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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里(之十二)

2018-04-25 08:00
東方劍 2018年2期
關鍵詞:惠陽陳娟馬致遠

第十二章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可是周渺那邊卻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這令秦歌非常焦急。

那天秦歌上門去找周渺商議商鋪轉讓時,還沒把事說實,周海蓉突然進門。秦歌不得已藏進周渺辦公室的內室,躲在門后面偷聽。

從兩人的交談中秦歌得知,原來周海蓉也知道自己正在拋售宋仁浩的商鋪??墒撬敃r說話的重點又似乎沒有放在商鋪本身,而是拐彎抹角地跟周渺扯起另外的事。秦歌聽了一會,明顯能夠感到周渺所承受的壓力和尷尬。

回想起來,周渺已經幫過他幾次,而每次都是以出讓海博利益為代價,這自然會招來周海蓉對周渺的強烈不滿。

后來秦歌感到周海蓉似乎已經知道自己藏在內室。從說話聲音他就能感覺到人家就站在內室門外。再后來他就看到內室門把手開始緩緩轉動起來。他的心臟一下堵在了嗓子眼,要是被周海蓉發現自己藏在周渺內室,大家都會很尷尬。

可是最后周海蓉卻放棄了。秦歌分明聽見她站在門外對周渺說,老周,我們的婚姻,以及海博的現狀,來之不易,我們大家都要珍惜,對不對?

而秦歌接下去并沒有聽見周渺回答,想必是他用了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的。

然后兩人又沉默了一陣,才又聽見周海蓉說,老周,有些丑話我還想說在前頭,凡事可一而不可再,每個人的容忍度有限,大家都別做以后會后悔的事,好么?

秦歌聽到這里,暗暗驚心。周海蓉這些話柔中帶剛,顯然是在警告周渺。而接下去的談話,秦歌更是記得一字不落,并令他馬上就對周渺的處境擔心起來。

“海蓉,你這話什么意思?”周渺當時也不含糊,反問。

“你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海博,對不起我周海蓉的事?”周海蓉直言不諱。

“有的。相信那些事你也都了解?!敝苊旌芴孤??!盀槭裁匆@樣對待我,還有海博?”

“因為……我想還債。但這樣做難免會傷及海博,所以我要請你諒解。請你看在我這些年為海博效力的份上?!敝苊鞄缀跏窃诎?。

這讓秦歌非常驚訝,也很有些感觸。仔細想想,周渺現在的處境絕對是左右為難。為了幫助自己,他甘愿在周海蓉面前低聲下氣,也確實不易了。

“你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收手?”周海蓉緊逼。

一陣沉默。顯然是周渺在思考。

“我肯定不會無休止這樣下去,也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更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全部責任?!敝苊熳詈笳f。

“責任?哈……”周海蓉笑得很灑脫,“我真的能期待你這種責任嗎?”

“一定的,海蓉。對不起?!敝苊斓穆曇艉茌p,但很穩健。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老周。希望你說到做到?!敝芎H卣f完這話,秦歌只聽見一陣腳步聲,隨后是房門關閉的聲音。他知道周海蓉已經離開,而隨后周渺也打開內室房門,讓秦歌出來。

“你的處境不妙,還能幫到我嗎?”秦歌犯嘀咕,“周海蓉已經在警告你了。如果你一意孤行,恐怕……”

周渺打斷:“別說了?;厝サ任蚁?,最遲一天后給你答復,我這邊還要做些準備?!?/p>

周渺說完,朝他微微一笑。秦歌覺得周渺的微笑是那么的勉強和僵硬,沒有一點信心。

可到了周渺所說的答復時間卻沒有任何消息。這讓秦歌有些心驚。

原本他準備去給宋仁浩匯報進展,卻在走廊里發現了哭泣的宋曉雨。秦歌想過去扶一把,宋曉雨一腳朝他蹬來。秦歌趕緊避開,宋曉雨利索起身,警惕地望著秦歌,一臉的怨憤。

秦歌大為不解。宋曉雨卻已經快步離開。

宋曉雨這樣的情緒,令秦歌很是奇怪。而等他去見了宋仁浩以后,這才恍然。

第二天一大早,秦歌一進辦公室,就又撥打了周渺的手機。提示音依舊說對方已經關機。從前一天開始,周渺的手機就一直關機。秦歌不免焦慮起來。

周渺為什么要關機呢?他承諾的事,究竟什么時候能夠兌現?不管怎么樣,成不成總得放個信息給人家呀。

就在秦歌忐忑不安時,宋曉雨突然走進辦公室。兩人一見面,說不盡的尷尬。尤其是宋曉雨,當秦歌睜大眼睛注視著自己時,她突然有種被別人目光穿透身體的感覺,這令她無地自容。

但最終宋曉雨還是克制住了這份情緒,開口向秦歌問起商鋪拋售事宜。

秦歌還在打量宋曉雨,似乎是在努力尋找對方臉上是不是還遺留有昨天的那份憤怒。

“我已經找到接盤的人,很快就會有回音?!鼻馗枵f。

“你的意思是,這個接盤人還沒有最終決定,是嗎?”宋曉雨狐疑。

“對……”秦歌只能這么說。

宋曉雨馬上就火大了:“我們哪有時間這么耗?不行不行。我這邊也找到一個買主,你把產證給我,這件事我來辦?!?/p>

秦歌緊張:“我這個接盤人很快就會有消息。我可以保證,對方絕對靠譜?!?/p>

“哦?對方是什么人?”宋曉雨追問。

秦歌猶豫片刻:“他就是周渺?!?/p>

宋曉雨始料未及:“周渺……你把商鋪推銷給周渺,這就等于是在告訴他,天宇正在遭遇非常嚴重的資金問題!”

“天宇存在資金問題,這又不是什么秘密?!?/p>

“他什么時候能給你回復?別忘了我們只剩下七天時間?!彼螘杂晟裆珖谰?。

“我剛打了他手機。他好像關機了?!鼻馗枰哺杏X納悶。

宋曉雨緊張起來:“現在是關鍵時期,你可別大意,中了別人圈套?!?/p>

“你也太多疑了。這能有什么圈套?”秦歌不屑。

“時間!”宋曉雨大聲說,“我們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你能保證周渺不會利用一個拖字,把我們困死?”

“你是說他明著答應我,實質卻拖著不辦,然后借此消磨掉我們的時間?”

“你覺得沒有這種可能性嗎?”宋曉雨焦急起來。

秦歌不免暗暗慌張起來。宋曉雨所說的情況,果真會是事實嗎?

秦歌不由得記起那天在周渺辦公室里發生的事來。那天周海蓉絕對就是在對周渺下最后通牒了。周渺這次即便想幫我,也必將會困難重重。雖然分手時周渺對自己信誓旦旦,但面對壓力,面對困難,他還能堅持多久?他考量過繼續幫助我的后果嗎?

其實秦歌也看出來了,周渺在周家和海博的地位,絕非外人所想象的那樣威風。海博真正的當家人還是周海蓉,周渺有時候也是個極其卑微而可憐的人。

但是秦歌依舊相信周渺不會騙他。他就是有這種直覺。而這種直覺,說出來宋曉雨也未必體驗得到。

“我相信周渺。他不會騙我的?!鼻馗枵f,“你看前幾次,他不是都出手幫忙了嗎?我是他親生兒子?!?/p>

“但你們也是競爭對手。他幫過你一次,不一定就會幫第二次第三次。何況他的背后還有周海蓉,這女人是出了名的腹黑,我們一定要留神?!彼螘杂暝秸f越不放心。

“那你準備怎么辦?”秦歌不由得猶豫起來。宋曉雨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海博公司是個家族企業,周渺身為總經理,實質上只是個代言人,有些事根本就身不由己。

“我那邊的買主是全款,而且他也答應,合同簽訂后,無需過戶結束,他就可以匯款?!?/p>

“你跟他談的是什么價格?”秦歌進一步問。

“六套商鋪,總價兩千七百五十萬?!?/p>

“???他這殺價也太狠了。周渺答應按市場價接手,總價是三千二百多萬!”秦歌驚訝。

宋曉雨不耐煩:“你懂什么,要是周渺存心坑你,一定會開個好價錢給你,讓你舍不得放棄,最終被他拖死。我們現在是拋售救急,有人接就不錯啦。如果是你,你會傻乎乎按市場價接盤嗎?這么明顯的圈套,你還真信了?!?/p>

