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說話，蘑菇你還愛他嗎

楊欣妍

藍蓉蓉覺得，每個周五都是一部災難片。當班主任抱著數學試卷走進教室時，不管窗外的天空怎樣湛藍，鳶尾花開得有多絢麗，所有色彩，在一瞬間都變成了用舊的顏料。

自從升入五年級后，爸爸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以前，爸爸為數不多的私房錢，都是用來偷偷給藍蓉蓉買肯德基的，而現在呢？都變成了沉甸甸的練習冊。以前的周末，鄰居兼好友佳楠總會被她爸爸推搡著去上補習班：“現在不上補習班，長大以后徒傷悲?！泵糠赀@時，爸爸就會“撲哧”一笑，對藍蓉蓉說：“走，四月不去游樂園，長大以后沒童年?！?/p>

晚上回到家，藍蓉蓉小心翼翼地把61分的試卷遞到爸爸手里。爸爸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然后三下五除二，刺啦刺啦，試卷就變成了碎片。

藍蓉蓉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轉眼間，又到周五了。

這一次，爸爸特意提前三天就帶著藍蓉蓉復習。終于挨到了發卷的時候，藍蓉蓉的掌心里攢滿了冰涼的汗?！八{蓉蓉，77分?！卑嘀魅蔚穆曇魝鱽?，“進步很大，不過最后一道題太粗心了，不然能拿到優秀?！?/p>

藍蓉蓉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放學的路上，她哼著小曲兒，新剪的蘑菇頭一抖一抖的，像一只正在驕傲生長的小蘑菇?？蓻]想到，爸爸接過試卷看了一眼后問她：“佳楠考了多少分？”

“87分?！?/p>

“蓉蓉，爸爸剛才仔細看了一下，最后一道題你本來可以做對的?！卑职终f著，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尺子，“差三分才優秀，得讓你記清楚?！?/p>

“啪”的一聲，藍蓉蓉聽到心中有什么重要的東西稀里嘩啦地碎了。

整整一個星期，藍蓉蓉沒和爸爸說話。

周五放學后，書包里藏著那張滿是紅叉的試卷，藍蓉蓉不敢回家。玫瑰色的晚霞淡了，星星在天邊閃爍，小路上又冷清又漆黑，藍蓉蓉有點兒害怕，又有點兒想念爸爸做的晚餐。不知不覺走到小區樓下，熟悉的橘紅色燈光卻沒有亮起。

藍蓉蓉摸黑跑上樓，看到爸爸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著急地鎖陽臺的門：“蓉蓉對不起，爸爸也不是故意的，看到別人家的孩子那么優秀，就忍不住拿你比，可是明明心里很清楚，我的寶貝永遠是最棒的?！彼{蓉蓉分明看到，爸爸悄悄地抹了抹眼淚。

她突然明白，爸爸也是個驕傲的大男孩，越長大，道歉和夸獎的話就越不好意思說出口。不過沒關系，她鼓起勇氣撲到爸爸懷里，像一朵需要被保護的小蘑菇，腦海中突然冒出了小時候爸爸給她唱過的童謠：“先生不說話，蘑菇你還會愛他嗎？”

當然了！

郭旺啟摘自《小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