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在高原當陽紅
——1962年《全國獨唱、獨奏音樂、座談會》記憶

■王郁芝（云南省歌舞劇院）

百尺竿頭，百花齊放的音樂會，

百家爭鳴，百川歸海的座談會。

百聽不厭，“凡操千曲而后曉聲”，

百折不撓，“吾將上下而求索”。

中國音樂家協會于1962年12月11日至25日，召開了有北京、上海、遼寧、廣東、四川、武漢、云南、內蒙等二十余個地區及部隊的作曲家、表演家和理論家參加的獨唱、獨奏音樂、座談會。期間還舉行了十場音樂會。這次音樂、座談會的召開，既是十多年以來獨唱獨奏藝術發展的一個小結，也將促進我國獨唱獨奏藝術的進一步發展繁榮，更好地反映時代精神。

云南省音樂家協會早在11月初，組織由高梁、李德熙、李堅、王千、黃虹、楊放、李振國等音樂家組成評選小組，在云南人民廣播電臺小禮堂，對來自云南省歌舞團、云南藝術學院、國防文工團、大理州、紅河州的青年獨唱演員，進行了兩輪節目選拔，最終我脫穎而出。12月初，云南省音協主席高梁率領我，兩人經過七天七夜乘座汽車、火車長途跋涉，終于抵達北京和平賓館報到。那年我十九歲，是參加音樂會獨唱最年青的一員。

感謝中央民族學院的民樂隊，早已把云南音協寄去的樂隊總譜試排，等待我遠道趕來合排。三個小時緊張有序的合樂后，初出茅廬的我，滿懷信心地參加第二天上午在北京音樂廳的走臺。當晚音樂會上，我演唱《姑娘栽秧》 《景頗山上豐收樂》兩首歌。在與會音樂家們鼓勵的掌聲中返場又加唱了《今年梅花開》 《耍山調》 《彌渡山歌》。著名音樂家馬可在大會發言中贊嘆道：“……云南王郁芝的演唱，真是一朵有色有香的粉團花”（引用了《姑娘栽秧》的歌詞“摘一朵粉團花”）；著名歌唱家李志曙說：“站在舞臺上唱歌，就要像王郁芝那樣進入歌曲的意景”。

莊重大方可容一千多聽眾的（老）北京音樂廳座無虛席。我全神貫注認真地聆聽從14歲少年嫻熟的鋼琴協奏曲到60多歲著名藝術家們，以不同風格、不同流派精彩紛呈的表演，真是大開眼界，耳目一新。

67歲的古琴演奏家管平湖，以古樸細膩的演奏風格、再現《流水》深邃意境，令人神往。（此曲已收入美國太空探測器金唱片上，響徹太空）。河南演奏家任清志發展了古箏的演奏技巧，解放右手，兩手同時彈、揉，他演奏的《山坡羊》豪放高亢；《幸福渠》清新熱烈，豐富了古箏表現力。

廣東著名男低音歌唱家李志曙，聲音異常渾厚、剛?。ū扔行┠械鸵舸笠惶枺?。曾在“新音樂運動”時第一個演唱《老天爺》震撼全國。這次成功嘗試以敦厚濃潤的男低音演唱侗族民歌《搖蘭曲》，濃郁深情的歌聲久久回蕩在音樂廳里。與會評論家說：“這是很有意思的嘗試，說明目前在一些歌唱家中，還存在的‘曲目框框’是可以突破的，當然并不要所有男低音都去嘗試”。

對于我來說，這是一次多么難能可貴的觀摩學習機會，我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名歌唱家應尚能、魏啟賢、羅榮鉅、張權、孫家馨、羅忻祖、徐有光在聲音技巧、語言處理、風格創造上聲情并茂的演唱，驚嘆曾在國際聲樂比賽中獲獎的著名歌唱家揚彼得、劉淑芳、溫可錚、蘇鳳娟、張麗娟、黎信昌等功力深厚，各放異彩、扣人心弦的演唱。

例如：中央歌劇院女中音歌唱家蘇鳳娟，演唱的曲目跨度大：《黃水謠》《三十里鋪》 《哈巴涅拉》等。她以質樸圓潤的聲音唱述《黑孩子賽琳娜》的悲、喜；以深沉墾切，微波蕩漾似的音色，演繹印尼歌曲《寶貝》中慈母的柔情；又瀟灑輕盈，情濃意滿地刻畫吉普賽姑娘卡門熱情奔放，魅力誘人的音樂形象。大會評論員說：“她結合自己的特點處理曲目，體現了對作品的細致而深刻的理解”；著名音樂評論家李凌說：“聽她演唱，有如聽一個思想情感深切，性格溫厚的人在訴述情意，以真情去打動人心”。

在北京音樂廳的樂壇上，民族唱法絢麗多彩，歌唱家們光彩奪目，青年歌手嶄露頭角。海政歌舞團呂文科的《克拉瑪依之歌》，總政歌舞團蘇盛蘭的陜北民族，戰士歌舞團鄒敏的布依族民歌，東方歌舞團趙履珠的白族民歌；中央音樂學院羅秀英的苗族民歌；四川音樂學院周亨芳的四川清音等。豐富多彩，民族風格各異，那充滿泥土芬芳的演唱，沁人肺腑。戰友歌舞團歌唱家馬玉濤的演唱，聲音結實嘹亮，情感質樸豪放，曾在世界青年聯歡節上榮獲金獎。李凌老師評論道：“她的演唱意滿情深，豪氣迫人，時代感和民族特色都很強烈”。