秦歌靜下心來,回憶著那天跟周渺的談話,細細品味著周渺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試圖找出他說謊的蛛絲馬跡來。

“無緣無故的,他為什么要關手機?他這樣的人怎么可能關手機?唯一的理由,就是想跟你玩捉迷藏,存心坑你?!彼螘杂昀^續說。

“我不相信他會騙我?!鼻馗柘胫胫?,突然說。

宋曉雨望著秦歌,已經不想再跟他辯論下去。她朝秦歌擺擺手:“好吧好吧,我不懷疑你們父子情深??墒乾F在時間寶貴,他既然沒有回音,那我們只有另找買家。你把東西交出來……”

“差了整整五百萬。你不覺得心疼嗎?人家明擺著是在乘人之危呀?!?/p>

“少廢話!我現在以宋家人的名義,讓你把東西交出來?!彼螘杂旰鹊?。

秦歌搖搖頭:“我受宋先生委托,一定要替他把好關,爭取最大的利益?!?/p>

“這是我們家的商鋪,關你什么事?”宋曉雨厲聲喝道,“你再不拿出來,我就要懷疑你跟海博沆瀣一氣來害天宇了!”

“這些都是宋先生名下的商鋪,而且我有他親筆簽署的委托代理書。只要宋先生不撤銷委托代理,這件事就由我做主,誰也別想插手?!鼻馗枰膊环?。

他可不想看到宋仁浩用來救急的東西還要被人宰割,也不愿意相信周渺會坑他。他一定要把這件事做好,給宋仁浩一個交代。

“秦歌,你別太過分。這樣會誤大事的?!彼螘杂甏蠛?。

“我會見機行事。但現在還不到最后時刻,我們不能輕易放棄利益?!鼻馗鑸猿?。

宋曉雨怒不可遏,拿起秦歌辦公桌上的東西,一通亂砸,隨后又憤怒地撲向秦歌,揪住他的衣領,拼命推搡,亂敲亂打,有些失去控制的樣子。

秦歌挨了好幾下,隨即捏住宋曉雨的雙手,想讓她安靜下來。宋曉雨又咬又踢,就像是一頭憤怒的小狼,秦歌不敢太用力,因此根本沒法控制住她。

“曉雨,曉雨,你安靜點,我這都是在為天宇著想呀!”秦歌找了個機會,狠狠抱住了宋曉雨,然后在她耳邊輕喊。

宋曉雨在秦歌懷里掙扎著,一頭秀發散亂開來,但卻怎么也掙脫不掉秦歌。情急之下,她張口就朝秦歌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秦歌疼得齜牙咧嘴,但他卻依舊沒有放手。鮮血從襯衫底下滲出,他實在受不住疼痛,“哎呀”一聲放了手。

宋曉雨披頭散發,張著嘴巴,牙齒上依稀可見有紅色血跡。那種模樣,看上去非常兇狠可怕。

秦歌捂住傷口,望見宋曉雨的神態,越發痛徹心扉。他一下子明白過來,宋曉雨眼前的這股子瘋狂情緒,絕非僅僅是因為商鋪拋售事宜引起的。

對面的宋曉雨稍稍平息了自己的情緒,死死盯著秦歌,也在轉念。

她堅持要親自操辦商鋪拋售事宜,除了擔心周渺設套,更是因為她不想讓秦歌辦成功這件事,哪怕損失一些利益也無所謂。

秦歌進入天宇以來,已經辦成好幾件大事,且都是在天宇最危急的時候力挽狂瀾。事實上他已經在天宇樹立起了一定威望。

而這肯定是父親有意為之,目的就是想通過這些,幫助秦歌樹立威信,給秦歌在天宇長期立足夯實基礎。他是從一開始就希望秦歌能夠留在天宇的。

但這也恰恰不是宋曉雨所希望看到的結果。她不能再放任秦歌為天宇建功立業,否則父親會更加信任他,他在天宇的威信就會越來越高,那自己最終就更加不容易把他趕出天宇了。另外她在獲知秦歌已經知道自己的秘密以后,對秦歌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變化。她極其不想有人把自己看得太透徹,特別是秦歌。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不想一直跟他低頭不見抬頭見。那樣會非常尷尬。

宋曉雨之前已經想得很明白,自己承認愛著秦歌,但這僅僅因為他深愛著自己。相比宋仁浩,秦歌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她以前之所以愿意跟秦歌保持親密關系,最大的理由,也是想以此來回報他對自己的愛,以及對天宇的貢獻,讓他不至于過于失落。然后留給他一個美好回憶,然后相忘于江湖。

而自己對宋仁浩的愛,其實是遠遠超乎一般男女情愛。她之前對宋仁浩說過她希望可以為他生兒育女,那只是想刺激一下宋仁浩,說說而已。

她很清楚她跟宋仁浩的愛是無法公開的,也不會被世俗所接受,更會令宋仁浩非常尷尬。他們倆注定不可能跟一般情侶那樣,走上真正的婚姻殿堂,生兒育女。所以她最初的愿望是,既然宋仁浩這輩子決意不娶,那么自己也終身不嫁,然后帶著一份對宋仁浩永遠的摯愛,與他相守一生。

宋仁浩這輩子沒有結婚,很大程度就是因為自己這個羈絆。所以自己這么做,既是出于報恩,又能夠以這種方式,實現自己最隱秘的夢想。就讓自己化身一朵紫色的桔?;?,永遠陪伴在宋仁浩身邊,雖然有些小小的哀傷,但更多的依舊是幸福。

但隨后宋曉雨發現宋仁浩身邊陸續出現許多女人,就有些承受不住。在她的幻想里,宋仁浩只屬于她一個人。一旦被別的女人搶走,宋曉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置自己。更何況她還直接懷疑這些女人接近宋仁浩的真實意圖,所以才要那么極端地趕走她們。

兩個人的這場爭執,最后也以秦歌被宋曉雨咬得皮開肉綻而不了了之。宋曉雨離開秦歌辦公室時告訴秦歌,過了今天周渺要是再沒有消息,她就會讓宋仁浩撤銷委托代理,由她接管商鋪拋售事宜。

宋曉雨走后,秦歌忍著疼痛,繼續撥打了周渺的電話。但對方依舊關機。

秦歌有些緊張。如果周渺果真失信,不僅僅意味著他將失去一個機會,更會令他產生一股由衷的失落和遺憾。

他現在非??释玫街苊斓膸椭?。在他的心目中,這種幫助的意義,早已經遠遠超出事件本身。

周渺那天看著秦歌離開辦公室,感慨萬千。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哪怕這種選擇有多么艱難。

對自己而言,一邊是兒子,另一邊是周家,他偏向任何一方,都不會讓自己的心情舒坦一絲一毫?;蛟S這就是老天賞給自己的懲罰吧。

最后他準備再幫一把秦歌。

宋仁浩的幾處商鋪無論位置品質,都相當不錯,極具投資價值。但是這三千多萬的現款,確實又是個難題。目前海博的經營狀況并不好,資金流一直有些緊張。要在短期內籌齊這筆數目,實在不易。

更何況現在周海蓉已經有了戒備,自己若想動用公司一分錢,恐怕都會被她知道。

周渺打開電腦,查閱了公司的資金狀況,發現有一筆幾百萬的應收款剛剛到賬,還沒來得及入公司財務。他想了想,覺得這是可以利用的一筆錢。

苦思冥想之間,周渺突然想起,兩天后就是金美芳的生日了。想到這個,他原本眉頭緊皺的臉上,不禁就顯露出了幾分欣然。這種欣然如一股泉水,一下子沖進周渺的心田,令他陶醉,向往。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想著資金的事,怎么會突然又記起這個事來了?

