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89屆奧斯卡獎看動畫電影的走向

陳艷君

提要：2016年是動畫電影豐收的一年，總共有27部動畫電影報名參加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的競爭，創歷史新高。深入研究這些作品發展的新特征，以把握當代國際動畫電影發展的走向，可以對中國動畫電影的創作帶來諸多啟示。

關鍵詞：動畫電影；奧斯卡獎；走向

作為美國乃至全球影壇最具影響力的獎項，奧斯卡獎不僅反映美國電影藝術的發展進程和成就，而且對世界許多國家的電影藝術也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增設于2002年，是目前奧斯卡常規獎中最為“年輕”的一個獎項，卻也是發展勢頭最為迅猛的一個獎項。根據奧斯卡獎的主辦方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的數據，共有27部動畫長片提交了報名申請，爭奪第89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項的5個提名名額。這是奧斯卡史上動畫長片項目報名數量最多的一次，去年只有16部動畫片提交了報名申請。

難怪許多影評人在總結2016年的重要電影事件時，都表示這是動畫電影杰出的一年。這27部角逐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的動畫電影來自12個不同國家，包括在商業上獲得巨大成功的美國各大公司出品的動畫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歡樂好聲音》（Sing）、《海底總動員2：多莉去哪兒》（Finding Dory）、《冰川時代5：星際碰撞》（Ice Age：Collision Course）、《魔弦傳說》（Kubo and the Two Strings）、《功夫熊貓3》（Kung Fu Panda 3）、《海洋奇緣》（Moana）、《香腸派對》（Sausage Party）、《愛寵大機密》（The Secret Life of Pets）、《逗鳥外傳：萌寶滿天飛》（Storks）、《魔發精靈》（Trolls）和與芬蘭合拍的《憤怒的小鳥》（The Angry Birds Movie）共計12部，來自法國風格迥異的《阿薇爾與虛構世界》（Avril et le monde truqué）、《小王子》（Le Petit Prince）、《紅海龜》（La tortue rouge）、《明月守護者》（Mune）和與丹麥合拍的《漫漫北尋路》（與Tout en haut du monde）共計5部，來自日本頗具特色的《最終幻想15：王者之劍》（Kingsglaive Final Fantasy XV）、《百日紅》（Miss HOKUSAI）和《你的名字》（Your Name）共計3部，以及來自比利時動畫電影《幽靈男孩》（Phantom Boy）、印度動畫電影《穆斯塔法和魔術師》（Mustafa & the Magician）、瑞士動畫電影《西葫蘆的生活》（Ma vie de courgette）、加拿大動畫電影《冰雪大作戰》（Snow time）、阿聯酋動畫電影《比拉傳奇》（Bilal）、新西蘭動畫紀錄片《4月25日》（25 April）和中國動畫電影《西游記之大圣歸來》（Monkey King：Hero is Back）。

可以說，在一年的時間里能夠集中欣賞到如此眾多優秀藝術家們的動畫電影，并且在形式上也相當廣泛和多元化——從經典手繪動畫《小王子》，到定格動畫《魔弦傳說》、《西葫蘆的生活》，再到更多由電腦生成創作的作品，比如《最終幻想15》、《冰河世紀5》以及《魔發精靈》等，這些風格迥異的作品依然證明了動畫電影是當今國際影壇最具生機與活力的電影形式之一。

第89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的競爭不僅數量多而且質量高，其中《瘋狂動物城》最終獲得最佳動畫長片獎，《魔弦傳說》入圍最佳動畫長片和最佳視覺效果2項提名，《海洋奇緣》入圍最佳動畫長片和最佳歌曲2項提名，《紅海龜》入圍最佳動畫長片1項提名，《西葫蘆的生活》入圍最佳動畫長片1項提名及最佳外語片九強。有如此眾多國家的動畫長片在一屆奧斯卡的評選中獲得這么多的獎項和提名，這在奧斯卡歷史上是罕見的。因此，深入研究這些作品發展的新特征，以把握當代國際動畫電影發展的走向，可以對中國動畫電影的創作帶來諸多啟示。

一、走向之一：塑造典型動畫形象與編織精美故事的巧妙統一

動畫形象的塑造是動畫藝術創作中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環節?？v觀世界范圍內動畫產業的漫長發展過程可以看出，經典的動畫形象不僅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而且富有寬廣的想象力、豐富的表現力和強烈的震撼力。而且，這種典型的動畫形象不是被概念化、機械化地扮演，而是借助一個又一個精美的故事情節生動地、積極地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的，給觀眾以極大的審美藝術享受。

