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堆出現的“大女主”何時才能升級？

董晗

《楚喬傳》剛剛收官不久，8月14日，又一部講述傾國麗姬奮斗史的電視劇《秦時麗人明月心》開始熱播。一個個“大女主”稱霸熒屏，大有“你方唱罷我登場”之勢。

通常，我們把那些以女主角為整部戲的核心人物，并以其個人成長為主線而鋪開多種元素的劇稱為大女主戲。近幾年來，大女主劇無論是數量、收視率還是熱度，都開始井噴。然而與之成反比的，卻是這些劇的口碑（《甄嬛傳》除外）：《武媚娘傳奇》豆瓣評分5.2、《錦繡未央》豆瓣評分4.8、《花千骨》豆瓣評分5.9、《羋月傳》豆瓣評分5.2。與這些不超過6分的劇相比，《女醫明妃傳》豆瓣評分6.1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6.4的分數已經算很高了，可見該題材背后的痛點與弊端非常明顯。如何創新、沖破藩籬也成了當下“大女主”的當務之急。

想象力匱乏？“大女主”人設重復嚴重

曾有業內人士指出，當下是一個消費“女性向”的時代。女性已經成為文化工業最大的消費群體，因此以滿足女性情感體驗、心理訴求為主的文化產品大量出現也不足為奇。不同于瑪麗蘇、傻白甜的偶像劇，大女主戲中的女主角更加獨立、自主、自強。一路上的打怪升級和成長，不同于傳統言情劇的女主角“生下來就是為了談戀愛”，具有了一種戲劇審美上的新鮮感和爽感，也讓女性意識越發覺醒的年輕觀眾有了代入感?！按笈鲬颉边M步的地方在于，將女性設定在與男性平等甚至高于男性的層面上，一定程度上迎合了現代女性追求進步獨立的“女權”思想，充當了現代女性的精神慰藉。

但其實觀察時下熱播的“大女主戲”，我們可以發現，這些劇的劇情也不過是瑪麗蘇言情套路的加強版。所謂的“巾幗英雄”“女性傳奇”不過是在傳統的言情小說的架構上為女主角加上了性格堅韌和某方面天賦異稟的神奇設定。

大女主戲的意義原本是給觀眾呈現出全新的、與眾不同的女性形象，它真的做到了嗎？有人總結了幾點“大女主劇”的共同特征，這些也基本上成了“大女主劇”的標配：

出身：爹不疼娘不愛！不是霸星就是災星。

劇情：所有男人都愛我，所有女人都害我。

發展：前期單純不做作，后期一路開掛。

情感：不愛江山愛美人！三個男人是標配。

結局：昔日仇人終失勢！帶著幼子去登基。

元素：傳奇、亂世、復仇、宮斗、平天下。

我們驚奇地發現，不論是楚喬、甄嬛、羋月或其他所有灰姑娘的經歷、成長、品格、愛情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從劇情上來講，“大女主”的故事是比之瑪麗蘇情節增添了權謀與智斗，使得情節更為精彩，主題更為深刻。但大女主劇，不應該僅僅是女主受難史、愛情史，而是女主在種種困難與挫折的洗禮中經歷華麗的蛻變，認識自我、找回自我的歷程，它是女性的成長史和精神獨立史。這種成長和“女權”的意義，才是大女主戲拼命想要附會上去的關建，因為這直接關系著它是真正的女性成長大戲，還是只是一場瑪麗蘇的鬧劇。然而這最關鍵的一部分在最后卻往往成了可有可無的調料。

無論是之前的《甄嬛傳》《羋月傳》，還是后來的《錦繡未央》《大唐榮耀》，這些古裝劇都將女性成長環境設置在宮廷中。女主角一開始往往是傻白甜式的人物，她單純、善良、不諳世事，可是在見證了宮廷內斗的血雨腥風，以及經歷了小人一次又一次的迫害之后，她們終于不斷成長，變得心思縝密、善于權謀，個性上也更為強勢、腹黑。

大女主們希望的是最終能主宰命運和獲得自由。如《羋月傳》中，后宮生活的殘酷和血腥令羋月心生厭倦，她想主宰自己的命運，不想像后宮嬪妃那樣一生圍繞一個男人轉、為他爭風吃醋。她的向往和欲望是這后宮四角墻壁外的天空和自由自在，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表面上，這些女性的確是“成長”了?？扇绻覀兗毦颗缘某砷L過程，就會遺憾地發現，男性依舊是她們唯一的解藥。女主在男主的精心栽培下，往著更好的方向成長，最后和男主并肩。不論是《羋月傳》中的秦王和義渠王，還是《錦繡未央》中的拓跋浚和李敏德，除卻男主，女主身邊總會環繞著各色各樣出類拔萃的男子。