但是這件事給周渺帶來一股良好的情緒,這卻是個事實。在這股愉悅情緒的浸染下,周渺渴望幫助秦歌的信心也就突然充足了很多。

他打電話給財務,吩咐把這筆剛剛到賬的錢暫時挪到另一個閑置賬戶里待用。沒想到財務說他剛剛接到周海蓉的通知,今天起公司所有資金挪移,必須經過她的批準,誰也不能例外。

周渺放下電話,恍然大悟,心里一陣悲涼。其實這才是自己在海博公司的真實身份。他有時候既不是周家的上門女婿,也不是海博的總經理。他只是一個傀儡,一個高級打工仔。

周渺坐在椅子里,越想越難過。片刻,周海蓉又走了進來。

“老周,在想什么呢?這么專注?!?/p>

周渺望著他,不免有些憤怒起來:“海蓉,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周海蓉目光流轉,微微一笑:“那你又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秦歌在你這里進進出出的,你真以為我是瞎子嗎?之前我給你留點面子,才沒有當場把他從內室里揪出來。你還要我怎么對待你?”

周渺無言以對。

“你把那筆錢轉移到另一個賬戶上去,是不是準備拿去幫助你兒子,幫助我們的競爭對手?老周,我多次原諒你,你卻變本加厲,你太令我失望了?!敝芎H卣f著說著,就有些委屈起來。

周渺望著滿臉委屈的妻子,不免黯然。沒錯,自己多次拿著海博的利益去幫助天宇,幫助秦歌,周海蓉真沒怎么追究,確實是給足了自己面子。

想到這些,周渺無地自容。他再也坐不住了,忽地起身,繞過周海蓉,就朝外走。

“老周,你要去哪……老周……”

周渺并不停留,轉身沖出辦公室,進了電梯。在電梯里他接到周海蓉打給他的電話后,只是看了看屏幕上的妻子頭像,就給掐斷了。之后又關了手機。

那天周渺開車在這個城市里兜了好幾圈,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地方可去。

他在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卻依舊感到眼前是何等的陌生,沒有一點歸宿感和親近感。他猛然發現,其實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在海博,家庭,婚姻,榮譽,金錢,尊嚴,等等等等,無一不是跟海博緊密相連著。

而自己的靈魂,卻似乎從來都一直在飄蕩著,就像是一個孤魂野鬼,無著無落。誰也留不住他,什么都無法阻止他想要去實現任何訴求?;蛟S自己最在意的不是穩定,不是安逸,恰恰是自由自在,是無拘無束,是即便付出所有,也要首先替自己內心尋找好出路的一種肆意、張狂和不羈。

這一天應該可以說是遺失在了周渺的整個人生當中。因為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度過這一天的。他只記得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決定繼續幫助秦歌渡過難關。

第二天下午,他打開手機,赫然看到有無數未接號碼,這里面就數周海蓉和秦歌的號碼打得最多。他隨即給秦歌打了個電話,跟他說事都已經辦妥,讓秦歌帶著證照文件還有律師,趕過來簽訂合同。

秦歌接到這個電話后,欣喜若狂。他準備好所有文件,又把陳律師喊出來,說明情況,讓他做好相應準備。

臨出門時,秦歌又把消息跟宋曉雨說了說,宋曉雨很意外,也挺無奈,并堅決要跟秦歌一塊去交易。秦歌覺得讓她跟著也好,多少有個見證,畢竟這些商鋪全是她家的。

到了約定地點后,周渺早已經等在那邊。秦歌看到周渺臉上的微笑很由衷。

“我們急需用錢,需要在簽完合約后馬上打款。行不行?”這是秦歌最關心的事。

“行。我知道你急著用錢,等不到過戶后。我這邊全都給你準備好了?!敝苊煺Z氣溫和,微笑著說。

秦歌欣喜,難免又有些疑惑。這么大一筆錢,周渺是如何這么快就籌集到的,又會不會被周海蓉發現?

周渺一眼看到了宋曉雨,朝她笑笑,又朝秦歌笑笑。宋曉雨也禮貌地跟他握了握手。握住周渺的手時,她發現周渺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與眾不同。

秦歌望見,知道此時此刻,宋曉雨多半已經被周渺當成自己的兒媳婦了。

接下去大家把情況各自敘述一遍,然后閱讀完合同,基本上沒有多少添加修改,就各自簽了字。

“我現在就去打款,趁銀行還沒下班?!敝苊炱鹕碚f道。

“這點事也要你親自去銀行嗎?”秦歌納悶。

“我一直就是個跑腿的?!敝苊煺f著,帶著大家來到街上。

“周渺真的能當天把全款打給我們?”半途中宋曉雨悄聲問秦歌。

“急什么?很快就能見分曉?!鼻馗鑼τ谒螘杂甑囊尚暮苁遣粷M。

周渺直接走到自己車前,正要開門鉆進車里,突然又折了回來,從包里拿出一個禮盒,遞給秦歌。

“明天是你母親生日,這是我給她的禮物?!?/p>

秦歌接過禮盒,突然一陣激動。他跨前一步,一把抱住周渺。

“我替媽媽謝謝了?!鼻馗栌芍哉f著,很想落淚。

周渺滿意地抱著兒子,卻沒有忍住眼淚,悄聲:“加油吧。你這么年輕,前途無量。宋曉雨是個好姑娘,一定要把她娶回家?!?/p>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籌到錢。周海蓉沒有為難你吧?”秦歌還是有些意外。

周渺聽到這些,眉宇間快速閃過一絲毅然決然的光芒,轉瞬即逝:“我有的是辦法。周海蓉她奈何不了我,放心?!?/p>

宋曉雨和陳律師站在不遠處,安靜地望著父子倆忘情擁抱。

“媽媽最近挺好。她還是那樣的恨你?!鼻馗枵f著,咧嘴笑笑。

周渺也含淚笑了。手中用力,把兒子抱得更緊。

不遠處周海蓉剛剛把車停妥,就看到周渺和秦歌緊緊擁抱的場面。她茫然若失。

周渺過足了跟兒子熱烈擁抱的癮,隨后才放手。

“宋曉雨這姑娘我很滿意。好好追她,不許失敗?!敝苊煨χ螘杂晖?,朝兒子眨了眨眼睛,小聲說。

“放心。有你這么支持,她跑不了?!鼻馗韪杏X也很輕松。

“你小子,眼光不錯,這點像我?!敝苊炫牧伺膬鹤?,轉身鉆進車內,迅速離開。

不遠處的周海蓉見狀,慢慢把腦袋伏在方向盤上。

秦歌望著周渺遠去,有些恍惚。他一個人沿著街道,茫然朝前走去。宋曉雨讓陳律師先回去,自己不緊不慢跟在秦歌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很遠,秦歌才看到了身后的宋曉雨。他停下腳步,轉身等在原地,朝宋曉雨望去。宋曉雨緊趕幾步上前。

“跟在后面,也不招呼一聲,想盯梢嗎?”秦歌心情不錯,開玩笑。

宋曉雨望著秦歌,面色淡然:“你父親為了你,可算是不惜代價。這樣的父子情深,我也有點被感動到了?!?/p>

“那是。我畢竟是他親生兒子……”秦歌說到這里,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趕緊閉嘴。

“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現在在哪里?!彼螘杂昶届o自語,面色沉靜。

秦歌望著宋曉雨,有些擔憂。但宋曉雨很快坦然笑笑,表示自己并沒有為此感到難過。

而這些在秦歌看來,卻油然滋生出一種想去擁抱她的沖動。

“宋先生對你也很好?!鼻馗栌终f。

“對。所以我也沒什么遺憾?!?/p>

宋曉雨剛剛說完,電話響起。原來是陳律師告訴她,錢款已經如數打進賬戶。周渺是守信的。

宋曉雨向秦歌轉達了這個消息,秦歌如釋重負。而宋曉雨收起電話后,突然沖上來,擁抱了秦歌。秦歌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搞蒙了。他緊緊抱住宋曉雨,感慨不已。

