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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建華:老房依舊 情院深深

2017-11-11 19:41陳娛趙建華
優雅 2017年11期
關鍵詞:羌寨老房子筆墨

陳娛++趙建華

趙建華,號一心齋主,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四川省美術家協會理事。

房屋縱橫生長,青色的瓦片順勢而生,一層層稻草鋪天蓋地般地壓下來,遮住了老舊的轱轆車,廢棄的水缸,破爛的簸箕和一些隨地散落的種子,時光從它們身上碾過。表面的荒蕪與現實斷絕了往來,埋了舊物,也埋了時間。房子多數都是關著的,房門緊閉,窗戶緊閉,房子里的舊物也被上了鎖,鎖在了遠去的時間里。

柱子

這時,復興村的天是晴的,幾根柱子立在那里,趙建華坐在柱子的后面。院子破舊而凌亂,村里的舊物躺在精致的畫里,這是趙建華《老房子》系列的最新一批作品。房子由柱子搭建起來,她的畫也由柱子搭建出來,細膩潤澤的筆觸經過水的滋潤,淡淡滴落在柱子間,近處的柱子輪廓清晰,遠處的,淡墨夾雜交錯的筆觸,同云彩一起消失于天際,融入更深的空間里。就像融入更遠的時空里一樣。

房子長期沒人住就會壞,復興村的房子就是這樣壞掉的。村子不小,一條馬路將村子分為了兩個小村,一邊是牛村,一邊是毛村,牛村的房子還要破舊一些,房子是祖祖輩留下來的,房子里的人都已經遷到村外住了。趙建華說:“畫中的院子已經被拆,除了部分被政府要求保留的,據說其他要打造成旅店”,諸如此類的老房子層層疊疊,為了寫生,她常常在一個角落一坐就是一天,“現場作畫好像能回到從前的故事里面,被它的豐富所打動”,此刻的風景與她的筆墨相互交融。趙建華擅長淡墨作畫,“淡墨就像瑜伽的慧蘭音樂,能馬上讓人安靜下來,沉醉到另一片天地中”。這里房屋偏老舊,但著實令她著迷,畫中復星村的荒涼之景略顯表象,村民日出耕作,日落而息,白鳥飛闊,云淡風輕,樸實的人情與這片美景一起沉醉在趙建華的畫中,淡墨所到之處描繪出一片疑是武陵源的地方,復興村的旁邊是仙女湖,以前有一大片一大片迷人的梯田,政府要求退耕還林后全部種成了樹,每到夏季,稍微年輕一些的人就上山打筍子去賣,自家只留很少的地來種菜,自給自足。村里年輕人已經非常少了,最多的是老太太,她們總有聊不完的天,整天成群結隊地坐在一起扯東拉西,“如果哪家要修房子,大家肯定是一起去幫忙的,總之,這里太像陶淵明的武陵源”。

在畫面一角,趙建華提筆寫下了王安石的詩句,“徑暖草如積,山晴花更繁??v橫一川水,高下數家村。靜憩雞鳴午,荒尋犬吠昏。歸來向人說,疑是武陵源”。

房子拆了可以重建,但柱子卻越來越少,它們慢慢消失,永遠停留在了趙建華的畫里。

對望

“那個老年人又在望他的房子了”,在四層樓高的羌寨下,老人每天背著一個背篼,牽著他的羊和狗,過來看他的房子。寨子的名字叫休溪,這么美的名字,想必有一段故事,他沒多講,只來看看。

“你在看什么呀?”

“看老東西”,老人稍停片刻,嘆口氣,“你不知道,以前村里可熱鬧了,一到過節的時候,滿村的人在一塊兒殺豬,一起吃,現在修了新房,房子也矮了,家家家戶門一關,沒人了,人心也散了?!壁w建華坐在寨子下,老人和寨子的對望被她一起入了畫。

類似的對望也發生在一對老夫婦身上。

前幾年的春節,她去羌寨時,遇到村子里面有一對老人。地震后,他們的孩子已經搬到山下城里去住了,但這兩個老人卻很不習慣那里的生活,即便政府在老房子旁邊為他們修了新的房子,他們也不愿意離開。老人說,“這是我們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我覺得,我住在里面就是和好多好多人住在一起,可熱鬧了,我就想在這里老去,反正時間也不多了”。每天吃完飯后,兩個老人就到寨子坍塌的平頂上,曬著太陽,遠望著大山與山下的白色房子,靜靜地守在這方故土之上?!翱吹娜擞X得心酸,同時,又覺得他們很幸?!?,趙建華說。

趙建華第一次去羌寨是1999年,四層樓高的羌寨立在險峻的大山中間,一排排地從山腰一直延伸到山頂,像古堡一樣?!逗鬂h書·西南夷傳》上記載道:“依山居止,壘石為屋,高者至十余丈”,兩千多年前的漢代,岷江地區的羌族祖先筑起了一片片黃褐色的石屋,順著陡峭的山勢依坡修葺而上,或高或低錯落有致,氣勢不凡。寨房相連相通,以卵石、片石相混壘筑的外墻斑駁有致,寨中巷道縱橫,宛如迷宮。如此古樸原始的寨子本身就是絕佳的建筑藝術品。

