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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癡

2018-03-24 09:58許諾晨
童話王國·文學大師班 2017年9期
關鍵詞:睡蓮奧數畫布

許諾晨

我真正成為一名畫手,是在十一歲那年的暮春,在一次小小的“災難”之后。

我生來就是個畫癡。

對,是畫癡,不是花癡。

我愛畫畫,就像猴子愛香蕉,兔子愛胡蘿卜,陸小鳴愛薯片,屬于生命需求中最重要的一項。

陸小鳴是我唯一的親弟弟。他雖然比我小兩歲,卻因為智商超群連跳兩級,眼下跟我同在光榮小學五年級三班。他的存在,很大程度上讓“別人家的孩子”失了業——老爸老媽根本不需要提起別人家的孩子,只要用陸小鳴教育我就足夠了:“陸一鳴,你看看你弟弟,門門功課第一!你呢?你的腦袋是椰子做的嗎?”

剛開始,我心里特別難過,既生大孩,何生二孩?生二孩就算了,還是個粘上毛就能成精的家伙,生生把我這個做哥哥的比下半個頭去,真是嗚呼哀哉。

但時間長了,我也就習慣了。不管爸媽再怎么嘮叨,不管我的腦袋在椰子、土豆和西紅柿之間如何轉換,我只要拿著筆畫山畫水,線條鏗鏘,筆鋒有力,自然而然就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功課,就是美術課。

大抵是為了彌補智商平平的缺憾,我的“美商”還算湊合。我對線條和色彩天生敏感,站在一幅油畫面前,我竟仿佛真的能觸碰到畫中的世界。

看凡·高的《向日葵》,我能感受到太陽的溫度,能聞到泥土的清香,眼前花瓣燦爛如火,樓下仿佛有束著蜂腰的金發少女緩緩經過??茨蔚摹度粘鲇∠蟆?,我便仿佛站在薄霧之中,晨曦在河面上映出深深淺淺的金色,河水拍打船舷的聲音如在耳畔,水汽和鐵銹的味道縈繞鼻端。

我把這些說給唯一沒向我扔過粉筆頭的美術曹老師聽,這位年過半百、可親可敬的學院派美術工作者將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語重心長地說:“靈氣是有的,但想象力過于豐富,也并不是一件好事?!?/p>

見我神色沮喪,曹老師似乎有些內疚,便從被顏料染得色彩斑斕的辦公桌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塞進我的手里:“這是全國小學生美術大賽的通知,你要是感興趣,可以試試。如果你能得獎,就有機會直接去美術學院深造?!?/p>

在此之前,我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畫畫,從沒想過以后。當然,我來到這個世界才十一年,即便是我那個智商超群的弟弟,恐怕也想不到什么以后。但這張紙,卻讓我從迷茫中清醒過來——原來我可以不用一直跟語數外糾纏,原來這個世界上有個叫美術學院的地方,可以讓我只與美術為伴。

我喝了兩瓶2017年的雪碧壯膽,向爸媽提出了參賽的想法。老爸正在跟陸小鳴下圍棋,聽了我的話,他皺了皺眉,不置可否,倒是在廚房做飯的媽媽揮舞著鍋鏟沖了出來,恨不得把我和洋蔥一樣炒了:“我不同意!陸一鳴啊陸一鳴,眼瞅著你就要升學考了,還不好好復習,成天就知道畫那些亂七八糟的畫!你看看你弟弟!”

陸小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種我看不懂的東西。我默默地回到房間,失望像潮水一般涌上來。我不由自主地拿起畫筆,繼續在畫布上涂鴉。

“養你這么大,沒拿過一張獎狀回家。你弟弟雖然比你少上兩年學,但人家年年都是三好學生,你呢?”

我用黑色涂抹出天空,深不見底的黑,看不到邊際。僅有的兩三顆星星卻是紫色的,神秘而頹廢,綴在墨色蒼穹中。

“陸小鳴馬上就要代表學校參加全市奧數比賽了,如果能得到名次,就能直升最好的初中!”

天空下的海,用靜謐的深藍色。海上唯一一艘小船在風浪中顛簸,身不由己,卻倔強地朝著星星的方向駛去,從未懷疑過遠航的初衷。

“好了好了,不讓他參加就是了,你少說兩句!”爸爸的聲音透出些許不耐煩。

暮春的風吹起窗簾,帶進來梔子花的香氣。在媽媽的嘆息聲中,我在畫布上寫下了《遠航》兩個字,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幅參賽作品。

或許是否極泰來,幾天后,曹老師把我叫去他那布置風格為“凌亂美”的辦公室,笑得極為舒心:“咱們學校寄出了一百多份參賽作品,就數你小子運氣好,還真被選中了。下周二,久留米美術館現場決賽,就看你的了!”