“謝謝你們父子倆??磥磉@次我又沒法趕你走了?!彼螘杂赅f。

秦歌欣慰,隨后笑笑:“周渺肯這么做,其實都是因為你?!?/p>

“因為我?”宋曉雨納悶。

“是呀。他看到這么漂亮的兒媳婦,一時高興,就這樣不顧一切、不計代價要幫助天宇了?!鼻馗鑹男?。

宋曉雨聽罷,慢慢推開秦歌,抬頭正色望著他,似乎是想從秦歌目光里尋找著什么。

此時她跟秦歌近在咫尺,氣息相聞。

這么美好而動人的一幕,秦歌自然不想浪費。他突然捧住宋曉雨的臉蛋,當著來往路人,快速吻住了她的嘴唇。

宋曉雨掙扎了幾下,可是終究使不出多少力氣。最后趁秦歌一個疏忽,狠勁掙脫出來,整理了一下情緒。

“你就知道鬧,我都快急死了?!彼螘杂曷裨?。

“錢都到賬了,你還急什么?”秦歌笑笑。

“這只是救了燃眉之急。我們后續的資金缺口大著呢?!?/p>

“這個你們有什么打算?”秦歌問。

宋曉雨想了想,說:“我們的融資工作進展緩慢,需要人手。要不你也去那邊幫忙吧?!?/p>

“好呀?!鼻馗栾@得很高興。宋曉雨這種說話的語氣,令他感到很舒暢。聽上去她一點也沒把自己當外人。秦歌現在知道了宋曉雨的隱秘心結,對于她的種種過分舉止,似乎完全都能理解和寬容。

“你在這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鼻馗枧d沖沖轉身就跑。

宋曉雨看著秦歌離開的背影,目光閃爍,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恐懼。

秦歌怎么也不會料到,自己很快就會置身于一場危機四伏的陰謀當中。

陳娟是從馬致遠嘴里得知秦歌即將來臨山這件事的。

“秦歌過來后,會單獨負責惠陽那邊的集資工作?!瘪R致遠向陳娟透露。

“那你不過去嗎?”陳娟納悶。

“惠陽的工作,只不過是把臨山的方式和經驗重復一遍,沒什么難度。臨山這邊,我相信還會有客戶參與進來。我得守著?!瘪R致遠微笑著遞給陳娟一塊西瓜。

陳娟接過,疑惑:“這邊的工作已經走上正軌。有客戶來投資,無非就是收錢,然后簽訂格式合同,很簡單的工作,不用你親自操作了吧?”

馬致遠搖搖頭:“對于民間集資這種事,一般人天生就有種既貪婪又警覺的復雜心理。這些人第一次拿出來的錢,只是試探。一旦他們了解到更多利好消息后,就會一擲千金。而我要做的,就是親自接待他們,打消他們的疑慮,讓他們看到更大、更清晰的前景和利潤?!?/p>

陳娟似有所悟:“原來是這樣?!?/p>

“到我這邊來試探的每一個人身后,都會有一群人在關注著。如果我拿捏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那么后續肯定會有人積極跟進?!瘪R致遠信心十足。

陳娟不得不佩服馬致遠的深謀遠慮。這確實是個有智慧有眼光的男人。

到目前為止陳娟還沒有發現馬致遠主持的集資行為有任何非法之處。這一點也讓她稍稍寬心。不過對于這次集資行為的具體情況,陳娟自感了解得很少。就比如到目前為止已經籌措到多少資金了,陳娟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所有跟客戶的聯絡,陳娟根本就沒親自參與過。她算是個財務,可具體賬目她同樣沒見過,這些都由何軍一手經辦。何軍畢竟是馬致遠的心腹。

“我感覺自己到這里來很多余。什么事也幫不上忙?!标惥暾f。

馬致遠看了看陳娟,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笑:“我說過,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好。再說事也不多,何軍一個人能對付,你樂得輕輕松松?!?/p>

“但是這樣我很沒有參與感?!标惥曷裨?。

“哈哈哈哈……”馬致遠笑得很爽朗,“等哪天工作把你累到半死,看你再有力氣說這種風涼話?!?/p>

陳娟也笑了,笑得很輕松。而馬致遠看到陳娟在自己跟前這樣放松,也顯得很開心。

“你跟唐小弟之間是怎么回事?”馬致遠突然問起。

陳娟驚訝,料定他們兩人的事,已經被馬致遠看出些端倪,于是就把真相告訴了他。馬致遠似乎并不驚訝。

“唐小弟對你倒是一往情深?!瘪R致遠笑笑。

“你還笑,我都煩死了?!标惥暝?。

“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馬致遠突然問。

陳娟一愣,就有些不自在起來。借著余光,她很清晰地察覺馬致遠正盯著自己。她不敢跟他去對視,唯有站起身來,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

馬致遠望著陳娟背影,若有所思,隨即又打電話把唐小弟找來。然后當著唐小弟的面,用天宇的公章,在一張白紙上敲了幾個印章,交給唐小弟。

“你馬上去一趟惠陽,在當地找個地下刻章店,刻一枚這樣的公章?!瘪R致遠吩咐。

唐小弟接過A4紙,驚異:“師傅,這可是私刻公章呀?!?/p>

馬致遠打量著唐小弟,喃喃:“小唐,我可以信任你嗎?”

“我,你還不放心嗎,師傅?”唐小弟拍胸脯。

馬致遠點點頭:“我當然相信你。對了,你跟秦歌是鐵哥們對吧?”

唐小弟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可是這幾次我讓你對付秦歌,你每次都不含糊,一次設備,一次罷工。我怎么看都想象不出你們是鐵哥們?!瘪R致遠注視著唐小弟,說。

“關鍵時刻,我當然聽從你師傅的?!碧菩〉懿幌氤姓J。

“還有別的理由嗎?恐怕有吧?!瘪R致遠緊逼。

唐小弟暗嘆,終于把自己多年來跟秦歌之間的隱秘心結告訴了馬致遠。馬致遠聽完有些吃驚。

“小唐,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一股心氣。嗯,我贊同你的想法,做男人不能太憋屈,想要什么就自己去爭取?!瘪R致遠覺得這句話同樣也適合說給自己聽。他想好了,有時間的話,他準備把自己的心結也說給唐小弟聽聽。他覺得這個徒弟越來越對自己的路數。

“可惜,接連幾次,我都沒把秦歌逼到我希望看到的落魄狀態?!碧菩〉芎藓薜卣f。

“這對你很重要,對吧?”馬致遠仔細打量著唐小弟,問。

唐小弟點點頭:“我這么做不是為了任何利益。我只是在拯救自己。我也不相信自己真有那么差勁,真會一直倒霉,始終要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我這些年承受了太多的屈辱,一直盼著可以贏秦歌一次?!?/p>

馬致遠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小弟,我聽下來,雖然你的心結多少有些偏執,但我完全可以理解。好,我這次就成全你,讓你贏他一次。實話告訴你吧,這次我們準備讓秦歌出面,搞一次更大規模的集資。但這種方式涉及違規,所以具有一定風險?!?/p>

唐小弟緊張:“你是說……非法集資?”

“沒有辦法。想要徹底解決天宇的資金問題,只有鋌而走險?,F在搞民間集資的,有幾個會遵紀守法?只要我們做得穩妥,然后按時返還本息給客戶,一般不會有事?!?/p>

唐小弟擔憂:“但是一旦被發現,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肯定還會牽涉到你,師傅?!?/p>

馬致遠搖搖頭:“我當然不會讓自己沾染上這種事。這次惠陽集資,會讓秦歌一個人去操辦。這樣一旦事發,所有責任就都是他一個人的?!?/p>

“怎么可能,秦歌明明是以天宇公司的名義出去集資的呀?”唐小弟不解。

馬致遠笑笑:“不,他手里的公章是假的……”

唐小弟聽完解釋,恍然:“師傅你的意思是說,秦歌這次實施的是一次非法集資。辦成功了,可以為天宇解決資金問題。一旦中途被公安盯上,那么天宇馬上可以擺脫跟秦歌的所有關系……”

“對。一旦被盯上,公安馬上就會發現,秦歌這次集資,完全就是他冒用天宇名義的一次詐騙活動,一次個人行為。為此我們會預設好所有的細節和證據?!瘪R致遠緩緩說道。

唐小弟震驚:“秦歌這次必死無疑?!?/p>

“只要不被公安盯上,他還是安全的。怎么,你是不是心軟了?”

