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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繁花》滬語寫作的語言特色與讀者接受

2018-08-18 05:01侯雨婷
文教資料 2018年7期
關鍵詞:金宇澄繁花

侯雨婷

摘 要: 金宇澄的《繁花》展現了上海這座城市的事物人情、百態生活。其中獨有的語言特色——滬語寫作不僅寫明了上海的市井生活,而且能使南北方讀者廣泛接受。本文通過論述《繁花》寫作語言的方言表達及表現形式,總結出其對當代文學方言寫作的新啟發,昭顯新世紀文學語言的創新方向。

關鍵詞: 金宇澄 《繁花》 方言寫作 讀者接受

引言

《上海文學》的編輯金宇澄以滿紙滬語完成了一部描寫上海市民生活的長篇小說《繁花》,2013年3月所著《繁花》單行本出版,即刻引起文壇關注。不僅銷售量榜上有名、獲獎甚多,更有不少文學評論家、研究者紛紛研討,引起文壇的高度矚目。這其中,滬語寫作是一個關注的熱點,更有甚者將其寫作語言稱為“繁花體”。那么,金宇澄是如何做到滬語寫作與讀者接受兩者的完美平衡的?值得研究與探討。

一、認識:平衡——個性與讀者

如果把一部作品看作作者建構的世界,那么語言就是這個世界由外部通向內部的照明燈。在充分凸顯自我世界個性特色的同時,作家也要考慮讀者是否愿意被其吸引,也就是讀者接受。近年來,很多現代文學作品為了吸引讀者,側重銷量,沒有了自我的個性與獨特的風格,千篇一律。創作者們似乎忘記了文學語言帶給作品的生命力。金宇澄的《繁花》可謂獨樹一幟,它個性化的語言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不僅表現了上海生活的實感,展現了地域特色,還擁有廣泛的讀者群。

對于方言寫作,胡適先生曾表示,正統文學要發展,“仍須要向方言的文學里去尋它的新材料、新血液、新生命”。語言是為作品服務的。金宇澄的《繁花》最受人關注的還是它的文學價值,即小說通過滬語呈現出來的上海生活。因此,作品中的滬語應該是讓讀者既讀得懂,又能增加閱讀欲望的。因此,金宇澄在使用滬語創作上做了很大的努力。

《繁花》這部作品與一般文學作品的創作過程不同。它是作者在無準備中完成的,可以說是在無意識狀態下寫了這個長篇。起因是金宇澄想在網上寫一些無名無姓者的市井事跡,于是起了個網名開了帖。這對金宇澄而言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然后他創作的一些文字得到了不少讀者的好評與激勵。此后,金宇澄開始修改、成文并刊登在《收獲》雜志上。再經過多次編輯與雕琢,最后出版了今日的單行本《繁花》。這一點不同于傳統寫作。由此可以看出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反饋及時有效,兩者的關系在交流中不斷被拉近。在展現自我作品個性與風格的同時,也沒有忘記讀者。他的寫作模式對當代文學方言寫作有著極其重要的啟迪與影響。

二、表現:滬語寫作的語言特色

《繁花》傳統與現代的結合,改造滬語,創作了“繁花體”,用語言的獨特性展現了上海的性格與特色,使文學作品有了“脈搏”。作品體現的是上海生活的實感,展現地域的風土人情?!吧虾H酥v自家身邊的故事”,自然少不了用滬語呈現上海的百態生活。大量滬語特色詞匯及短語、句式語法表現結構的運用,很好地留存著上海市民生活的原生風貌,容易讓人懂得且能增加閱讀樂趣,便于讀者構建自己心中的上海畫卷。

(一)多語素融匯。

《繁花》是用滬語創作的作品,但不只有滬語,是一種融入普通話的多元制造。作者多方面采用了上海方言、普通話、蘇北話、話本語言等語言要素,經過雜糅、提取、組合成了新的滬語。在小說的語言中,我們可以看到上海方言的語素,比如“吃杯茶”“花頭花腦”“蕩馬路”“這只黑女人”“小囡”“賺得米更多”“數度提到”“好辰光”“交代清爽”等。這些詞語對于讀者而言,與生活常態結合緊密,比較容易理解,并且具有上海形象,作者就將其保留。這些方言語匯對北方讀者來說借助上下文非常易懂。

