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石油國的榮光與夢想

文 | 本刊記者 范珊珊 發自斯塔萬格

一提到挪威，可能很多人首先聯想到的就是峽灣、極光、三文魚。事實上，逶迤的山脈所擁抱的大西洋和北冰洋，帶給挪威的不止秀美的峽灣和鮮美的三文魚，還有帶動挪威經濟高速發展的自然寶藏——海底石油和天然氣。

在挪威的第三大城市斯塔萬格，當你漫步于錯落有致的老城區街頭，擦身而過的某個當地人，可能就是剛剛從海上石油平臺歸來休息的石油工人。而走到斯塔萬格的海邊，一個像極了海上平臺的建筑——挪威國家石油博物館也會吸引來訪者駐足，那里記載著挪威人石油開采的歷史。伴隨著挪威石油業迅速發展，靠近海上石油區塊的斯塔萬格人口快速增長，從一個小漁港變成了石油城。

來到挪威，你才能更深地理解石油對于這個國家的意義。當上世紀60年代中期政府頒發第一批石油生產許可證時，幾乎沒有人意識到油氣對挪威經濟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50年后，石油在這個國家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要。 多年來石油行業在總價值創造、投資、出口中所占的份額非常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

在全球原油市場中，挪威雖然是一個小玩家，產量約占全球的2%，2016年原油出口國排名中占據第十。然而，挪威是世界第七大天然氣出口國，挪威供應著歐盟約25%的天然氣，出口主要對象為德國、比利時、法國和英國。

2016年，石油和天然氣產值約占挪威GDP總值的20%。在挪威，依靠海上平臺生產的幾乎所有石油和天然氣都出口，而石油和天然氣出口總和約占挪威貨物出口總值的一半。 這使得石油和天然氣成為挪威最重要的出口商品。

依靠著深海油氣開采，挪威創造了經濟發展的奇跡。油氣開采活動更是挪威當今福利社會的保障，支撐著挪威人的高福利高收入。2017年，挪威被聯合國評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

豐富的自然資源讓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鄰居們大為羨慕，挪威也被視為世界上最靠北的阿拉伯國家。雖然坐擁豐富的油氣資源，挪威人在享受當下的同時也開始為未來擔憂，加入了支持綠色轉型的隊伍中。

石油崛起

在挪威國家石油博物館里面，記錄著挪威人海上石油開發的歷程。用時間軸串聯起來的區塊和平臺模型，讓來訪者親歷海上石油技術和工業的發展與進步。

挪威的石油時代始于50多年前。在20世紀50年代末，在挪威大陸架上發現豐富的油氣藏被挪威人視為不可能。挪威地質調查局甚至在1958年寫信給外交部，指出在挪威海岸附近的大陸架上尋找煤、石油可能性不大。1959年，荷蘭人在北海發現了格羅寧根氣田（Groningen），這讓挪威人看到了北?？赡艽嬖谔細浠衔锏那熬?。

隨著勘探的深入，1963年5月，挪威政府宣布對挪威大陸架擁有主權，并且通過了一項新法案，規定大陸架上的任何自然資源都屬于挪威國家，只有國王（實際上是政府）有權授予勘探和生產許可證。盡管挪威宣布對大片海域擁有主權，但仍有必要澄清大陸架的界限。1965年3月，在中線原則的基礎上挪威與丹麥和英國達成了關于大陸架劃界的協議。

挪威的第一輪開發許可證頒發于1965年4月13日，當時頒發22個生產許可證，涵蓋78個地理劃分區塊。

許可證授予公司在其相應的區域勘探，鉆井和獲得石油和天然氣的專有權。第一口勘探井是在1966年夏天鉆探進行的，但最后這塊井并沒有成功。1967年，挪威大陸架上的第一次石油發現是巴德爾（Balder）區塊。然而，評估后并不被認為是經濟上可行的。

就在1969年圣誕節前夕，菲利普斯公司向挪威當局通報，在距離斯塔萬格320公里的海域發現油氣，被命名為艾克菲斯克（Ekofisk）區塊，該區塊是有史以來發現的最大的海上油田之一。兩年后，Ekofisk的生產正式開始。

Ekofisk是挪威油氣開發成功的開始。彼時，挪威政府還沒有設立專門對油氣生產進行管理的部門。1972年，挪威石油管理局成立（簡稱NPD），負責管理挪威大陸架上的油氣勘探和生產。同年，Equinor公司成立，當時就是被稱為挪威國家石油公司。一個國有的石油公司應運而生。