唐小弟沉默了好久,緩緩搖頭。

馬致遠注視著他,微微一笑:“其實這個計劃是我跟宋曉雨一起謀劃的。秦歌那么愛宋曉雨,還替天宇解決了那么多困難,到頭來還被宋曉雨利用。哎,所以說人都是自私的。宋曉雨為了緩解天宇困境,也開始不擇手段了?!?/p>

唐小弟更加震驚了:“這不是利用,這是陷害?!?/p>

“沒錯。這也怪不得宋曉雨,她的壓力實在太大了?!瘪R致遠鎮靜地點點頭,隨后感嘆一聲,道,“見識到了吧,為了達到目的,連個小姑娘都能這樣不擇手段?!?/p>

唐小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小弟?!瘪R致遠注視著唐小弟,默默念叨,似乎是在給唐小弟鼓勵打氣。

唐小弟聽罷,神色顯得更加慌張。

那邊秦歌很快就到了臨山。在宋曉雨的主持下,三人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說是三人開會,但其間宋曉雨一直在接電話,忙得根本顧不上跟秦歌說點什么。所有的事,都是馬致遠在跟秦歌交代。

其間馬致遠把一個電話號碼交給秦歌,說這是一個推廣公司,讓秦歌帶著他們去惠陽展開宣傳工作。還說臨山的集資推廣工作也是這個團隊做的,他們有經驗,知道該怎么做。

“我這邊暫時無法抽出人手給你。你帶這些人先把前期工作做好,后面的事我會協助你?!瘪R致遠朝秦歌說著,快速看了宋曉雨一眼。

宋曉雨心虛,根本不敢跟他對視。而秦歌隨后也把目光朝宋曉雨射來。宋曉雨突然極度緊張起來。

“那我試試吧?!鼻馗枳詈罂粗螘杂?,說。

宋曉雨依舊沒有轉過頭來。她拿出手機胡亂翻看著,掩飾自己的慌亂,嘴里也胡亂應付著:“馬總有經驗,你就按他的意思做吧。有事你倆商量著辦好了。馬叔叔,你辛苦點,我有事,要馬上回去?!?/p>

說完這話,宋曉雨忽地起身,徑自就朝門口走去?;艁y之中,竟然撞在一張椅子上。她顧不得疼痛,匆匆離開。

秦歌顯然也注意到了宋曉雨的慌亂。他還以為宋曉雨真有急事,也就沒在意。

他其實對集資并不熟悉,但馬致遠和宋曉雨的話令他覺得這也不是非常難的事。于是第二天,他就只身前往惠陽。

到了惠陽后,秦歌首先跟推廣公司聯系上。雙方先草簽了一個工作意向書,推廣公司就開展工作。秦歌找了個臨時的辦公地點,每天聽取推廣公司的工作匯報。沒過幾天對方說推廣工作已經基本告一段落,現在可以籌備推介發布會了。

秦歌就把情況跟馬致遠電話通報了一下。馬致遠直接說那你就開始籌備推介會好了。

秦歌納悶,直接表達了自己的疑惑:“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我一個人在這邊忙碌?”

馬致遠在電話里干咳了兩聲,笑笑:“我這邊業務繁忙,根本抽不出人手過來,你自己主持一下推介會,反正也不復雜,照著材料宣讀一下就可以。具體的細節,那些投資者自己會去研究。如果他們有什么不明之處,你再給他們解釋一下就行啦?!?/p>

馬致遠說完就推說事務繁忙,把電話給掛了。秦歌左思右想,又打電話給宋曉雨。

宋曉雨聽完秦歌的困擾,想了想,道:“我和馬致遠的確很忙,你自己克服一下。只需要把集資情況向到會的客戶介紹一遍,反正資料都是現成的,盡量帶些煽動性,然后就等著他們上門交錢好了?!?/p>

“有那么容易嗎?”秦歌越發納悶。

“這種事,說復雜也對。但簡單起來,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就大膽干吧?!?/p>

“可是……”秦歌還想說什么,宋曉雨搶先說話:“我有急事,要掛電話了,期待你這邊有好消息?!?/p>

宋曉雨最后這句話說得溫婉誠懇,秦歌哪里還能推脫,只能答應下來。他感覺現在的宋曉雨非常期待著自己能夠有所作為,替她獨當一面。很明顯,此時此刻宋曉雨需要的是自己的出色表現,而不是事事匯報,一味地去麻煩她,給她出難題,擾亂分散她的精力。既然是這樣,那秦歌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結束通話后,秦歌雖說有些疑惑,但總歸是朝好的方面去想。既然人手緊張,那自己克服一下也沒問題。所以就在推廣公司的協助下,開始籌備推廣發布會。

而這個時候推廣公司要求跟秦歌簽訂正式的工作合同。秦歌馬上又聯系馬致遠,請他把公章帶過來。

馬致遠接到秦歌電話,馬上就把唐小弟喊到跟前,把情況跟他簡要說明。

“小弟,你馬上把那枚假公章送到秦歌手里去?!?/p>

馬致遠這話說得輕松,但在唐小弟聽來,不亞于有顆炸彈在他的胸懷里爆炸。

“師傅……”

“怎么,關鍵時刻,你是想退縮嗎?”馬致遠輕蔑地望著唐小弟,又眼含鼓動,“別忘了你的初心。你不想拯救自己了嗎?你還想不想擺脫秦歌帶給你的陰影和屈辱,扎扎實實地贏秦歌一把?”

唐小弟的大腦袋上頓時有了些汗意。

“大丈夫快意恩仇,別這樣扭扭捏捏,好不好?”馬致遠繼續給唐小弟加碼,“痛快些,你到底想不想干?”

唐小弟咬了咬牙,馬上電話聯系了私刻公章的人,讓對方冒充天宇職員,馬上把公章送到秦歌那邊。幾天前唐小弟已經偷偷來到惠陽,戴著墨鏡和口罩,找了個地下刻章的店,讓老板刻了一枚天宇的公章,并且還妥妥地把對方收買,到時候讓他把公章送到秦歌手里去。

秦歌,別怪兄弟,這也是你該得的。

唐小弟做完這些事后,仰天長嘆。而預期中的那種揚眉吐氣的快意,卻遲遲沒有出現。相反內心里充斥著一股不知所措的忐忑。

唐小弟,你都干了些什么?

與此同時,馬致遠又給秦歌打來電話,要他在惠陽臨時辦理一個銀行賬號,籌集到的錢,先放在這個賬號里。

秦歌不解:“馬總,這錢應該是直接進公司賬號為好吧?或者你也可以把臨山的財務小組臨時抽調過來。這樣怎么也比把錢放進我的私人賬戶妥當?!?/p>

馬致遠在電話里解釋:“公司現在正在接受上級的財務審計,資金直接入賬有所不便。臨山的財務小組自顧不暇,也不可能過來。你就先這樣操作著,到時候再轉入公司賬戶。反正我們都信任你的?!?/p>

秦歌搞不清財務審計到底是個什么玩意,估計是會涉及天宇利益,所以也就信了馬致遠的話,而且還隱隱有些感動。他覺得他們都放心讓他把集資款放進自己個人賬戶里,這絕對是對自己莫大的信任,他們真沒把自己當外人,他更應加倍努力才對。

他不會想到這樣一來,就又給自己添加了一個集資詐騙罪的有力證據。

推介會出乎意料地火爆。來了很多人,把一個會議室撐得滿滿當當,很多人擠不進來,就站在外面打聽情況,把大門都堵住了。秦歌暗暗感嘆,看來天宇果然是名聲在外,大家有所了解,所以才會這樣信任。

秦歌把有關細節作了解釋以后,當即就有人過來進一步打聽。秦歌便按照馬致遠給他的指示,予以回復。不少人核算下來后,當即就表示愿意加入。

秦歌體諒馬致遠那邊抽不出人手的困難,只能獨自接待每一位投資客,簽訂正式的集資協議,并蓋上公章。盡管很忙碌,但他看到集資這么順利,也就忘記了辛苦。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懸崖邊緣。

