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慶滿詩選

梅慶滿

曾經的我們

每一年的秋天與夏天

都是我們相遇又相離的季節

我們伴隨著秋葉泛黃到來

又伴隨著盛夏芬芳離開

同屋為朋同志為友

我不知我們是朋還是友

我只知道

我們聚坐一堂

朗誦著那些所謂古名人的詩詞

解著那一道道

去菜市場買菜根本就用不到的幾何題

背著那一個個不規則排列的二十六個字母

看著同一個方向

也許各懷鬼胎

又或許心向一致

但確定的是

在某天的某一堂后

我們都要說出再見

想念

想念那個曾在我耳邊說情話的你

想念那個愛吃醋生氣的你

想念那個每晚進入我夢鄉的你

想念那個讓我哭泣的你

想念那個因我不早睡而發火的你

想念那個讓我照顧好自己的你

想念那個讓我心痛的你

想念那個給我承諾的你

想念那個讓我一次次失望的你

想念那個讓我義無反顧的你

想念那個我總想追隨的你

想念那個快要分別的你

想念那個不會再見的你

想念那個偶遇的你

想念那個鼻梁高挺的你

想念那個消瘦的你

想念那個愛我的你

想念那個在想念我的你

海龜

一早醒來

打了個電話回家

聽我媽講了一個海歸的故事

我們村一個曾經流鼻涕的男孩

被一個洋妞騙到了國外

如今孤身一人回來

把錢財留在了國外

把最后一年的壽命帶了回來

虧本的買賣

當我聽說

村里面有家一千多買了一頭小豬

養了一年多

變成了一頭大肥豬

可是卻只賣了一千

問其原因

豬多長了一個腳趾

面具

每天早上

她都對著鏡子粉刷她那凹凸不平的墻壁

直到它被粉刷得光滑平整為止

看著鏡子里面的那面自己也辨別不出來的墻壁

她帶著一種成就感的微笑

可是

如果有一天她忘記粉刷她那面墻

她就覺得像是在大街上裸奔一樣

滑雪

每當大雪飄零的季節

總有三五個孩童在滑雪

大到15歲

小到一兩歲

她們和大雪不分彼此

一個個雪球在雪地里來回旋轉

天空飄下的

是一朵朵潔白的雪花

地上揚起的是無限的歡樂

十年前的這個季節

凍壞的是自己的雙手

以及那一件件本來就破爛的衣褲

母殺

她不是一個溫柔慈祥的女人

她是一個任勞任怨的女仆

她生了六七個孩子

可是那不爭氣的子宮

到結扎時都沒有給她一個男嬰

她那拱橋似的脊背托起的是上下三代人

她那一瘸一拐的雙腿

跑下的是千里馬所不能及的

但在她身邊永遠也沒有伯樂

她那布滿老繭以及彎曲的雙手

養活的是如今拋下她遠走的人兒

她那滿臉皺紋

消失的是那永不回去的青春

凸顯的是歲月留下的傷痕

她那近乎盲人的雙眼

總會給這個美麗的世界

染上一層黑的顏色

她再也看不見

曾經心心念念

現已屬于別人的女兒

她曾經一個人背負著這一切

現如今還是一個人守著這一切的一切

存草又怎能報三春暉呢？

背影

我說的背影不是朱自清的父親

而是我的父親

那是16年的冬天

我家鄉下的第一場雪

也是最后一場

正值我開學那天

大雪覆蓋了整個村莊

就連昨天還能看見的

臭哄哄的大糞

也成了潔白的面粉

我拖著行李走時

我爸說送我

我說不用啦

他說那我去挖地吧

當我上車時

看著我爸扛著一把鋤頭

站在車子旁邊

不知是該招手

還是該說再見

不知該說照顧好自己

還是沒錢了告訴我

最后車子開動還是什么都沒說

我回頭看見的不知是大雪還是他的頭發

他扛著鋤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他那早已不成形的雙肩

以及那尚在打顫的雙腿

就像一個扛著紅旗

經歷過戰場廝殺的老戰士

老子

今天看到上演這樣一出

老奶奶拿著棍子

追著一個屁顛屁顛的小孩

老子今天看你跑

小孩一路跑著

一路說著

一路嚎著

老子請你管

突然門口跳出一個中年男人

老子真的管不起你啦

遺憾

每當開學之際

總會舍不得離開那個溫暖的小窩

遺憾的不是舍不得父母的每一堂政治課

不是舍不得七大姑八大姨八卦

不是舍不得兄弟姐們那本來就玩笑的牌局

不是舍不得難得一見的難兄難弟

不是舍不得幼兒園時你所鐘情的那個他

不是舍不得每天來回竄動的阿貓阿狗

而是舍不得那還沒吃過癮的煙熏臘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