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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讀后感

2018-02-24 19:01張順鈺
新課程(中學) 2018年12期
關鍵詞:賈雨村鳳姐大觀園

張順鈺

(北京市大峪中學,北京)

《紅樓夢》的敘事讓我在意。小說從甄士隱說起。僅僅第一章中,甄士隱夢見那一僧一道,醒來又遇見這一僧一道,再到暮年隨著道士出家,這一線索就出現了三回。再說甄士隱和賈雨村。上一刻甄士隱還是一方望族,賈雨村還是一介貧苦書生;而當賈雨村“接履于云霄之上”時,甄士隱卻貧困交加,“現出了下世的光景”。更為精妙的是,當賈雨村回到故地,作者把賈雨村的經歷放在了第二章,采用了倒敘。這樣一來沒有破壞第一章故事的完整性,二來又與其形成對比,造成一種“物是人非”之感。這兩人的故事告一段落,作者又借著冷子興之口“演說大觀園”。直到黛玉入賈府,這段跳躍的敘述才算告一段落。

我一直覺得《紅樓夢》的敘述像一首交響樂。樂曲開始時,音樂宏大的主題響起,種種樂器交雜在一起。接著音樂安靜下來,聲部與聲部之間平穩而細膩地編織,展開。從第三回開始,作者完全消失了。他隱于大觀園的一角,把敘述隱于家長里短之間。但作者總是不甘寂寞的,主題的回聲不時在日常生活中響起。比如寶玉夢游太虛幻境,比如害死賈瑞的風月寶鑒,這是神話主題的回聲。比如焦大醉罵,比如秦可卿死前對鳳姐的勸誡,這是宣告日后衰敗的號角?!都t樓夢》的敘述平靜而不平庸。

然而比起敘述的方式,《紅樓夢》敘述的角度或許是個更為有趣的話題。眾所周知,處理個人題材是一個難題。把自己的現實加以虛構,作者總會面對倫理上的困境。比如寫一個我們身邊的人,我們可以很輕易地寫出符合人物性格的語言、行為、神態,因為我們了解他的語言、行為、神態。但是當我們把人物放入一個虛構的特殊情境時,我們會面對這樣一個困境:我們會發現,那個他或者她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什么,說什么,做出怎樣的決定,我們心中并沒有底。試想一下,如果你有一個朋友被人打劫,你能夠一絲不差地想象出他所會做的一切嗎?這就勢必需要虛構。但是對自己的生活素材進行虛構,就意味著改寫自己的現實。只要試著去虛構一個你熟人的故事,并把它像小說一樣敘述出來,你就能體會到那種尷尬的難受??偠灾?,處理私人題材勢必會被現實束縛了手腳,因為你所看到的他終究只是你眼中的他。在一個虛構的情境中,你可以把一個人物寫得像,但很難把一個人物寫得活。

我以為《紅樓夢》全篇詩句中,“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是最為傳神點睛之筆,這是《紅樓夢》第七十六回里“中秋夜大觀園即景聯句”中史湘云和林黛玉的聯詩的最后兩句。當時湘云出一句“寒塘渡鶴影”,黛玉又叫好,又跺腳,幾乎為之“擱筆”,幸好想出這一句來,才將對方壓倒。正在這個時候妙玉來了,說這太過悲涼,不要再聯了,遂結束。大紅學家周汝昌,認為這兩句詩不是普通的兩句好詩,而是預示著林黛玉的結局。雖然高鶚續紅樓夢中,黛玉在寶、釵新婚之夜吐血而亡也非常具悲劇性,而且被大多數中國人接受,但在曹雪芹的構思中,林黛玉應該是在一年后的中秋月圓之夜投湖身亡的。到底這個結局是否真是曹雪芹的本意,這是一個仍未有答案的歷史之謎。

回到《紅樓夢》,一部寫私人題材的書可以把人物寫得這樣活,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無怪紅學家們會對考證《紅樓夢》如此癡迷。拿十五回“王鳳姐弄權鐵檻寺”來說。假設鳳姐確有其人,那一位長輩弄權營私的現場,作者理應沒有見過。但作者卻可以寫得如此栩栩如生,不能不讓人懷疑這出于虛構。如果鳳姐確實存在,僅僅是這段情節出于虛構,那么作者是如何做到冷靜地描寫自己親人的陰暗面的?而如果鳳姐的存在本身就是虛構,那么作者是如何將一個虛構的人物如此細密地安插在自己的過去中的?個人以為這種思考是一切考據癖的原動力。

曹雪芹看待并處理私人素材的技巧和眼光,是《紅樓夢》這座寶庫的鑰匙,也是寶庫里的寶藏。只有理解了曹雪芹的世界,才能走進《紅樓夢》的世界;而只有走進《紅樓夢》的世界,才能看到曹雪芹所看到的東西。這像是一個悖論。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找到這座迷宮的入口,或許我能找到一份截然不同的文學傳統。往上我們可以看到沈復的浮生六記,雖然不是小說;往下就一定是張愛玲了。他們的氣質如此之近,以至于無數人感慨她為什么沒有寫出她的紅樓。往大了說,從紅樓中我們甚至可以找到與自己的現實相處的方法。最后用張愛玲的一幅佳對作為結尾:

綠蠟春猶卷,紅樓夢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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