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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槍聲聲(短篇)

2018-12-24 10:06孟凡勇
中國鐵路文藝 2018年9期
關鍵詞:陳說木方老陳

孟凡勇

晨光熹微,雀鳴聲聲。老陳在院子里搬長木板,院里院外忙進忙出,厚實的腳步聲喚醒了睡夢中的小陳。小陳的母親在廚房熬好了小米粥,此刻正在炒雞蛋,蔥香味傳到了小陳的鼻子里,他一下子來了精神,迅速起了床。

老陳見小陳舀了盆水想洗臉,忙叫住他道:“先別急著洗,咱先把家伙什都裝上車,少不了再洗一次,不然吃了飯再裝的話日頭就毒熱起來了?!?/p>

小陳沒出聲,奔向墻邊扛起一根長木板往門外的破舊五征三輪車走。

“慢點慢點!這么猴急干啥?這些木板子有木刺,扎一下就是一個窟窿?!崩详惡巴?,發現自己還是喊遲了,他趕緊把木板疊放在車里,打開三輪車門,從擋風玻璃后拿出一卷衛生紙和一圈黑膠帶,在小陳的右手拇指上綁了一圈又纏了一圈,最后捏住膠帶的一端用力一撕,疼得小陳直咧嘴。暗紅色的血汁浸透了薄薄的衛生紙,小陳感到拇指腹陣陣刺痛,像握了個仙人掌,立刻甩甩手緩解痛感?!斑€用這些破木板子!就該整一套金屬的架子、梯子,起碼比這些玩意兒省事??!”小陳一邊抱怨著一邊搬木板。

“什么東西能跟空氣似的白拿?再說了,破木板子怎么了,照樣掙錢!得,你快回屋吃飯去吧,這些活由我自己慢慢來,你不常干,所以不知道這些玩意兒哪個好哪個孬?!崩详愓f完,又回院子扛了兩個木質的雙開梯子放在車里。各種工具像件件古董,老陳像經驗豐富的收藏家,他知道自己的寶貝最適合放在什么位置。

小陳沒回屋,他緊跟著老陳扛了兩個雙開梯放進車里,又回去搬出了氣泵、電線、氣釘槍。老陳一手拎著一袋乳膠水丟進車里,又往里推了推。都擺放好后,老陳打拍一下手,說:“趕緊吃飯,吃完就走?!?/p>

小陳瞅瞅墻邊用塑料薄膜罩住的石膏板問父親:“今天不用帶石膏板?”

“我已經送去了?!崩详愓f完就去洗手,嘴里還哼著小陳聽不懂的小曲。

小陳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石膏板,像是面對著難以承受的負擔,他想想父親把它們搬進車兜里的場景,心里不由得一緊。每頁石膏板約有八十斤重,昨晚老陳說要準備帶十二頁,小陳本想幫忙抬,沒想到起晚了。

“爸,今早上應該叫我的?!毙£惒林鴦傁春玫氖诌M屋說。

“你剛放假回來,坐了那么久的火車,能多睡會兒就多睡會兒,叫你干什么,我給你爸搭把手就夠了?!毙£惸赣H一邊說著,端著一小盤炒雞蛋放在桌上。

“我看啊,你就別去了?!崩详惪戳搜坌£惖拇竽粗刚f。

小陳擺擺手,堅定地說:“那不行,我昨晚都說了今天跟你們去,必須去,再說了,我在家閑著像什么話!”說完,小陳猛喝一口已經不燙的小米粥,又咳嗽了兩聲,險些嗆到。

小陳昨天到家時天色已晚,可父母比他回家還晚,一家人吃了晚飯后,老陳剛睡下沒一會兒就開始打呼嚕,小陳聽著西屋里猶如火車過路的呼嚕聲,心里說不出的難受。老陳只要累了就會在睡覺的時候打呼嚕,幾乎在大門口都能聽見。

吃罷早飯,破舊五征三輪車打著了火,一家三口進了車里,伴隨著新發動機的轟鳴聲出發了。

老陳的目的地在鎮上的大路邊,一家“出國勞務”的店。小陳下車,打開車斗的把手,解開繩子搬木板。老陳進了門和店老板交談,時不時點點頭看向正在搬木板的小陳。店老板是個三十歲模樣的女人,厚厚的粉底遮不住她那張嚴肅的臉,她只點了點頭,忽然朝小陳喊道:“哎,當心點!”