想不到哇想不到,我陸一鳴也有能給爹媽長臉的這一天。但低調慣了,我硬生生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把比賽通知書折成一枚方勝,塞進了文具盒里,每天早晨用陽光曬曬,虔誠無比。

許是大家都比較偏愛周二,陸小鳴的奧數比賽居然和我的決賽在同一天。媽媽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補營養,在我看來,隨便哪一道菜都是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水準。老爸為了讓他安心準備比賽,更是連多年的電視癮都硬生生戒了。晚飯后的家里靜得出奇,我和陸小鳴在各自的房間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

這幾天,我能明顯感覺到陸小鳴的焦慮——緊緊皺起的眉頭、揉成一團的草稿紙、碎在地上的玻璃杯……我在心里暗自嘆息,看來做個好孩子也不容易。大家對他的期望太高了,就算是個鐵打的人,也會被這灼灼的目光和期待壓垮的。

可我沒想到的是,陸小鳴的壓力,居然在比賽前一天的晚上,爆發到了我的身上。我哼著歌在衛生間洗畫筆,陸小鳴提著他的白毛巾就向我興師問罪:“這上面的紅色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破顏料是有毒的?”

我畫畫常年弄得自己滿身顏料,不也好好的?

我知道陸小鳴壓力太大,便沒當一回事:“洗筆的時候不小心濺上去的。你拿來,我幫你搓搓,保準跟新的一樣!”

陸小鳴卻得理不饒人,一甩手把毛巾扔進了垃圾桶:“怎么可能一樣?我不用這種臟東西!”他還真動了氣,眼圈紅紅地一頭沖進我的房間,要拿我的顏料開刀。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那些瓶瓶罐罐可比我自個兒都金貴!我一把拉住了陸小鳴,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揍他的沖動。

好在媽媽來得及時,雖然一如既往地站在陸小鳴那邊,狠狠地訓了我一頓,但好歹讓我保住了大部分的顏料。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比賽,沒有顏料可怎么辦?!

拉拉扯扯中,文具盒打翻在地,我的方勝掉在了地上。我暗道不好,爸爸卻已經打開了方勝,掃了一眼,面色驚異又疑惑,卻沒說什么,又默默地放了回去。我偷偷看了爸爸一眼,他的眼神中既沒有反對,也沒有鼓勵。這對于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第二天一早,爸媽全副武裝地送陸小鳴去了奧數考場。我則鬼鬼祟祟地背上了畫板,帶上畫筆和顏料,坐公交車開赴久留米美術館。

決賽的陣仗遠比我想象中的大。二十多名參賽選手聚在場地中央,四周的觀眾恐怕有四五百人。更令我意外的是,電視臺的攝像機、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都早已各就各位,只待比賽開始。

早知道要上電視,我就該梳梳頭再來。但眼下后悔已經來不及了,我只能蘸了點兒口水,把劉海兒往后抹了抹。

主持人說了什么我已經記不清了,鎂光燈耀眼的光線中,我眼中只有今天最終的考題——一盆睡蓮。

選手們圍著睡蓮站成一圈,我默默地立在最遠的角落,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昨天和陸小鳴的那一場沖突中,我保住了所有的顏料,卻唯獨沒救回來紅色。我本來就不喜歡用那般嬌艷的色彩,便沒當一回事??山裉爝@道決賽考題是花,又怎能沒有紅色?

其他選手都已經開始落筆,我卻定定地看著那一盆睡蓮發呆,腦海中思緒萬千,一會兒是媽媽揮舞著鍋鏟,一會兒是陸小鳴在考場上奮筆疾書,一會兒是爸爸飽含疑惑和驚訝的眼神,一會兒又是曹老師辦公桌上多年累積的斑駁的油彩。

忽然,觀眾席上有人站了起來。我抬頭一看,被晃眼的光線刺痛了眼。但我不會看錯,那是爸爸。

我無暇顧及老爸是如何從奧數比賽現場來到了久留米美術館,他的出現,本身就是對我的肯定。這一點點肯定,對我來說,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件事。

我的眼睛忽然被淚水打濕,手上的畫筆卻挑起了最明亮的顏色——檸檬黃、翡翠綠、湖水藍。遠處有亭臺樓閣,耳畔有絲竹管弦,我畫出湖水氤氳,春風如絲,蓮葉田田無窮碧。

好的作品,一定是有感情的作品。那時我的每一筆都顫抖著,飽含著感情。

評委們嘖嘖贊嘆,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我的畫布,但我的畫上沒有一朵蓮花,只因我獨獨缺了紅色。

我不想留下任何遺憾,猶豫了片刻,便咬破了左手的食指,鮮紅的血珠比淚水濃郁,緩緩滴在畫布上。全場嘩然,繼而掌聲雷動,我用心血畫出了最紅最美的一朵睡蓮。

如今的我,是一名真正的畫手,做著自己最喜歡的事情,簡單而快樂。唯一意外的是,當年成績優異的陸小鳴,自從退出了奧數比賽,就一直抗拒讀書。摘下了“別人家孩子”的頭銜,他反倒輕松了不少,我們兄弟的感情反倒比幼時親密了許多。

人生中有許多規則并不一定要絕對遵循,我望著墻上自己十一歲時畫的那幅睡蓮,暗自慶幸作為畫癡的自己,當年做了最正確的決定。

7-8期《原野偵探課》答案

女人才是西紅柿真正的主人,她心疼那些還沒成熟就被摘下來的青西紅柿,所以才會邊數邊嘆氣。

偷東西的人在偷竊時因為擔心挑選果實浪費時間,所以不管西紅柿成熟與否,都會先摘下來,并不考慮青西紅柿是否好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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