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詩》新訓詁兩則

蔣丹馨

摘 要：《木蘭詩》是一首杰出的北朝樂府民歌，被選入中學語文教材中。其中教材對“云鬢”一詞注解為“像云那樣的鬢發，形容好看的頭發?！北疚耐ㄟ^對“云”的本義和引申義的考察，認為教材注解不明確，對“云鬢”的解釋應當為“女子多而柔美的秀發”。教材將“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句中的“何所思”解釋為“想什么”，將“憶”解釋為“思念”，筆者認為這兩處注解有誤，“思”和“憶”為對文，意思相同，為“憂愁，嘆息”的意思。

關鍵詞：云鬢；云；思；憶；《木蘭詩》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0--01

一、“云鬢”是“像云那樣的鬢發”嗎？

《木蘭詩》是我國北朝民歌的代表作，現行由教育部組織編寫的七年級下冊《語文》便選入了《木蘭詩》一課，其中“當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句中的“云鬢”一詞，教材注解為“像云那樣的鬢發，形容好看的頭發?！惫P者認為“形容好看的頭發”并無誤，但“像云那樣的鬢發”無法讓學生在“云”和“鬢發”中建立想象關系，因此需要加以補注。筆者認為，“云鬢”的解釋應當為“女子多而柔美的秀發”。

對于“云鬢”一詞，目前各類詞典的解釋主要有以下兩種，一種是“濃黑輕柔的秀發”，如漢語大詞典出版社的《漢語大詞典》[1]；另一種是“婦女多而美的鬢發”，如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2]。粗粗一看，這兩種解釋似乎都講得通，但如果仔細辨別，則在“云”字的釋義上有所差異。一種將“云”的解釋多偏于“濃黑”、“輕柔”；而另一種則偏于“多”。那么“像云那樣的鬢發”究竟是“濃黑的”還是“濃密的”好看的頭發呢？

“云鬢”一詞究竟為何意？關鍵在于理解“云”的意思?！霸啤弊鳛槊镌~，本義為“大氣中的水蒸氣，凝聚而成小水滴或水粒，或與雨共存時肉眼可見的集合體?！笨梢?，“云”由眾多水氣凝聚而成，因此有“多”之義。在詞性變化中，“云”作為形容詞常用來比喻盛多。如《詩·齊風》：“其從如云?！薄稘h書·司馬相如傳》：“威武紛云?！鳖亷煿旁疲骸凹娫?，盛貌?！庇秩纭霸啤背Ｗ餍稳菰~與動詞或名詞組成詞語：云從（比喻隨從眾多）；云會（如云聚集，比喻眾多）；云濤（形容云起盛多如波濤洶涌）。因此，“云”有“多”的意義。除此之外，“云”還常比喻輕柔舒卷如云之物。如唐曹唐的《小游仙詩》：“云衫玉帶好威儀，三洞真人入奏時?！币虼恕霸啤背Ｓ脕碇割^發，例如唐程《獄中書情上使君》：“高髻不梳云已散，蛾眉罷掃月仍新?！薄皾裨啤弊飨春笪锤傻念^發，如宋孫光憲《浣溪沙》：“暖風遲日洗頭天，濕云新斂未梳蟬?！笨梢姟霸啤倍嘤小拜p柔”之義。因此，“云鬢”中的“云”有“多”、“輕柔”之義，“云鬢”指的是輕柔、盛多的頭發，是一個女子多而柔美的秀發。教材注釋“像云那樣的鬢發”應為像云那樣“多”、“柔”的鬢發。

與“云鬢”相關的詞語有“云鬟霧鬢”、“云鬢”、“云鬟”等。在《漢語大詞典》中“云鬟霧鬢”釋義為“頭發像 飄浮縈繞的云霧。用來形容女子頭發美麗?！盵3]出自宋·蘇軾《題毛女貞》詩中?！霸器佟贬屃x為“高聳的發髻”[1]，出自《文選·曹植<洛神賦>》：“云髻峨峨，脩眉聯娟?！崩钌谱ⅲ骸岸攵?，高如云也?！薄霸器摺贬屃x為“高聳的環形發髻”[1]，其中“鬟”為“古代婦女梳的環形發髻”，可見“云”對頭發的修飾側重于形狀或濃密程度。

綜上，筆者認為“像云那樣的鬢發”應該是像云那樣“多”而“柔美”的頭發，“當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中的“云鬢”應當理解為“女子多而柔美的秀發”。

二、木蘭，你在“思”什么？

《木蘭詩》“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句中，教材將“何所思”解釋為“想什么”，將“憶”解釋為“思念”，筆者認為這兩處注解有誤，“思”和“憶”應為對文，意思相同，為“憂愁，嘆息”的意思。

對“思”的解釋，《漢語大字典》收有十條義項中有四項與木蘭有關聯：①思考；想。②思慕；想念。③相憐哀；悲傷。④心緒；情思。其他如《漢語大詞典》、《現代漢語詞典》等大都為以上注釋?？梢娊滩倪x用的是“想，想念”的注釋，粗粗一看，也翻譯的通。但結合文章的語境來看，這種解釋就存在一定的問題。試問，當時木蘭尚未從軍離家，身在家中的她又需要想念什么呢？其實，木蘭當時并沒有思念什么，而是正沉浸在憂愁和悲傷中。從前文“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保ń滩闹袑ⅰ斑筮蟆贬尀椤皣@息聲”）可見，木蘭當時并不是在想念，而是在憂愁、嘆息?！八肌睘椤皯n愁、悲傷”的意思，而“憶”與“思”為對文，也為“憂愁、悲傷”的意思。

“思”有憂愁、悲傷之義嗎？答案是肯定的?！稘h語大字典》中“思”的第三條義項便是“悲傷，哀愁”，此外，許多詩詞中也有例證，如《樂府詩集·長歌行》：“遠望使心思，游子戀所生?！睘椤氨瘋?，哀愁”之義?！八肌痹诮M詞中也有“悲傷”的意思，如“思秋”。晉· 張華《勵志詩》“吉士思秋，實感物化?！崩钌谱ⅲ骸八?，悲也?！币虼?，將“問女何所思”的“思”釋為“憂愁，嘆息”，既有文獻資料做佐證，又符合語境，當為確詁。

《木蘭詩》中“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兩句用“對文”的手法加重情感，“思”和“憶”同義。因此，筆者用“思”的常用義“憂愁，嘆息”來推斷出“憶”的冷僻義為“憂愁、嘆息”。簡言之，“思”與“憶”為“對文”，意思相同，為“憂愁，嘆息”。

參考文獻：

[1]羅竹風主編；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編纂處編纂.漢語大詞典 11[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655.660.666.

[2]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1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