小陳搬著木板進了店里,把木板放在地上,聽見父親非常和氣地說:“沒事,孩子冒失了點,不會有事的?!?/p>

女老板的眉毛微微一跳,通紅的嘴唇摩擦幾下,擠出一句:“我是怕磕壞了門?!?/p>

小陳憤憤地出去,拖著沉重的氣泵往里走,一把推開了半掩的門,自言自語道:“什么破門啊,礙事絆腳,卸了才好?!?/p>

“別胡說,”老陳看著小陳說道,眉毛微微一跳,眼睛眨了眨,“快搬,一會兒就得搭架子連電開工了?!?/p>

小陳一扭頭,出去接過母親搬的兩副雙開梯,這時老陳正好出來,輕聲對小陳說:“出來別亂說話,咱們給人家干活掙人家的錢呢,不給好臉哪行?百家人百張臉,這才一張臉你就受不了?這算什么,好好干活!”

小陳心里不痛快,悶聲加緊搬工具,搬完了木板搬工具箱,之后不忘拿塊石頭放在三輪車的輪后頂著。他記得三輪車的手剎不好用了。那三輪車舊得可憐,處處都是掉了漆的凹陷,前照燈只有一個,行駛起來總讓人擔心它會在某一刻散架。老陳看看車輪后的石頭,微微一笑,說:“比我有心,我老忘了這事?!?/p>

“你就是年紀大了記性差?!毙£惸赣H調侃老陳一句,與小陳相視一笑,挽了挽袖子。

“干活也堵不住你的嘴!”老陳瞥了小陳母親一眼說著,把手電鉆交給她,“我年紀大了,你也不小了!”

女老板接了個電話,對著電話滔滔不絕,又是韓國又是美國,一會兒尖笑一會兒沉默,只用一個眼神示意老陳電源的位置,緊接著就上了轎車走了。老陳抖開電線,小陳把插頭插到電源上,氣泵開始充電,發出了響亮的轟鳴,地上的電線被震得挪動位置。老陳把氣線接到氣釘槍上扣動扳機,空的氣釘槍發出尖銳的聲響,噴出來的空氣似乎能劈金斷玉。

“來,先搭架子!”老陳一聲令下,小陳和母親撐開雙開梯,待九個雙開梯組成一個“田”字時,三人陸續在雙開梯間兩兩放木板,不一會兒,一個由十二塊木板串聯起來的“田”字真正成型了。小陳想爬上梯子體驗一下,被老陳攔住。老陳拿來繩子,說:“不捆緊固定好的話它很容易滑出來,一米五的高度掉下來還不摔個好歹,這么大個人了老是那么猴急,這又不是給你定親,急個什么勁!”

小陳咧嘴一笑,從父親手里揪了兩根繩子去綁木板的接口,邊綁邊說:“定親我也不急,是我的就是我的,跑也不會跑?!闭壷?,小陳發現最中間的一根木板比其他的木板薄且窄,他敲了敲那塊木板,聲響很脆,是梧桐木,遂立刻說:“爸,這塊板子好像不結實啊?!?/p>

“瞎說,這十二塊板子哪回都是一塊兒用,結實得很,那塊梧桐板子就是窄了點罷了,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闭f完,老陳把手里綁的木板接頭打了個活結用力一拉,整個人僵了一下,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忽然敲敲木板,問小陳:“說到這個定親,我倒是想起小菲了,她放假啦?”

“同一天放的假,這會兒子應該在家呢吧?!毙£愂站o繩子說完,又使勁打了個結。

“有時間帶回來見一見,一年見不到幾回,老盼著!多好的姑娘呀!”小陳母親說完,咂咂嘴,滿臉喜悅。

“哎呀這才什么時候,還上著學呢,早著呢早著呢,以后再來見?!毙£愓f完,和母親把車里的工具箱抬進店里,所有的工具準備齊了。老陳掐腰環顧四周,鼻孔里喘著粗氣,說:“這門頭不小,怎么連個風扇都沒有?”