享譽全球的美國迪士尼電影公司自1939年推出影史上第一部動畫長片《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后，幾乎部部膾炙人口。2016年，迪士尼推出的第57部年度巨制《海洋奇緣》講述了作為航海世家后代的波里尼西亞公主莫阿娜為了拯救族人而揚帆遠航，獨自踏上冒險旅程的故事。從白雪公主開始，迪士尼的“公主系列”已有13個人物，這次塑造的莫阿娜卻是與眾不同。作為迪士尼首位大洋洲公主，莫阿娜不再是“傳統公主”的形象，棕色的膚色，凌亂的長發，簡單的穿著和粗壯的小腿，讓她看起來非?！敖拥貧狻?。更為重要的是，莫阿娜作為迪士尼歷史上第一位完全不依靠愛情戲份而完成整部劇情的公主，她獨立自信、勇敢熱情，充滿正能量與勵志元素，簡直就是海洋精神的化身。莫阿娜的形象塑造對于美國當代主流文化發展趨勢，實在有著很深刻的象征意義?！巴挵忝篮玫膼矍橐巡皇请娪暗暮诵闹黝}和公主們的終極追求，取而代之的是尋找自我價值和內心認同的女性意識的崛起?！盵1]《海洋奇緣》雖然仍延續著迪士尼擅長的“套路”——積極勵志的公主冒險故事，但每回意料之外的驚喜則又使觀眾總是對迪士尼充滿了期待。

動畫電影常采用擬人化手法，借用動物或者物品來反映人類情感，這也是動畫電影“制造”動畫主人公的慣用手法。迪士尼推出的另一部“爆款”《瘋狂動物城》曾被美國電影學會評為2016年十大佳作之一，是上榜的唯一一部動畫電影。影片創造性地講述了一個發生在現代化動物都市的故事，兔子朱迪通過自己努力奮斗成為了動物警察，與狐貍尼克一起揭露了一樁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驚天大案。這部充滿奇思妙想的《瘋狂動物城》信息量巨大，每個動物角色的設計都考慮到受眾群的不同需求，既包羅萬象又貼近當下，既富有娛樂性又留有思考空間?？梢哉f，本片在故事的“全年齡化”開發層面已經達到了極高的水準，并用一個通俗易懂的故事，傳達了普世價值觀：所謂民主，就是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并愿意為此付諸實踐，使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

美國著名影評人羅杰·艾伯特曾在點評動畫電影時表示：“對于經典動畫來說，人物大多鮮活生動，并具有標準的價值觀，就像《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和《獅子王》那樣?！盵2]可以說，2016年的“大洋洲公主”莫阿娜、兔子朱迪和狐貍尼克，以及其它眾多動畫電影中的形象勢必成為世界動畫電影藝術長廊中不可多得的優秀藝術形象。所有這些，都源自創作者藝術思維與文化自覺上的探索與創新，只有緊緊抓住典型動畫形象和精美故事這兩個動畫電影的基本要素，動畫電影才能作為電影百花園中的一朵奇葩而永放光芒。

二、走向之二：把握科技革命脈搏與藝術觀念訴求的緊密結合

動畫電影離不開技術的支持，借助于科技水平的不斷提高，動畫藝術家們的主觀藝術觀念才能更加具體、深刻地表現出來。當今，數字科技的飛速發展，計算機三維動畫技術的成功開發，尤其是CG技術的全面使用，使新的動畫形式層出不窮。

迪士尼無疑在動畫技術革命的道路上一直扮演著先行者的角色。迪士尼有句名言反復被提及：“藝術挑戰技術，技術啟發藝術”。迪士尼的每一部電影，都會探索動畫技術的新領域。在《瘋狂動物城》中，匯集了64種不同的動物，有時“一個鏡頭里有6000只動物、900萬個毛發，單純依靠藝術創作很難實現。這對于技術而言提出了挑戰。于是，團隊工程師為了毛發、植被、臉部表情等細節的設定，研發了專門的處理軟件和工具?！盵3]所以，觀眾看到銀幕上每個動物的毛發都栩栩如生，尤其在處理毛發的反光、動態變化等細節上尤見功力，直接推動了動畫影片對哺乳動物處理的新高度。同樣，在動畫制作中被認為最難攻克的“水”元素，也被迪士尼淋漓盡致展現。耗時五年制作的《海洋奇緣》，先后召集了90名杰出的動畫師團隊，反復研究水的個性，關注水的動態，努力打造具有美感的水。片中，海洋被打造為有獨立性格的動畫角色，有著如同人類般的感情和溫度，這些都對技術提出了極高的要求?！逗Ｑ笃婢墶肥且徊康湫偷募夹g驅動型電影，全片超過80%的鏡頭都需要特效技術完成，為此工作人員制作了各種水珠、浪花、白浪和層次分明的海水顏色等特效，還“新建了一款專門處理焦散現象的工具，能給予水面如寶石般的逼真透亮度。每當海水要展現人性和角色互動時，動畫師便會在模型上加上流動的水，并用這一工具為海浪增亮，塑造魔法效果。這樣動作靈活的海浪便不像突兀的水生物，而是依然和大海融為一體，展現擬人化的一面?！盵4]