(二)諧音改造。

《繁花》中多以對話語境呈現。作品人物你一言我一語,這種形式中上海人的對話語言、口語話運用諧音就有空間可以展現。比如《繁花》引子中,梅瑞對滬生說:“我姆媽早就講了,做人,不可以花頭花腦?!边@里的“花頭花腦”不難理解是“滑頭滑腦”。用“花”代替“滑”,更有女子對男子不可花心的特指之意,別有意趣。又如《繁花》里“二妹到上海做嬉客”,此處的“嬉客”應常作“稀客”,而改為“嬉客”則更含有嬉戲游玩之意??谡Z不同書面語,有些詞約定俗成,諧音的改動仍大有空間。

(三)直接釋義。

在作品中,一些方言晦澀難懂,但是它們的出場又不可避免。作者直接采用釋義的方式,對于一些難以理解的詞匯加以說明,清晰明了。比如:《繁花》中李師傅講的一口蘇北話:

“小毛,煤球爐滅掉了,去泡兩瓶‘溫津好吧。小毛拎兩只竹殼瓶,去隔壁老虎灶。理發店里,開水叫‘溫津,凳子,叫‘擺身子,肥皂叫‘發滑,面盆,張師傅叫‘月亮,為女子打辮子,叫‘抽條子,挖耳朵叫‘扳井……”這一連串的介紹讓讀者得以豁然開朗。作者不愿破壞那樣的語境,不濫改,保留上海特色,呈現給我們真實的上海生活畫面。

(四)構建語境。

不僅用直接釋義的方法解釋說明,作品還利用上下文語境的方式便于讀者理解。比如黑寶塔跟梅瑞說:“大家是姊妹淘,手帕交呀,不認得我了?!边@里的“手帕交”就可以借用“姊妹淘”這個詞語來理解,同位語語境。

又如陶陶與滬生的對話:“陶陶說,此地風景好,外面亮,棚里暗,躺椅比較低,以逸待勞,我有依靠,篤定。滬生說,幾點鐘開秤。陶陶說,靠五點鐘,我跟老阿姨,小阿姐。談談斤頭,講講笑笑,等于軋朋友?!币梦闹械摹伴_稱”“談談斤頭”“軋朋友”,如果針對詞語孤立理解,我們可能就會有認知偏誤。但是結合語境與人物身份,陶陶是一位買大閘蟹的商販,就不難理解他們的對話。

(五)反復結構。

作品中有不少語言和結構重復出現,增加出場頻率以獲取讀者對作品的熟悉感。比如:“我有事體”“提到以前不少事體”“現在有啥事體”等。一連串的“事體”讓人一看到,就自然聯想到上海人的對話。又如“動詞+定”這種短語格式,“立定”“靠定”“坐定”等,動作之后輔之“定”字,給人以踏實放心之感。

三、反饋:讀者接受

接受美學的核心是從受眾出發,從接受出發。姚斯認為,一個作品,即使印成書,讀者沒有閱讀之前,也只是半完成品。20世紀讀者接受理論肯定讀者在閱讀活動過程中的主動地位,探討讀者在參與文本意義的生產過程中起到的作用和其間的復雜關系。

作家運用方言寫作是一個復雜的文學現象。倘若文學作品全部用方言寫成,肯定會影響讀者的閱讀情緒。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考察,這樣的文學作品難以受到讀者的歡迎。但是從文學的發展角度看,方言對于文學創作的活力與生機是有很大審美價值的。所以我們需要平衡二者的關系。

這樣看來,自然避不開方言習作與讀者接受這兩者的平衡。在這一點上,《繁花》就是一個很好的范例。

“作為資深編輯的金宇澄從不吝于對自己的作品大刀闊斧地修改,從弄堂網到《收獲》,再到單行本,至如今的精裝版,每一版都有精密修改。初載于網絡時的《繁花》,語言略顯粗陋,滬語氣息十分濃厚……甚至多次有滬語式臟話……”金宇澄對原本滬味濃厚的原版進行精加工,使得單行本的《繁花》能夠坦然面對全國各地讀者?!敖鹩畛涡缕娴厮鸭黝愖x者對《繁花》的反應。上海人讀來怎樣,上海以外的江浙人讀來怎樣,江南以外的中原、北方人讀來怎樣;同齡人讀來怎樣,小輩人讀來怎樣;傳統文學讀者讀來怎樣,網絡文學讀者讀來怎樣”。

(一)多元雜糅,改良方言語素,讓讀者讀得懂。

作品中滬語、普通話等多元雜糅,運用的滬語語素,或讀者一目了然,或結合上下文語境,或直接解釋說明。整部小說,凡是不通文的上海詞盡量不用??傊?,最基本的是讓讀者讀得懂。若非如此,生澀難懂如何吸引大量閱讀者?