小陳這才注意到父親的短袖汗衫已經全部被汗水浸透,母親正一手用袖套擦汗,另一只手掐著早上戴來的鴨舌帽扇風?!耙恍獣涸匍_始干吧?”

老陳“哼”了一聲,“歇什么歇,剛來就歇?又不是出來享福的,咱可沒那些事兒?!闭f完,老陳拿出壁紙刀一刀劃開了一捆木方條,揀了兩根方正結實的,順著木方條的方向舉起木方條閉上一只眼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招呼小陳母子說:“開始吧?!?/p>

氣釘槍裝滿了排釘。

老陳和小陳拿著長長的吸水管站在相對的兩面墻邊把水位放在老陳早就刻度好的標記處,緊接著在墻上打線做標記。小陳母親在地面把木方條遞給小陳,他照著墻上打好的線把木方條摁上去,老陳用氣釘槍一下接一下將鋼釘釘在木方上,木方瞬間規規矩矩地被固定在混凝土的墻壁上。

“有點麻?!毙£惔荡凳终f。氣釘槍的動力很強,他摁在木方條上的手被震得發麻。

老陳沒有理會小陳的話,釘好一根木方條后立刻喊道:“上木方!”

小陳立刻接過母親遞來的木方再次摁在墻上,繼續忍受氣釘槍的強大動力。老陳呼了口氣,吹吹被氣釘槍震動到空中的粉塵,擦擦額上的汗,卻把灰塵擦進了抬頭紋里?!澳闵蠈W,拿筆的手肯定受不了這糙活,實在忍不住就下去坐著,叫你媽上來?!崩详愓f完,彎腰接過小陳母親遞來的木方條摁在墻上,一手摁著,另一只手握住氣釘槍對著木方條扣動

扳機。

小陳看看蹲在地上挑揀木方條的母親,母親手上的皮膚像一層在太陽底下烤焦的褐色的苔,布滿裂紋。小陳咬咬牙,繼續幫父親摁著木方條。

緊貼著墻的木方條必須無縫連接并牢牢地固定在墻壁上,為接下來的工作做好基礎。小陳母親抱起揀好的一捆木方條,將一端遞給小陳,小陳和父親合力將木方條拖上架子,挑短的木方條釘在房梁上,每排釘十個,總共五排。小陳母親爬上架子,與小陳分站兩端,老陳在中間抓住雙方的木方條用氣釘槍接在一起,再與他們母子倆交換位置,分別固定好木方條的兩端。如此反復一上午,整個店的天棚就此打好了木方基礎,從下往上看,頭頂上全是正方形的木方

格子。

“該歇會兒了?!崩详惗自诩茏由?,把手里的氣釘槍往架子上放,不料手指沒注意,氣釘槍剛放在架子上就射出一根鋼釘,鋼釘從小陳身旁飛過,打在了墻上反彈到地上,釘在了一根木方條上。

“老天爺呀!你小心點!”小陳母親急了,只顧埋怨老陳卻沒注意腳下,險些踩空,幸好被小陳拉住。

“媽!腳底下可不是大路,這架子得有一米五六高,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么辦?”小陳緊張地說著,緊緊抓住母親的手半天沒松開。

“都注意,都注意?!崩详愋πφf著,坐在架子上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呦呵,不知不覺就十一點半了,餓了么?”

“不餓?!毙£惔鹜旰鋈挥X得不對勁,又問父親:“往常干活的時候人家不都是管飯的嗎?”

小陳母親也坐在架子上,一臉喜悅地解釋說:“事先談好的,不管飯,這樣咱結賬的時候就不把零頭讓給人家了。昨天去的這家店的小分店,加上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p>

“不管多少天也不能不吃飯!”小陳看看父母,攤攤手,見父母沒什么反應,遂把頭一扭,一副孩子語調,說:“平常在電話里說的那叫一個好,不能不吃飯,要按時作息,葷素搭配,可現在呢,你們自己都做不到,以后可別瞎囑咐我了?!?/p>

“得得得,你個熊小子,三句話沒說完就來勁,我跟你媽又不傻不笨,能餓著?平常遇上不管飯的人家,我們帶點吃的就湊合一頓了,哪能不吃飯,不吃飯怎么掙大錢?你一年的學費不算少,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老陳說到這里,目光轉向小陳母親,兩口子相視一笑,老陳話鋒一轉,打趣說:“所以說,吃飯就等于掙大錢,以后兒媳婦要過門,不還得收拾收拾咱們自己的房子嘛?!?/p>

“才不用你們費心呢,我們自己掙?!?/p>

“可別說大話,你爸說得對,就算以后你們在外面工作,在外面定居,家里的房子怎么著也得裝修一下翻新一下不是?不然回來住哪?”

