訪了他，剛在沙發上坐定，塞爾吉奧就迫不及待地囑咐到：“可得在你們的報道里寫清楚了，我對足球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每每提到這位已經83歲的哲學教授，大家常會津津樂道于他是葡萄牙整整一代足球教練員的啟蒙導師。當時在高等體育教育學院，曼紐爾·塞爾吉奧敢于打破常規，堅持認為足球訓練中應該融入一些精神性：“在每一堂課上，我總是孜孜不倦地強調，對于高水平運動而言，精神的力量要遠超過身體的力量。作為教練員，必須得向球員灌輸自己的價值取向和處事態度。即使在訓練之外，也要讓球員們感覺到，指導自己的這個人是一個偉大的人”。聽到這番話，我們不難想到，當年年輕的穆里尼奧很可能就是受到這位恩師的教誨，才成為后來個性突出、魅力非凡的最強主帥。直到今天，他仍感念師生情義，每當曼紐爾·塞爾吉奧有新作出版時，序言中總少不了穆帥的背書。

冬末的考試季即將來臨，學生們都在挑燈夜讀認真準備。但也有一些例外，這也正是這所學校一個顯著的特別之處。一大早，學校老師里卡多·杜阿爾特驅車帶我們前往里斯本以南40公里處的維多利亞塞圖巴爾俱樂部一隊的訓練場，他表示“即使跑遍全世界所有的足球圈，你們也不可能再看到今天這樣的畫面！”。

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的這位老師肩負著一項重要的任務，要負責將足球專業的25名準畢業生推介給不同的職業俱樂部。在法國，想要考取執教資格證書，候選人需要在一支地方青年隊或國家青年隊中通過能力測試；但在葡萄牙，一踏出校門，這些學徒就直接進入到了高水平的聯賽中。根據教學設置，在校的第五學年，也就是最后一年，準畢業生需要利用全年的時間完全融入一支俱樂部中，全身心投入到現實世界里。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會被分配到本菲卡或者是里斯本競技等俱樂部的預備隊中。但今年，有一位準畢業生已經破例加入到了塞圖巴爾俱樂部的專業教練團。這位年輕的教練員叫做蒂亞戈·馬托斯，僅僅23歲，卻已經將夢想化為了現實。說來也巧，或許是命運神奇的安排，當初，正是在塞圖巴爾俱樂部，何塞·穆里尼奧進入了足球圈：1980年，他成為了塞圖巴爾隊里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后衛；1987年畢業后，穆里尼奧加入俱樂部青年隊，開始學習如何執掌一支專業球隊。如今，馬托斯每天都有機會和穆里尼奧進行眼神交流，準確地說，是和他的照片……因為在博菲姆體育場更衣室外的走廊上，掛著一幅巨型合照，上面有年輕時的穆帥，以及球隊的前守門員、穆里尼奧的父親。馬托斯認為，何塞·穆里尼奧是優秀教練員的典范，“不只是偶像而已”，他又補充說。這位年輕小伙兒是葡法混血，父親為葡萄牙人，母親是法國人。和很多人一樣，他小時候也加入過塞圖巴爾青少年隊，但18歲那年，他走下賽場，進入到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四年過去了，如今他又意氣風發地回到了足球場上。周六塞圖巴爾俱樂部即將迎來一場聯賽比賽，作為賽前最后一堂訓練課，現在馬托斯和體能訓練師何塞·艾爾庫爾諾正在認真地進行著最后的準備工作。在這里，他被委以重任，而且沒有人覺得將教練員的重擔放在一個毛頭小伙子的肩上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在工作中，馬托斯幾乎已經可以做到完全獨立自主。他負責準備定位系統裝置，分發給十位指定球員，并在訓練結束后收集和分析數據；同時，他還需要設置路障，組織熱身活動，在球員面前，既要保持威嚴，也要默契十足；隔天，他會和整支隊伍一起在球場的更衣室內認真聽主教練何塞·科塞羅的賽前訓話。主教練科塞羅畢業于里斯本技術大學運動學院經濟系，他這么評價與馬托斯的合作：“像我們這種小俱樂部，招進一個年輕的畢業生擔任教練員，并在內部將他培養起來是最佳的選擇。我們之間互補性很強，比如我不懂具體應該怎樣做才能精準地防范傷病，或者之類的問題，但像他這樣的大學生就有配套的專業技能。除此之外，他也知道該如何深入淺出地教學”。

俱樂部的這個職位對馬托斯來說也是如魚得水，再合適不過了：“我嘗試融入到隊伍中，并把自己在大學里學到的要領運用到實踐之中。比如說，情緒管理的概念并不只是紙上談兵。教練員需要通過日常生活了解球員，要能夠猜得到他們的心情，并據此調整自己的語言……”

看得出，又是一位“哲學魔法師”曼紐爾·塞爾吉奧的門徒。但又有誰知道，他會不會就是下一個穆里尼奧呢？

*注：目前，安東尼·維羅索和何塞·穆里尼奧在學院內共同負責“高水平足球管理（Football High Performance）”專業培訓項目，畢業生可獲得等同于工商管理碩士（MBA）的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