(二)寧刪勿濫,語言轉換,消除讀者閱讀的心理障礙。

金宇澄在打磨與提煉滬語時,并非濫改。有些詞改了,就會擦除一些上海的面目。有些詞用了,會增加讀者的心理地域障礙。金宇澄曾表示,整本《繁花》不用“你”,也就是上海話的“儂”,不用“他”,上海話的“伊”,包括“我們”——上海話“阿拉”,“他們”——上海話“伊拉”,這些人稱詞,小說最是頻繁,但我不用,改為直呼其名,上海人也習慣直呼其名,更因為我們設想一下,外地讀者翻開這本書,間隔五六個字就是一個“儂”,“伊”,“阿拉”,“勿響”、“弗響”,相信他看不下去,雖然“儂”在古文里“你儂我儂”,非常文雅,但一本當代小說頻繁出現這些字符,對一般讀者閱讀肯定不利。

(三)口語對話語境,讓讀者參與思考。

《繁花》中大量口語對話,語言簡短精練,并且僅用逗號與句號這一特殊的語言裝置,不加做作地展示?!啊痢琳f”的句式結構是對話的基本。在這種直接的口語對話中,雙方你追我趕,推動了小說情節的進度。讀者閱讀中跟隨對話者不斷轉換視角,不斷思考,易于融入對話語境,構建他心目中的上海情態。大量鋪陳的對話用個性化的語言凸顯人物的性格。

例如:“一次阿寶說,雪芝,我來乘電車。雪芝說,好呀。阿寶說,真的。雪芝說,乘幾站,還是幾圈。阿寶說,曹家渡到提籃橋,我乘兩圈。雪芝說,可以。阿寶說,要我買票吧。雪芝說,買啥票。阿寶說,我上來就坐。雪芝說,當然。阿寶說,坐前面,還是后面。雪芝說,坐我旁邊。阿寶說,碰到查票呢。雪芝說,就看阿寶講啥了。阿寶說,講啥。雪芝笑起來。阿寶說,講啥呢。雪芝笑了。阿寶說,明白了……”

引文是阿寶和雪芝的對話。在閱讀中讀者不斷跟著二人的語言轉化心態參與到文本對話中,有種感同身受的現場感。人物對話簡潔明了,日常感躍然紙上。大段對話堆砌在一起,沒有空間的空白,帶來時間上的急促感,將人物的談話推向了主位。

(四)多義詞匯的運用,給讀者留有想象空間。

“上帝不響,像一切全由我定……”這是《繁花》的第一句話,也是在全書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句式——“××不響”。這里的“我”,我理解為每位讀者?!安豁憽本褪遣豢月?、不說話了。其實作者是借“不響”省略了背后的“響”,背后的情緒、感情。作者留下了廣闊的時空,讓讀者自己去“響”。

文章中出現的每一個“不響”的背后,作者都鏈接了無數種可供選擇的“語義場”,給了讀者很大的想象空間,調動了讀者的故事參與度。每個“我”想我所“響”,而不是只被讀者引導的木偶人。增加了讀者閱讀的思考力,讀者在不斷反復中加深了對文章的回味與感悟。

結語

“文學作為語言的創造,意味著作者通過語言創造出一個藝術世界作為自己的心靈家園,安放自己的靈魂”。在語言中我們看到了作者對精神世界的理性追求。

金宇澄將自我寫作言語個性與讀者接受做到了很好的平衡,給予了《繁花》很強的生命力與韌性。與此同時,《繁花》在寫作語言運用上所展現的開放、創新及多元性,值得現代文學寫作借鑒。擇優吸收,更生互補。它留給當代文學方言寫作很多思考與探討,促進著文學語言的新發展,昭顯新世紀文學語言的創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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