小陳邊笑邊搖頭,好像這個話題還很遠,他立刻把話鋒一轉,問:“媽,咱帶午飯了?”

“沒有,昨晚你爸說今兒中午咱們出去找地方吃?!?/p>

“對,咱們下館子,你好不容易放假回來,好好吃一頓?!崩详愓f完,慢慢下了架子。

“下館子?我才不,剛才說了,簡單湊合一頓就行,難道我回來就必須改善伙食?這又不是什么領導下來視察了,還非得好吃好喝招呼著?”小陳說著,直接跳下了架子。

“哎呀我的少爺哎!當心著點,這么高也跳!”小陳母親下了架子說著,解下袖套打拍打拍肩上的木屑粉塵,又給小陳打拍了幾下,心疼地在兒子的后脖頸上看了又看,說:“一圈紅疙瘩,你這一干活不適應,熱的?!?/p>

小陳搖搖頭,掐著腰站在門口看著去了馬路對面包子鋪的父親,“媽,我沒事?!?/p>

“怎么這么臟?”女老板進店說完,緊皺著眉頭捂著嘴,咳嗽了兩聲,見地上滿是碎木頭段和鋸末子,立刻對小陳說:“你,趕緊打掃打掃!這哪是人待的地方!”

小陳咽下嘴里的包子,喝了口水,又伸手往包裝袋里拿包子,根本不理會女老板。

“哎老陳,我說話你也聽不見?”女人來到老陳身旁掐腰說著,手從嘴邊拿開,又咳嗽了兩聲。

老陳趕緊放下包子,邊嚼邊說:“哎哎哎,聽見了聽見了,干活嘛,難免會亂一些,過后會收拾的?!?/p>

“趕緊的,得虧我沒叫客戶來?!迸习逭f完,又開車離開。

“什么人??!”小陳說著,收拾好地上的木頭段放在墻角。

小陳母親拿著一小捆銀白色的魚線上了架子,圍著打好的木方掛線,方便接下來進行水平校準,這樣可以保證吊的新式天花板看上去非常平整。老陳掐腰站在下邊看著她在架子上來回走著掛線,不忘囑咐著:“別落下,慢慢來,你看你,顧頭不顧尾,踩空了怎么辦!”

“就是事多!”小陳母親笑著說完,在最后一個繩結處多打了個結,輕輕拽拽,低頭問:“這樣行吧?”

老陳看都不看,只顧著往氣釘槍里裝排釘,臉上泛起微微笑意,應道:“嗯!行,你說行它就行,哪有不行的道理呀?!?/p>

小陳看在眼里,方才的不快煙消云散。

“來,準備釘上小爪鉤,然后上板咯!爭取今天收尾?!崩详愒捯魟偮渚鸵呀浬狭思茏?。

小陳應了一聲,把工具箱里的一包小掛鉤遞給老陳,又將兩袋石膏粉拖進了店里,拿小刀慢慢劃開口。

“哎呦,你這可是使大力了,我還尋思上完板子再下去拿石膏粉呢?!崩详愐贿呌眯‰娿@上釘子一邊說著,不忘提前把下一顆釘子按在一旁備用。

小陳聳聳肩,“就這么兩袋東西,我自己就夠搬了?!彼麆偠紫孪氚咽喾鄞拥目谧訌氐讋濋_,手機鈴聲響了——小菲的電話。小菲說她在家挺無聊,想找他出去走走轉轉。小陳說他今天在干活,想另約時間,忽然聽見母親一聲喊叫,“哎呀,當心當心!”緊接著是一聲沉重的墜地聲響。