不過秦歌畢竟有些疑惑?;蓐栠@么大一個攤子,宋曉雨馬致遠居然就讓他一個人過來操持。臨時聘請的這個推廣公司員工雖說挺能干,但畢竟不是自己人。他有時候很想有個貼心的人在身邊,凡事也好有個商量。有時候他覺得這應該是宋曉雨信任他的表現,畢竟他一個人經手著那么多錢。而有時候他也有些不解,公司再忙,臨時拉過來兩三個人,哪怕是幾個一般文員,總能夠辦得到的呀。

由此他又想到,馬致遠說天宇公司正在接受上級的財務審計,所以不方便把錢匯入公司賬號,這一點很讓他納悶。他想起陳娟是學財務的,對這個應該熟悉,不妨向她打聽一下。

秦歌馬上就給陳娟打了電話。陳娟突然接到秦歌的電話,有點意外,也有些驚喜。而當她聽清秦歌的詢問后,馬上就緊張起來。

“沒聽說有什么財務審計。再說即便有,也不會妨礙正常的資金流轉呀?!?/p>

“但馬致遠說多有不便,所以讓我把錢臨時存在私人賬戶里?!鼻馗杓{悶。

“公司集資款竟然放進私人賬戶,這是絕對違規,也是非常危險的。馬致遠怎么會提出這樣的餿主意?太奇怪了?!标惥旰芸煲庾R到問題的嚴重性。

同時陳娟對于惠陽的集資活動也很納悶。因為宋曉雨和馬致遠竟然讓秦歌一個人在那邊操辦,而且還允許秦歌把錢匯入私人賬戶。按現有的局面,秦歌要是想卷款潛逃,易如反掌,根本沒有人能控制得了。

而作為宋曉雨和馬致遠這樣的角色,他們是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所以這件事絕非看上去那么簡單。

陳娟掛了電話后,馬上準備去找馬致遠。這時候已經是晚上,陳娟有些顧慮。但一想起秦歌面臨的蹊蹺局面,也就顧不得了。

陳娟跟馬致遠的房間不在同一個樓層。當她趕到馬致遠所在房間走廊時,剛好看到何軍從馬致遠房間里出來。兩人就在走廊里打了個招呼,各自離開。

陳娟敲了幾下門,等了片刻也聽不到回應。她一推門進入,馬上聞到一股濃烈的煙酒味。套間的客廳里,馬致遠斜躺在沙發里,看上去已經爛醉如泥睡著了。

陳娟站在跟前,有些遲疑,正想著是不是該離開,馬致遠突然開口。

“娟娟,你來了……”

陳娟不免心驚膽戰。娟娟這個稱謂,聽上去特別令她忐忑。這混賬每次喝醉以后,就會沖陳娟喊娟娟。

還沒等陳娟拿定主意,馬致遠動了一下身體,直接就從沙發滾到了地上。陳娟下意識過去,把人扶回沙發里。馬致遠抹了抹臉,似乎清醒了好多。

“娟娟,來,陪我喝一杯?!瘪R致遠說著就要去拿酒瓶子。

“馬總,我不喝酒。我有事跟你說?!?/p>

“先陪我喝酒?!瘪R致遠倒酒,“你要是不肯喝,那我也不聽你說事?!?/p>

陳娟無奈,陪著喝了一杯紅酒。然后就把自己的疑慮跟他說了一遍。馬致遠帶著幾分醉意,只顧盯著陳娟,似聽非聽,惹得陳娟有些發毛。

“娟娟,這些事你少管,再過一陣,我就帶你離開天宇,遠走高飛。秦歌他……很快就要倒霉了?!瘪R致遠笑著說。

陳娟馬上起疑:“秦歌究竟會怎么樣?你快說呀?!?/p>

“你還是那么關注著他?!瘪R致遠暗暗嘆息一聲,“可惜秦歌心里只有宋曉雨呀。你看看,惠陽這么大一個攤子,他能一個人撐著。誰能做到這樣竭盡全力?”

陳娟馬上就有些悸動起來。

“你根本就沒在秦歌心里停留過一秒鐘。這一點你也很清楚?!瘪R致遠繼續奚落,“你又何必這樣委屈自己呢?”

“你管不著?!标惥陸崙嵑傲艘宦?。

“我是管不著,但我心疼你,娟娟?!瘪R致遠突然坐到陳娟身邊,拉住了她的手。

陳娟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馬致遠也站起,繼續拉住陳娟:“娟娟,一直待在我身邊,好嗎?”

陳娟一直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之前從這個深沉男人的一些小動作里,陳娟早就感受到了對方的心思。在跟馬致遠相處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感受到這個男人的確與眾不同,自有一股很特別的魅力存在。但說到交往,陳娟根本就沒考慮過。

陳娟掙脫:“馬總,你喝醉了。我原諒你酒后失言……”

馬致遠緊緊握著陳娟的手,搖搖頭:“你錯了,娟娟,我這恰恰是酒后真言。如果今天我沒喝多,也不會有勇氣說這句話的。陳娟,你等等……”

馬致遠說著,放開陳娟,轉身從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禮盒。陳娟望見,一陣緊張。

馬致遠打開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枚漂亮的鉆戒。

“娟娟,我知道現在這種場面,拿來求婚實在有點倉促。但我也只能在喝到這個份上以后,才有點勇氣跟你說,我不能再猶豫了。娟娟,嫁給我,好么?”

馬致遠說著,搖搖晃晃,一手拉著陳娟,單手捧著戒指,跪倒在了陳娟跟前。

陳娟有些被嚇著了。但她怎么也掙脫不掉馬致遠。她想發個狠勁掙脫,卻怎么也使不上力道。

“馬總,你真喝醉了?!?/p>

“娟娟,我是真心喜歡你的……”馬致遠懇求。

陳娟實在忍無可忍,奮力掙扎,馬致遠終于倒在了地上。但手里依舊擎著戒指,并且努力把胳膊伸向陳娟。

“娟娟,不要拒絕我——”馬致遠的聲音顫抖著。

“你們對秦歌究竟做了什么?”陳娟沖著他大喊。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馬致遠癱坐在地上,凝視著陳娟,暗嘆一聲,就斷斷續續,把計劃跟陳娟說了一遍。

陳娟聽罷,一陣驚悚:“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p>

“沒錯。宋曉雨嫌臨山的集資影響力太小,收獲有限,于是就想著在惠陽搞一次面向全社會的集資。這是非法的,但一直有人在這么干,而且出事的概率也不高?;蓐柕拿耖g游資充盈,且苦于找不到投資渠道。那些投資者也都是刀口舔血的老司機,覺得回報夠高,也甘于冒點風險。只要最后按時歸還本息,他們就不會鬧事舉報?!瘪R致遠最后說。

陳娟恍然大悟,痛徹心扉。

“你們真是太過分了!”陳娟憤怒地責問,“為什么要這樣對待秦歌?”