中央民族歌舞團男高音歌唱家胡松華，以濃郁的風格，婉轉嘹亮的聲音，演唱了5首不同民族、不同風格的歌曲（且特有的民歌技巧較難），令聽眾拍手叫絕。他熟練運用蒙族短調中，像馬頭琴似的高顫音，時而高亢激昂，時而凄惻柔婉地泣訴《森吉德瑪》；他抓住青海傳統花兒開闊悠長、起伏跌宕的韻律演唱《上去高山望平川》；又縱情展現《千年農奴唱新歌》的豪邁瀟灑；又把聽眾帶入維族《豐收之歌》的喜悅之中。大會評論員彰吾在撰文中寫道：“從10場音樂會中可以看出，民族聲樂有了很大發展。由于深入發掘，整理民族民間的傳統唱法和借鑒西洋唱法，許多同志在聲樂技巧上得到提高……胡松華的演唱，就是運用西歐傳統唱法與民歌演唱的特殊技巧相結合，豐富和提高了民歌演唱的一個例子”。

器樂獨奏多種多樣，展現了新的作品：小提琴曲《喀什噶爾隨想曲》、長笛曲《小車》、圓號曲《牧人新歌》、雙簧管曲《江南春天》等。鋼琴獨奏已有著廣泛的國際影響，如上海音樂學院演奏家李名強曾多次榮獲國際鋼琴大賽獎。

中央音樂學院琵琶演奏家劉德海的獨奏，真是繪形傳神。動人心弦，技藝精湛，不僅繼承了傳統古典琵琶演奏技能，又吸收其他樂器的技法溶匯于中，他在彈古曲時不失雅典，他時而以“大珠小珠落玉盤”晶瑩四射的音色，把聽眾引進生機勃勃的《陽春白雪》里；時而應用多變的技巧，把聽眾引入鐵騎馳騁、雄軍吶喊的《十面埋伏》磅礴氣勢中，身臨其境；他演奏現代樂曲中借鑒傳統武曲演奏技能，再現《狼牙山五壯士》欲血奮戰、寧死不屈的英雄形象，令人肅然起敬；還有熱情奔放的《彝族舞曲》和悠揚深情的《我送你一朵玫瑰花》更是使人曲終意未盡。大會評論家彰吾評論道：“劉德海的琵琶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從音樂會觀摩學習中開闊視野，在座談會交流討論中認知升華。座談會共舉行大會發言七次，小組討論九次。老一輩著名音樂家呂驥、喻宜萱、周巍峙、賀綠汀、李煥之、孫慎、馬思聰、馬可、李劫夫、查阜西等，分別在大會上對我國獨唱獨奏音樂取得的成績和存在問題各述已見，作精辟發言。強調音樂家必須認真深入生活，反對“走馬觀花”。要加強基本功及其他知識的學習，提高藝術質量，創作出反映人民生活和時代精神的作品。要進一步促進民族唱法的發展，廣泛發掘、整理、研究傳統的經驗，同時借鑒西洋唱法，創作積累一套具有民族特點的曲目。學習西洋唱法的歌唱家，要認真研究我國的語言特點，努力揭示作品內容，創造藝術形象。大會一致認為我們的獨唱獨奏藝術還很年青，這是一次小結，也是獨唱獨奏藝術進一步發展的開端。

同時，大會組織了一臺優秀獨唱獨奏節目，進中南海懷仁堂，向周總理、陳毅副總理及文化部長夏衍等國家領導人匯報演出。匯報演出音樂會共9個節目：

獨唱節目6個：

蘇風娟（中央歌劇院女中音）

溫可錚（上海音樂學院男低音）

羅榮鉅（廣東省歌舞團男高音）

黎信昌（中央音樂學院男中音）

羅秀英（中央音樂學院苗族民歌）

王郁芝（云南省歌舞團云南民歌）

獨奏節目3個：

小提琴獨奏（上海）

大提琴獨奏（西安）

鋼琴獨奏（天津，協奏中央音樂學院）

在莊嚴、安靜的懷仁堂舞臺上，我十分投入地演唱完畢，便靜靜地到后臺等待。突聽舞臺監督著急地說：“王郁芝快上臺謝幕，周總理已經上臺了”！她帶領我和民樂隊急忙沖上舞臺，在第一排左側，每人擠進半個身位，總算留下了與敬愛的周總理、陳毅副總理及全體演職員合影的珍貴照片。

歲月悠長，天道酬勤。在《全國獨唱、獨奏音樂、座談會》的激勵下，時隔33年，1995年4月我再次走進（新）北京音樂廳，與云南省歌舞團民族樂隊、中央廣播交響樂團合作，成功舉辦《王郁芝獨唱音樂會》。演唱云南民歌和云南詞曲作家的佳作：《春風吹來竹葉青》《愛尼姑娘的銀玲》 《阿究赫》 《佤山情歌》 《傈僳族搖籃曲》 《潑水節的水》……其中還應用云南少數民族器樂巴烏、葫蘆絲、小三弦、樹葉、象腳鼓、铓鑼伴奏；同時又演唱了交響音樂《沙家浜》選段和外國民歌等。

音樂會獲得首都音樂界及觀眾的一致好評：

“——花在高原當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