這些男子，不計回報地付出，搭橋鋪路，甘當綠葉，甚至不求女主喜歡自己。女主的成功，離不開這些優質“備胎”的無私奉獻。作為女性政治人物，她們的成長之路離不開男性特權階層的教誨和庇佑。簡單來說，大女主劇所定義的女性成功無非是贏得優秀的男性伴侶，獲得至高的權力或是開啟家族的榮耀，而不是一名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并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機中習得韜略與眼光、勇敢與智謀、氣勢與格局。

總而言之，從《羋月傳》到《楚喬傳》，大女主戲對女性強者的想象，依舊相對貧乏。

“大女主”的格局可以更大，創新已經勢在必行

只要梳理近幾年熱播的和已經籌拍的大女主戲我們就會發現，其劇本絕大部分來源于網絡熱文。登錄到晉江小說網或是瀟湘書院等大型文學網站，專門為女性設置的首頁推薦上幾乎是清一色的“大女主”題材小說。2015年開始的IP改編熱讓影視投資方找準了這塊金地，多家影視公司不惜花費重金買下多部網絡小說或某個作者的全部作品版權，原因無他，這些網絡小說的超高熱度已經證明了市場的選擇和觀眾的喜好，用經過一輪市場試驗的作品進行劇本改編，幾乎可以預見這些網絡IP改編劇未播先熱的大好市場前景。

大女主劇的套路已經有了市場上的成功經驗可循，想要創新則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而操控動輒上億的大項目，規避風險已經成為影視公司或制作人首要考慮的事。從創作上來說，固定的套路也讓編劇和制作方省時省力，相似的劇情和橋段，換一個女主角就能誕生一部“大劇”，制作方往往選擇走捷徑跟風。但是，無數的經驗告訴我們，當同一種題材扎堆，往往會只剩尸骸，掀開大女主題材虛掩的天花板勢在必行。

讓我們看一看誕生于2009年的律政類劇集《傲骨賢妻》。

故事的主角是畢業于喬治城大學法律系的Alicia Florrick。13年前，Alicia放棄了自己前途光明的律師職業而成為了一名家庭主婦，全心全意輔佐丈夫Peter Florrick的政治仕途。但身為伊利諾伊州檢察長的Peter卻卷入了召妓丑聞并鋃鐺入獄。為了生計和一雙兒女的前程，Alicia不得不回到法律界，和比自己小十幾二十歲的后輩們在同一起跑線上重新出發?？恐浀淖非笳呙銖姭@得一份工作，縱然天資、才情、干勁一樣不輸，但還是經過了殺人不見血的辦公室斗爭，只能在角落里哭，哭完后接著工作，才有了最后的蛻變。

在劇中，我們見證了主角Alicia在職場和私人生活中的雙向成長：她不僅從實習生熬到了合伙人，更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事務所。另一方面，她也不斷在被別人背叛和背叛別人中學會了直面自己的內心與欲望。

這不是一部女主如何復仇黑化一路成就霸業的傳統故事。在本劇編劇們的巧思之下，我們看到的是一部關于成年人是如何在一個充滿規則的世界中平衡程序正義和結果正義，處處充滿輪回和矛盾的成人寓言。

Alicia幾乎就是個平常人，不是女王也不是女魔頭，她只比平常人強大一點點，但也是正因為如此這些努力才格外動人。我們陪著她一起驚心動魄，每次以為走到死胡同，卻又柳暗花明。該劇最后一幕，Alicia失去了婚姻、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愛人，甚至失去了朋友，如同她當年開始時那樣，一無所有。只是，如今的她，不再不知所措。她只是在一剎那的啜泣之后，抬起了頭，整理好衣衫，傲然、體面地推開另一扇門走了進去，因為那里還有生活在等她。

這難道不是大女主戲的精髓嗎？當各個朝代的女強人都被搬上了熒幕，后妃的故事講完，女商人、女將軍也都已成為備選，我們才真正地意識到，外在的強大只是華麗的背景，內在的強大才是大女主戲真正的精魂。既然開掛的瑪麗蘇女主遭人唾棄，那么是否可以嘗試塑造精神獨立、有自我人格、真正能讓人尊敬喜歡的女主角人設？既然套路化的情節已經讓觀眾看膩，那么在情節鋪陳上，能否從觀眾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發？既然大女主劇里的感情總是來得毫無道理又特別死心塌地，是否可以嘗試相愛相殺、標新立異的感情呢？

大女主戲不光能帶給觀眾情感爽點，其實也可以格局更大，女主的人生絕不是只能圍繞著男人與情愛打轉，奮斗的目標也不能只在宅門與后宮里，有著更高抱負與視野的女性古往今來比比皆是，她們的意志力和格局，完全值得深挖和特寫。這才是大女主劇擺脫窠臼的必經之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