“我們一直就是對手。我怎么可以輸在一個小年輕手里?”馬致遠笑笑,“再說了,秦歌現在是宋仁浩的親信,我也有必要讓他吃點苦頭。其實也是為他好,所謂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曾益其所不能么……哈哈哈哈?!?/p>

陳娟感覺此時此刻的馬致遠是何等的丑陋。而且既然牽涉到非法集資,陳娟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馬上向父親匯報。但轉念一想,如果被父親知道,秦歌馬上就會被抓進去,而且天宇馬致遠他們盡可以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娟娟,答應我吧。你看我什么都愿意跟你講,我對你是真心的?!瘪R致遠坐在地上,舉著戒指,一副執著的樣子。

陳娟心里亂極了。

“我活了這么多年,從沒真正愛上過一個女人。這些年我基本上沒什么朋友,活得寂寥而乏味。我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一直到遇到你,我才真正感受到,愛上一個人,其實是件很美妙的事情……”馬致遠注視著陳娟,喋喋不休,“認識你以后,我感覺特別安心,心情也開朗了好多,現在我會每天關注天氣,留意小區角落里的小花綻放,還會有心思去逗弄路過的小貓小狗。我非常感激你給我帶來了這些……”

陳娟看到馬致遠坐在地上,啰里啰嗦,眉宇之間流露著一股濃厚的溫潤和欣然。她絕沒有想到,平時冷峻深沉、鐵腕寡語的馬致遠,也會有這樣柔弱和無助的一面。她突然感覺馬致遠是個挺可憐的老男人,或者說,他其實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冰冷,那么陰險。

但她現在無暇顧及這些。她必須馬上把真相告訴秦歌,把他從陰謀里拽出來。

想到這些,陳娟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趕到惠陽。

陳娟急匆匆趕往惠陽的途中,突然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陳勇問她有沒有發現天宇集資活動中存在異常。陳娟的心臟當時就蹦到了喉嚨口,連著說沒有沒有。陳勇就說我們正準備核查天宇在臨山的這次民間借貸,你多少留意一些這方面,有事及時跟我說。

陳娟膽戰心驚。她估計父親應該還沒注意到惠陽那一塊,所以她必須馬上讓秦歌住手,退出集資活動,甚至離開天宇。否則他隨時會成為替死鬼,鋃鐺入獄。

到了惠陽車站,陳娟還沒出站,就遇到一個偷偷發小廣告的。她順手接過一看,居然就是天宇的集資廣告。陳娟捏著紙團,心急火燎,馬上趕往秦歌落腳的地方。

第一眼看到秦歌時,他正在接待客戶。偌大一個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在低頭做事,客戶倒是有兩三個。陳娟站在邊上,安靜地等著他結束。

秦歌抬起頭才看到陳娟。本來他以為她也是個客戶。

“你怎么來了?”秦歌驚訝。

陳娟一把搶過他手里的筆,扔到地上:“你還在這瞎忙。大禍臨頭了你知道嗎?”

“別瞎說,什么大禍臨頭?”秦歌埋怨,去撿水筆。

陳娟一腳把筆踩得稀爛。秦歌很納悶:“你怎么啦?”

“你知道你現在隨時都會被抓嗎?”陳娟于是就把馬致遠的陰謀跟他一一道明。

“非法集資?不可能吧。我這邊的集資形式,不就是復制臨山的形式嗎?”還沒等陳娟說完,秦歌就否定。

“錯。臨山的集資宣傳,一直是面向臨山商會會員這個特定人群。而你這邊的宣傳,卻是面向全社會,屬于向非特定人群推廣。這一點就已經符合非法集資的特征?!标惥暾f著,拿出在車站收到的廣告紙,給秦歌看。

秦歌緊張,摸了摸頭:“法律我不熟悉。到底什么才算非法集資,我真不清楚。但這個推廣公司是馬致遠介紹給我的。他說臨山那邊的宣傳也是他們做的,到惠陽只是重復運作一下。所以我根本沒留意?!?/p>

“但公安局不會這么認為。這家公司是在替你服務,他們的行為完全受你委派,你要負全責?!?/p>

“我是在為天宇打工。公安局要追究,也必定會牽涉天宇。如果真是這樣,到時候他們一個都別想躲?!鼻馗铓鈶?。

“你又錯了!”陳娟焦急,這混賬到現在還蒙在鼓里。

“你覺得馬致遠讓你一個人在這里操持,只是因為人手不夠嗎?不,他這樣做是為了避嫌。這里上上下下除了你,根本就沒有第二個天宇的員工……”陳娟幾乎有點不忍心說下去。

秦歌有所醒悟:“但是這個推廣公司是馬致遠推薦給我的。出了事他也脫不了干系?!?/p>

“這家公司根本沒參與過臨山集資。馬致遠給你的這個號碼,網上就能搜到,無法作為證據。到時候他不承認給過你電話號碼,公安局就只能認定是你在網上找到這家公司的?!?/p>

秦歌驚訝,仔細想了想,開始緊張。

“但是我有天宇的公章啊……”秦歌舉起公章,又說。

“這個公章是假的?!标惥觌y過。

秦歌聽罷,臉色馬上就變得很難看。

“還有你能拿出這次集資是受天宇委派的證據嗎?”陳娟繼續追問。

“我是受了宋曉雨和馬致遠的親口委派?!鼻馗柘肓讼胝f。

“親口委派,那就是沒有任何紙質任命書之類的證據,對嗎?你想想,如果他們存心坑害你,到時候公安局問時,你覺得他們會承認親口跟你指派過任何工作任務嗎?你想得太簡單了?!标惥陰缀跏窃跊_著秦歌大喊。

秦歌啞口無言。

“再說那個私人賬戶。目前天宇根本沒有什么財務審計,那都是他們在騙你,只是為了把整件事跟天宇撇開,才故意讓你這么做的。而這么做的用意就是,一旦事情敗露,就等于是免費送給你一個集資詐騙的罪名證據。哪有會把集資款放進私人賬戶里的?你太幼稚了?!标惥昴托慕忉?。

秦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住了。

“整件事就是他們唆使你來惠陽集資,然后欺負你不太懂這行業務和相關法規,為了獲得更多資金,暗中指使推廣公司面向全社會推廣宣傳。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如果這次集資沒有被公安機關盯上,那么他們就獲得一大筆資金。到時候只需要把資金從你的賬戶上轉移出來,通過洗錢渠道轉至天宇名下。等工期結束,再如數奉還本息給所有投資者。一旦你被盯上,那么憑著現狀,公安機關也只能認定,你是在冒用天宇的名義進行非法集資,而且還具備集資詐騙罪的某些特征……”

陳娟痛心,繼續耐心解釋。秦歌聽得心驚膽戰。

“馬致遠欺騙我,還有點理由。但我不相信宋曉雨這樣對待我?!鼻馗韫虉?。

陳娟聽到秦歌這么替宋曉雨辯解,心里一下就不樂意起來:“我的大情圣,你憑什么說宋曉雨不會坑你?”

“你又憑什么一口咬定宋曉雨會坑我?”

“宋曉雨為了解決資金困境,完全有可能利用你對她的感情,不惜把你推到危險的邊緣。而你卻還以為她是多么的信任你,還在這里一廂情愿,埋頭工作,幻想著以為是在幫助宋曉雨排憂解難。秦歌,我真替你不值!”陳娟咬牙切齒。

秦歌癱坐在椅子里,讓自己慢慢緩過勁來。一股悲憤,慢慢涌上心頭。隨后,他又搖搖頭:“這也只是你的猜測罷了?!?/p>

“秦歌,趁著現在還沒被公安盯上,趕緊收手,退還資金,然后你也別在天宇干了?!标惥瓴幌敫麪庌q,耐心規勸。

秦歌點了支煙,沉默不語。

“你還在猶豫什么?這么不知死活!”陳娟焦急。

“陳娟,是不是所有的非法集資都會被抓?”秦歌想了想,問。

“那倒不一定。市場那么大,公安機關根本沒精力監管。鋌而走險、非法集資者大有人在,得手的也為數不少。如果發行者能如期歸還本息,投資者獲了利,多數不會告發?!?/p>

秦歌若有所思:“如果我突然退還本金,投資者不愿意,一起哄,反而會壞事?!?/p>

“不,投資者會覺得你是在幫他們止損,會諒解你,而且還會感謝你。而且這是你現在唯一的出路,秦歌?!?/p>

秦歌搖搖頭:“惠陽的集資,我堅信天宇肯定沒有惡意,只是形式上有些違規。天宇完全有能力歸還本息,我必須撐下去。目前的開局很不錯,機遇難得,宋曉雨太需要這筆資金了?!?/p>

“你都已經被陷害了,還在為別人著想。沒救了,被人害死你活該?!标惥昱?。

這個時候,又有幾個客戶等在門外。陳娟情急:“秦歌,你要當機立斷哪?!?/p>

秦歌想了想,朝陳娟微微一笑:“陳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更謝謝你對我的好?!?/p>

陳娟聽到秦歌這么說,眼淚差點就奪眶而出。她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委屈。

這個混賬,到底還是看清了自己是在關心他愛護他。但這又有什么用呢?他現在的心思,全都撲在宋曉雨身上。跟宋曉雨相比較,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

“豬腦子。你等著被槍斃吧?!标惥暝购?。

但她也明白,現在明顯不是吵架的時候,所以努力抑制內心的翻涌。

“秦歌,你到底準備怎么辦?”陳娟不想輕易放棄對秦歌的規勸。畢竟這件事的后果是嚴重的,秦歌怎么也算是個好人,她不想看到這么一個好男人被人陷害,最后落得一個悲慘下場。

“我還想繼續做下去。我答應過宋曉雨,答應過宋先生,一定要信守承諾?!鼻馗杳H蝗羰?,喃喃道。

陳娟忍無可忍,真想一巴掌抽過去。這么年輕一個人,怎么就這么迂腐?