然而，作為藝術表現平臺的動畫電影，除了強大的技術外在，還需要注入藝術內涵，技術性與藝術性的完美結合，才能創作出有生命力和感染力的作品。動畫電影中，從各方面予以人物、情節、畫面、音樂、配音決定性支撐的，仍是藝術創作問題。因此，三維立體電影革命時代的開始并不意味著二維電影時代的終結，羅杰·艾伯特就不希望所有的動畫電影都朝著3D的方向發展，他說：“對于某些影片，2D比3D更有說服力?！盵5]的確，將動畫制作與電影制作的藝術觀念有效地結合起來，才是動畫電影的必然歸宿。在今年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的參賽片中，我們仍然看到了諸如《紅海龜》、《阿薇爾與虛構世界》和《百日紅》等影片，在如今這個主要以電腦制作動畫的年代，堅持手繪風格制作的動畫電影，再次展示了傳統動畫的生命力和魅力。

此外，《西葫蘆的生活》和《魔弦傳說》作為定格動畫同時入圍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尚屬首次。定格動畫歷史悠久，制作過程繁復，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而美國的萊卡動畫電影工作室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定格動畫電影的制作，并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其作品多次入圍奧斯卡獎?！啊赌覀髡f》影片完整時長是101分鐘27秒，是迄今為止最長的原創定格動畫，有1359個鏡頭，133096幀畫面。而盡管技術嫻熟、全力投入，但由于制作精細，每個萊卡動畫師平均每周也只能完成3.31秒素材，制作用了94周，總共工作時間是1149015個小時。為了使人物面部表情真實細膩、更加傳神，萊卡工作室制作了海量人物模型，僅僅主人公久保的嘴部表情就有11007個，專用眉毛表情3789個，總共23187個面部表情。這部電影有動畫電影中最大和最小的3D打印面部替換品：最大的是一個兩倍大小的久保面部，被用來拍攝眼淚從臉頰劃過的特寫，每個有4.5英尺寬，最小的是一張猴子的臉，猴子被骷髏抓住時被用到，只有半英尺大小?！盵6]萊卡因在制作《魔弦傳說》中發明的快速成型技術早在去年就被授予了奧斯卡科技獎。

三、走向之三：努力實現主流片與另類片的和諧共振

由于人們對動畫的需求迥然不同，在當今的動畫世界中，各個國家、各種風格的動畫層出不窮，形成了極為豐富多彩、各具特色的流派。在眾多的動畫流派中，大體可分為主流動畫片和另類的非主流動畫片兩大類。二者并沒有十分清晰的分界，但都追求藝術感與創新性。

主流動畫片是以故事為主要內容，通俗易懂的藝術表現為形式，以資本為紐帶的大生產商業運作模式。這種動畫電影老少咸宜，風靡全球，是動畫的主流。在2016年北美票房前十名的榜單中，商業動畫電影占據了三個席位，分別是第二名《海底總動員2：多莉去哪兒》（4.863億美元）、第四名《愛寵大機密》（3.684億美元）和第七名《瘋狂動物城》（3.413億美元）[7]。在動畫大國日本，2016年最賣座的電影依舊是一部動畫電影《你的名字》，“全球票房已達2.81億美元（約合318億日元），超越《千與千尋》2.75億美元（約合311億日元）的紀錄，成為影史全球票房最高的日本電影?！盵8]在中國，《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取得9.56億元人民幣，《瘋狂動物城》取得15.3億元人民幣[9]，分列內地票房最高的國產動畫電影和進口動畫電影榜首的位置。這一系列的數字都證明了東西方觀眾對主流動畫片的熱愛。