看到這些寨子,趙建華激動得滿山到處跑,到處照相,像發現了一個秘密基地一般。生活條件很艱苦,吃住都成問題,而她們一行人人數又比較多,最后只得住在村民的曬糧臺上。曬糧食的簸箕特別大,利用它在高處搭了一個棚,所有人都擠在里面睡。有一次,大家上山去采集素材,遭遇大雪。山路上積了很厚的雪,雪下面全是冰,走一步退兩步,趙建華不小心滑到了,整個人往下掉,慌亂中她抓住花椒枝救命,兩手全是血,一直從山頂摔到山下。

村民們的收入多半來自花椒,所以羌寨里最多的是花椒樹。在羌寨里面寫生,每到一家,主人就把瓜子拿出來給大伙吃。村民沒有多的糧食和蔬菜,村長家里面的土豆和酸菜被她們吃光了。吃飯的筷子是黑黑的,碗也是黑黑的,村民們從不喝開水,渴了抱著冷水喝。后來大家都染上了虱子,無一幸免。

閑適時,有的女人會繡花。她們聊天時的聲音就像唱歌一樣,從山的一邊喊到另一邊,一個法國人每年都要來這里收集她們的聲音。但是,這些汶川縣城山上的老寨子,地震以后幾乎都沒有了,后來政府新修的,出于安全考慮也只允許修兩層高,這座千年古堡同它的青石瓦片和遠古塵埃一起永遠沉寂了在這片荒涼的大山之中。

但這一切,都留在了趙建華的畫里。記錄下一些建筑,留住一些鄉愁和回憶。

門縫

趙建華的老家在山東,當年父親南下到重慶與她母親結了婚。她生活的地方從重慶楊家坪,到江津地區的永川,再到后來參加工作的成都。

那個時候,每家一個月可分到19斤大米、紅薯加1斤肉,領肉的事情小孩兒們最積極,經常晚上就去排隊,一人手里拿一個瓦片,一個一個排著放,隊伍排長了,人也多了,就開始抓特務、躲貓貓,一直玩兒到第二天清晨6點,“賣肉的來了,大家都爭著買肥肉”。

趙建華的父親在文革期間是當權派,下面還管理著很多工人,“有時候父親還把會議開到家里來。開完會,他們就留在我家吃飯。我和哥哥只有在門縫里看他們吃,最后就只為我們剩下一點湯了。那個時候還挺生父親氣的,后來父親跟我們說,工人基本都是從各個區里面來的,一個月連一斤肉都沒有?!?/p>

一次,她經過一間偏僻的小房子,見門是關著的,呲著一個縫,就湊近偷看,原來是一個先生在教一個小孩寫毛筆字,后來她每次躲貓貓都故意經過那里,瞇著眼睛看,終于被老先生發現了,然后就開始偷偷跟著先生學,這是趙建華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師?!白钤缇氉质怯貌菁?。為了節約紙張,老師每寫一個字只空一點,正面寫了,又寫反面,反復跟我強調不能浪費”。1966年文化大革命,沒有地方再敢教學,老師是個知識分子,直到改革開放后才出來擔任永川書協的主席。

趙建華的母親幼時讀書很厲害,外公作為舊時的師爺從來都以女兒為驕傲?!巴夤芟矚g教小朋友讀書,一有一點錢就拿去買字畫,在破四舊的時候被紅衛兵全部撕掉了。舅舅寫字也很好,一手寫字一手打算盤,特別漂亮。

門縫里,曾經溢出紅燒肉的飄香和筆墨香。在那個年代,門縫里的事物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女漢子

趙建華小時候愛步跑,彈跳也很好,2米多高的墻輕輕就能跳上去,15歲時被體校招入,成為一名球隊運動員,曾經代表四川省中學生參加全國運動會。

1991年,趙建華的書法作品在全國獲獎,決賽中獲得全場最高分,被南京藝術學院選中,但后來單位不放人。為了籌到錢上學,趙建華和朋友一起貸款開廠,做出口包裝或給飛機上做消毒濕巾?!耙郧拔沂裁炊疾欢?,把機器和原材料買了,才知道銷售是個大問題。經常凌晨四五點鐘起來,兩個女生把幾十斤的東西搬上搬下,為了節約錢,每天中午只準吃面”。工廠開了兩年,終于把學費賺夠了,便把廠子轉讓了,去四川美術學院讀書?!斑@么過一輩子也挺值,苦難、甜蜜都體會過了?!?/p>