“你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秦歌?!?/p>

秦歌想了想,搖搖頭。陳娟咬牙切齒,幾乎就想跪倒在他跟前了。

門外有人敲門。還有人在喊。

“不行。我不允許你再做下去。你必須馬上清退所有資金?!标惥昝嫔鑵?。

秦歌望著陳娟,不屑道:“你有什么資格命令我?”

“你要是再不懸崖勒馬,我就去公安機關告你!”陳娟實在想不出該用什么辦法令秦歌住手。

秦歌驚訝地望著陳娟,有些憤怒起來。

陳娟望見了秦歌的憤怒,有些后悔。秦歌之前對自己的態度是那么的溫柔,這讓自己很享受,盡管里面夾雜著幾分委屈。她很擔心秦歌會因此疏遠甚至憎恨自己,但她必須這么做。

“你敢?”秦歌盯著陳娟,輕輕吐出兩個字。

陳娟完全被這句話鎮住了。想要繼續強硬,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現在要接待客戶,你先出去。如果你想告發,盡管告?!鼻馗枵f著,打開房門,又轉身朝陳娟做了個請的動作。

陳娟盯著秦歌,還想說什么,但客戶已經踏進門,她只能閉嘴。剛剛走出房門,秦歌就把門關了起來。

陳娟站在門外,無限傷感。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秦歌依舊癡心不改,冒著鋃鐺入獄的風險,也要幫助宋曉雨解困。這讓陳娟有些擔憂,更有些嫉妒,最后由衷對秦歌敬佩起來。

這樣的男人,怎么忍心去告發他?

而秦歌何嘗不知道自己面臨的危機。剛才聽到陳娟的分析后,他也很憤怒,但很快就靜下心來。

惠陽集資這件事,其實整個都是馬致遠在安排。即使有陷阱,必定也是馬致遠腹黑。具體細節,宋曉雨并不一定知曉吧。也就是說,即便有陷阱,也不一定就是宋曉雨的主意。但天宇面臨的危機,卻是宋曉雨正在面對,并且急需要解決的事實。

秦歌很早就已經下過決心,一定不能讓宋曉雨失望,更不想看到宋曉雨始終被那份巨大壓力困擾。他極其希望看到宋曉雨可以和一般姑娘那樣,輕松自在,笑得燦爛而舒懷。

所以這件事自己決不能后退。事實上也根本沒有退路。他要冒一次風險,假戲真做,幫助天宇獲得這份資金,讓宋曉雨及早走出困境。

而且即便這個陷阱也有宋曉雨的份,在秦歌看來,這也是她在萬般無奈下的一次特殊托付。宋曉雨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吧?而他秦歌也甘愿承擔這份特殊的托付。

危難時刻,我這樣的人不出面擔當,她宋曉雨還能指望誰?

秦歌知道,此時此刻,沒有第二個人會比他秦歌更值得宋曉雨信任和期待。想到這些,秦歌勇氣倍增,甚至還感受到了某種幸福感。

惠陽這個攤子的成敗,事關重大,如果自己瞻前顧后,半途而廢,那也就沒顏面繼續留在宋曉雨身邊。

同時秦歌也在想,整件事會不會都是陳娟在胡編亂造,挑撥離間呢?

陳娟一直在追求自己,這是事實。即便自己對她冷淡,她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陳娟想要贏得自己,就有理由這樣中傷她的情敵宋曉雨。如果自己相信了她剛才的話,那么自然就會偏向陳娟,疏遠宋曉雨,甚至如陳娟建議的那樣離開天宇。而這一切,全是陳娟所希望看到的結局。更何況,即便這真是宋曉雨馬致遠設的陷阱,她陳娟又怎么會知道得那么清楚?陳娟看上去大大方方,可誰能肯定在某些時候,她不會萌生私心呢?

秦歌想起剛才陳娟威脅自己要去公安局告發。但自己態度一強硬,她馬上就軟了。這也足以說明陳娟很心虛,不敢動真,也沒法動真。因為事實上根本就沒有她所說的那回事。

所以秦歌反復思量,總覺得事態并沒有陳娟所說的那么恐怖。在沒有任何佐證的情況下,又是在天宇集資的關鍵時刻,自己有什么理由去平白無故相信她的一家之言呢?

陳勇帶人明察暗訪,最后核實天宇在臨山的民間借貸行為,并無明顯違規。

幾天以后,他又很快得知,天宇在惠陽也開了一個局,馬上帶人進駐惠陽核查。而核查的結果,又令他吃驚不小。

陳勇想起了女兒,馬上把她找來,進一步詢問情況。

“惠陽的集資活動,跟你們臨山不是一條線上的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陳勇納悶。

陳娟非常緊張:“爸爸,秦歌是被陷害的?!?/p>

陳勇搖搖頭:“沒看出來。他在向社會不特定人群宣傳推廣,光這一條就具備非法集資的特征。我們向那個推廣公司核實過。他們的所有推廣行為,全都是受雇于秦歌?!?/p>

“秦歌以為這個推廣公司會復制臨山集資的規則去操作。誰知道他們背地里擴大推廣范圍,這些秦歌根本就蒙在鼓里?!?/p>

陳勇搖搖頭:“你這么說有證據嗎?看來你早就知道一些情況。為什么不告訴我?”

陳娟黯然。

就在這個時候,陳勇的一個下屬找到了他。陳勇馬上朝女兒指了指門外,陳娟只能離開房間。

陳娟眼看父親關上房門,心神不寧。猜想他們的交談一定會跟秦歌有關。于是她小心翼翼靠近房門,側耳偷聽。

“小余,查到些什么了沒?”陳勇站在小余對面問道。

“我們剛剛去了天宇公司查實,秦歌并沒有被天宇公司指派到惠陽去主持民間集資工作?!毙∮嗾f。

陳勇驚訝:“確切嗎?”

“不會有錯。我們反復核實過。另外據公司行政說,秦歌最近一直沒來上班,也沒請假,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毙∮嗾f。

陳勇覺得就憑這一條,就可以推斷秦歌確實有可能冒用天宇的名義,私自在外非法集資,牟取暴利。

“還查到些什么?”陳勇繼續問。

“另外天宇公司也并沒有把公章交給秦歌。這一點我已經核實。天宇的公章,一直就捏在馬致遠手里。我還專門核對過,馬致遠手里的那個,才是天宇公司的公章?!毙∮嗾f。

“這樣看來,秦歌果然有私刻公章的嫌疑?!标愑鲁烈?,轉身就又打電話給另一批手下,下令,“秦歌涉嫌集資詐騙,馬上把人控制住,凍結他的銀行賬戶?!?/p>

陳娟聞聽,淚如雨下。她知道自己再如何辯解如何努力,都無法讓事態有一絲一毫的扭轉?,F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去找宋曉雨。哪怕沒有什么希望,她也不想這樣眼睜睜看著秦歌蒙冤。

但是她回到天宇后卻找不到宋曉雨,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打她的手機,發現對方已經關機。

她靜下心來想了想,又覺得即便找到宋曉雨,她又能怎么樣呢?宋曉雨會因為自己的規勸,而去改變他們誣陷秦歌的計劃嗎?

無奈之下,她只有去找馬致遠。雖說有些難堪,但陳娟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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