值得注意的是，伴隨著商業動畫，即主流動畫日甚一日的影響，非主流動畫藝術的發展勢頭非但沒有被遏制，反而在形式、內容、風格和地域等諸多方面有了全面的發展。非主流動畫具有個體獨特的創意和見解，追求純粹的藝術性和探索性，盡管不如商業動畫那樣擁有廣大的市場效益和眾多的觀眾，卻也自成體系，尤其為動畫業內人士所看重，給人以靈感。今年第89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的評選，另類的非主流動畫片也擁有一席之地，《西葫蘆的生活》和《紅海龜》二部名不見經傳的動畫電影力克眾多商業動畫而獲得提名，引發了公眾對于另類動畫片的關注，這也充分說明了主流動畫片與非主流動畫片和諧共振是動畫電影的必然走向。

代表瑞士參賽的《西葫蘆的生活》講述的是孤兒院里一群不幸的小伙伴們彼此溫暖關懷的故事。在法國，這些缺失家庭的孩子們在探索中成長，舔舐自己的傷口。他們以絕對的童真百無禁忌地面對各種成人世界的問題。從另一些角度來看，這部影片也是關于愛與被愛，以及生活信念的動畫版詮釋，用一種明亮溫暖的方式講述了一個帶著淡淡哀傷的故事，并得到了觀眾們的認同與贊賞。本片制作成本僅800萬美元，制作過程長達七個月。單純的故事、場景和人物，卻無法掩蓋主題上的深刻，和對親情的深切呼喚。單純而美好的孩子們用他們的方式，以微弱的力量凈化著這個污濁不堪的世界。正是這樣一部不可思議卻獨一無二的另類動畫片，《西葫蘆的生活》囊括了眾多電影節的褒獎：法國安錫動畫電影節最佳影片，歐洲電影獎的最佳動畫，凱撒獎最佳動畫片和最佳編劇?！段骱J的生活》是2016年度世界影壇不可多得的一部另類動畫片，它對于豐富動畫片形式、促進獨特發現、啟發獨立思考、避免雷同重復以及開拓創新都起到了積極作用。

《紅海龜》是一部由法國和日本合拍的實驗性動畫電影，荷蘭人邁克爾·度德威特執導，法國人帕斯卡爾·費蘭擔任聯合編劇，日本人高畑勛則負責藝術指導。本片講述一名男子在一次海難中幸存下來，流落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上。當他企圖依靠自制的救生筏逃離荒島時，卻不斷被一只神秘的紅海龜破壞。在男子絕望時，一個紅發女子游到海島上，挽救了他的靈魂，與他一起生活，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讓三人的生活發生巨變。男子在睡夢中安詳死去，而妻子則重新幻化為紅海龜，朝大海深處游去……充滿東方情調的唯美畫面，包裹的是一個西方童話故事，揭示出創作者對生命終極的思考。全片沒有一句對白，卻在悠揚旋律的渲染下，通過視聽語言共同完成了這部藝術性豐富的動畫杰作，營造出一個如夢似幻的美麗世界。東西方藝術家聯袂奉獻的《紅海龜》先后獲得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的評審團特別獎和第44屆安妮獎最佳獨立動畫長片獎，證明了好作品是跨越國界的。

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雖然已經落下了帷幕，但是由獲獎作品所引發的思考或許才剛剛開始。探究這些入圍和獲獎動畫電影的特點和成功之處，對于探討和研究中國動畫電影的可能走向和必然選擇，其價值和意義不可小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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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羅杰艾伯特評年度十佳動畫 稱故事缺乏想象力.[EB/OL].[2009-12-25].http：//news.mtime.com/2009/12/25/1422003.html.

[3]在迪士尼，藝術挑戰技術，技術啟發藝術[EB/OL].[2016-12-17].https：//www.banquanyin.com.

[4][5]《海洋奇緣》獨家探班[EB/OL].[2016-11-20].http：//news.mtime.com/2016/11/14/1563044-all.html.

[6]《魔弦傳說》觀影前必須了解的幾個冷知識[EB/OL].[2017-01-10].http：//www.dzwww.com/yule/dy/201701/t20170110_15410666.htm.

[7]2016年北美票房創新高 迪士尼成最大贏家[EB/OL].[2017-01-03].http：//www.chinesenzherald.co.nz/news/entertainment/hollywood-box-office.

[8]全球票房達2.81億美元 本土成績仍遜于《千與千尋》[EB/OL].[2017-01-18].http：//news.china.com.cn/live/2017-01/18/content_37686884.htm.

[9]《超能龍騎俠》京東眾籌中[EB/OL].[2016-07-07].http：//news.comicyu.com/2016/07/07/197847.html.

（作者單位：安徽財經大學經濟發展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