“我一直追求水墨的純色,她讓我安靜、平和,從單純的墨色中尋求無窮的變幻,流動的水與墨幻化出有形與無形,在似與不似之間讓我享受著中國繪畫的“韻”之美意?!?/p>

鄉愁于我而言,或許就是這瓜藤纏繞的一方田園,是石板路上悠悠回溯的歷史,是偎依在腦海深處泡在母親腳邊的日子……

在永川,一個很深的巷子進去,木板門推開,吱嘎一聲,飄來黃桷蘭的馥郁香氣,燒過紅薯的灶臺又點燃柴火,紅燒肉的香氣和墨汁香在熟悉的角落飄蕩,故鄉永遠都在我心上。

評論家評趙建華的作品:

美術評論家、畫家康征:

趙建華的《老房子系列》首先實現了題材的突破。在巴蜀風格的山水繪畫中,老房子的形象一直是作為背景出現的,僅僅局限在“點景”的范疇里,而不具備獨立的審美價值。趙建華把作為背景的老房子作為主體描繪,不但在結構、表現、圖式等方面展示了巴蜀老房子的建筑審美價值,而且賦予了老房子作為獨立審美對象的藝術品質;巴蜀老房子多系木質和石頭架構,疏密有致,縱橫布局精美,錯落起伏,別有韻味,這與水墨的表現力是一致的。尤其是趙建華筆下的“破壁”,“殘垣”,或一筆帶過,或水墨烘托,隱隱約約,潑辣磊落,是水墨藝術和建筑藝術的完美結合;再者,這些老房子或在山澗一峪,或在城市陋巷,早已度過了它固有的繁華,誰還會光顧于它的面前?老房子是文化的符號,這些符號如果不去保護,它的消失便在瞬息之間。一個畫家的筆又有多大的能量???當趙建華面對這些遺跡,畫出第一筆的時候,她的胸中蕩漾著一種責任。她要用自己的畫筆記錄下老房子和老房子里曾經發生的故事。此時,老房子在她的筆下已經幻化為一位老人,講述著厚重、飽滿、曲折的往事,這些往事的背后都深深地打下了美的烙印。最終,她把記錄的筆觸轉化為打撈、探索與發現。當我們讀到《老房子系列》中那一個個動人片段時,我們的心也同樣激動著,沉醉著,在這些不經意的老房子中,我們找到了我們童年時代的純真,少年時代的樸素,青年時代的煩惱和現在的困惑。一種人文化的精神意識充滿了她的畫面。

在我看來,中國繪畫審美境界不是針對“案頭清供”或“閨閣雅趣”之類的無聊,中國水墨精神所面對的是對歷史和自然的思考。如果這些因素在繪畫中是一個缺憾,那么這位畫家的路是不會走得太遠的。而趙建華的筆墨穿越老房子斑駁陸離的殘垣,把讀者的視線引申到無盡的遠處,創造出一個自然的“時空隧道”。她的老房子不是孤立的,是與自然生態和滄桑的歷史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四川師范大學美術學院院長、著名評論家林木:

趙建華多年前在四川美術學院國畫系學習時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臨石濤的筆墨到了那樣的深度,其運筆的意味,提按頓挫,起承轉合,絲絲如扣,當時就令我頗為詫異。

一如上述,趙建華的山水畫筆墨頗為講究,近年來喜作大畫,崇山峻嶺,繁山復水,也頗見功夫。但我更喜歡她近年來以阿壩羌寨石雕房為主體的全新題材,全新境界。在建華的山寨系列作品中,石碉房生動的造型,石極梯多變的穿插,房間之間樹木的安排,都使山寨碉房層層疊疊之中能夠有虛有實有點有面。更有意思的是,由于以山寨碉房為主,大小高低,錯落有致,帶給了建華全新的筆墨樣式:一種主要在橫與豎中變化的新穎線型結構。在傳統中國畫中,是極為忌諱直線的太多運用的,而在建華的山寨系列作品中,則主要由縱縱橫橫的無數直線去構成?;蛟S正因為此種險局,給長于書法的建華帶來造險破險重構新局的契機。占據畫面絕大比重的或豎或橫的無數直線,恰好與也是由或豎或橫的直線構成文字書寫一樣,“書畫結合”的古典傳統,在作為書法家的趙建華手中被嫻熟運用。她的畫中,直線在碉房造型的參與和引領下,被處理成或長或短,或粗或細,或虛或實,或濃或淡,或徐或疾,或干或濕,種種穿插錯落變化多端的線群,加上山寨中石砌堡坎的點塊狀用筆及樹叢中復雜形態用筆的點綴穿插,輔以個別渲染的水墨,使趙建華的山寨系列呈現出全新的筆墨意象。

清人華翼綸在《畫說》中說,“畫有一橫一豎:橫者以豎者破之,豎者以橫者破之,便一順之弊”。此語不過借橫豎之說,談中國畫筆墨之矛盾統一的辯證觀。而趙建華的羌族山寨系列,卻真在橫豎交錯之中創造出又一書畫結合的山水畫全新筆墨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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