新成立的監管部門逐漸向社會開放更多的大陸架，每個許可證輪次中公布了有限數量的區塊。首先探討了最有潛力的區域。這帶來了一系列世界級的海上油氣田的發現。挪威大陸架的生產一直由Ekofisk，國家峽灣（Statfjord），奧賽貝格（Oseberg）和山妖（Troll）等大型油田主導。直到現在，這些區塊對于挪威石油工業的發展仍然非常重要。

油氣開發給挪威經濟帶來了一支強心劑。在斯塔萬格石油博物館內，陳列著不同時期海上油氣開采平臺的模型，從開發深度小于50米平臺到現在包羅萬象、集勘探、開采、煉化一體的深度近500米的開采平臺。

而在北海的探索也讓挪威人開發的信心大增。20世紀80年代初期，開發擴展到新的區域——挪威海和巴倫支海部分地區。

在海上工作的石油工人時常會遭遇惡劣的天氣，逃生是他們上平臺工作前練習過數次的場景。在石油博物館里，訪客可以穿上逃生衣，坐上逃生船來體驗應急場景。對于挪威人來說，他們對此不能有絲毫的懈怠，更何況挪威人也曾付出過沉重的代價。

在北海Ekofisk油田屹立著比足球場還大的“亞歷山大·基蘭”號鉆井平臺，5根巨大的鋼柱插入海床，支撐著1萬多噸的四層平臺，井架高出海面49米，有15層樓高。該平臺除有復雜的采油設備，還建有100多間酒店式房間，可供500多人居住。

1980年3月27日夜，平臺上燈火輝煌。變化無常的北海突發9級大風，6米高巨浪夾帶著冰塊向平臺撲來。平臺設計標準可以防御13級臺風，人們對9級風暴不予理會。晚上6點30分，平臺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5根支柱中的一根發生斷裂，平臺在顫抖中呈40度傾斜，物件紛紛砸在跌倒的人們身上。僅僅15分鐘后，平臺就消失在21米深的海底。先后有81艘船舶、20多架直升飛機趕來營救。但由于天氣寒冷，只成功救活89人，123人遇難。

在石油博物館里，用一面墻記錄著這段令挪威人悲傷并且難以忘懷的歷史，也時刻提醒著世人海上油氣開發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在博物館參觀的最后一個展廳，探討著石油資源開發與氣候變化之間的關系，當要走出博物館時，一個問題“你覺得未來地球會怎么樣”擺在訪客面前，必須在兩道門“好”與“差”中做出選擇?？梢?，雖然石油帶來了富足的生活，但挪威人知道依靠石油的歷史并不能長久，他們也在為未來擔憂。

艱難轉型

1990年，挪威議會評估發現，來自石油領域的收入在未來10年利潤將會逐漸下降，為了緩沖油價的波動對經濟造成的影響，以及石油資源開發可能殆盡和該國人口老齡化問題，挪威政府建立了政府石油基金，并在2006年1月改組為政府養老基金（簡稱GPFG）。作為挪威的主權財富基金，GPFG 的資金主要來源于石油和天然氣領域產生的外匯盈余（包括公司稅收和勘探牌照的收費等）。

在石油博物館內，一塊電子顯示牌實時展示著GPFG 資金的變化，這筆資金由挪威央行負責管理，在挪威以外的市場進行投資，以對沖油價下跌的風險，以及未來社會老齡化養老金可能的缺口。

一方面挪威人利用石油的收入未雨綢繆，另一方面他們也在積極努力地擺脫對石油的過分依賴。事實上，為了防止石油困境的出現，一場從上至下的綠色轉型正在挪威悄然進行。

雖然挪威將開采的石油出口到了它的歐洲鄰居們，不缺石油資源的它卻帶頭開展電動車革命。無論是在首都奧斯陸還是在港口小城海于格松，街頭隨處可見電動車和充電樁的身影。據統計，截至2017年年底，挪威電動車登記量約為14.25萬輛，比上一年增長40%，也成為了世界人均電動車擁有量最高的國家之一。挪威政府更是聲稱，到2025年，全面禁售燃油車。

今年3月，挪威國家石油公司將其名稱更改為Equinor，挪威國家石油公司的更名更是表明了轉型的決心。

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視頻中，挪威國家石油公司將轉換器作為展示其開發可再生能源投資決心的一種方式。挪威國家石油公司表示，預計到2030年將資本支出的15-20%投資于新能源解決方案。

自挪威石油活動開始以來的50年中，大陸架估計的可采資源總量中約有45%已經生產和銷售。剩余開采的資源依然豐富，預計未來50年挪威的油氣開發水平將繼續保持高位。

對于挪威人而言，他們所要思考的是，在享受著石油工業繁榮帶來的榮光之后，未來經濟的驅動力來自于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