小陳舉著手機嚇懵了。電話里的小菲急切地問他發生了什么,可他什么都說不出來,原地僵直站著。過了幾秒,匆忙說他晚會兒給她回電話。他眼看著從架子上摔下來的父母,猛地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一股刺痛感瞬間涌進了他的腦袋。他急促地呼吸著,卻覺得空氣都凝固了。過去他看過父親的手劃開了血口子,看過母親扭傷腳,可那時的他從未像今天這樣不知所措。老陳夫婦的上半身摔在小陳剛搬進店的石膏袋上,二人滿背都是石膏粉,挨著身子躺坐在地上。小陳母親似哭似笑地打了一下老陳的肩膀,笑著說:“你個死玩意兒!想害死我呀?”

老陳坐在石膏袋上,長舒一口氣,感嘆說得虧有這兩袋東西,不然非得把尾巴骨交代了。

小陳愣在原地久久沒敢說話,想去扶爸媽,但又清楚他們剛跌倒不能輕易去扶。片刻后,老陳夫婦起來,互相為對方打拍身上的石膏粉。小陳聽著他們的說笑聲,鼻頭一酸,視線也模糊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不光插不上手,連話也不知道插哪句好。

“這孩子,毛巾!”老陳笑著示意小陳去拿毛巾。

“???哦?!毙£愙s緊跑向三輪車,模糊的視線這才漸漸清晰起來,等到再回來時,父母已經爬上了架子。

午后的太陽越來越不友好,店里唯一的空調沒有電線,一只又一只花蚊子在陳家三口人耳邊飛來飛去,蚊子聲停止的那一刻,小陳必定會仔細判斷蚊子的位置,然后猛地拍過去,有時拍空,有時拍出血蚊子。一家三口一邊干活一邊拍蚊子,拍自己,拍別人。老陳有時顧不得蚊子如何咬他,只忙著用氣釘槍給木方條修邊,小陳母親擔當起了拍他的角色,常把老陳嚇一跳。

小菲的電話又打了過來,但不是打給小陳,而是打給了老陳。

“伯父您沒事吧?那會兒我聽著好像有什么東西掉了,我問他他不說,電話掛了我還有些不放心,所以……”

老陳對著手機笑得像朵經歷了大風雨的花,忙說:“沒事沒事,干活能有什么事呢。小陳在呢,我叫他去找你,你們倆好好玩,我們這里不忙,倆人足夠了?!?/p>

“我不去,改天吧?!毙£愒谝慌哉f。

老陳看看小陳,眉頭一皺。

“今天忙著呢,玩什么玩,多大的人了還玩?”小陳說完,看看已經掛了電話的老陳,繼續用他的螺絲刀擰木板上的一根螺絲釘。

“咱不能叫人家不高興,你們不在一個學校上學,放假了難得多見幾次,你……”小陳母親說著,看見老陳點頭。

小陳不耐煩地插話道:“好了好了,今天干完活再說!咱們接著干吧,我哪也不去,她要是懂事的話就來幫忙,反正我今天不出去?!?/p>

老陳夫婦搖搖頭,繼續干活。

裝修最關鍵的是裝板。過去的天花板大多是石膏做的正方形的板,常常因為質量問題而塌落。老陳用的是塑料材質的新型長條天花板,每頁四米長,三十厘米寬,容易裁切。小陳和父母舉著天花板往緊貼著墻的掛鉤槽里放,只要第一頁無縫放好,那么接下來的工作就會輕松快捷許多。

“扶住別動?!崩详愒捯魟偮?,從衣兜里拿出小刀裁切,“吧嗒”一聲,天花板完美地卡在了掛鉤槽里。老陳長舒一口氣,自豪地說:“這個第一頁,我從沒失誤過,同行可沒敢跟我較勁的?!?/p>

“瞎嘚瑟吧你,還不趕緊裝第二頁?!毙£惸赣H把第二頁的一端遞給小陳,等老陳給第一頁上了螺旋釘固定后立刻裝第二頁,只裁切完輕輕對準一拍,兩頁天花板無縫對接成功。

小陳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他下了架子到門口打起了電話,連打兩次都無人接聽。他料想小菲生氣了,可眼下他不想放下一堆活不干而出去玩。他思考片刻,打算晚上回家再打電話,說些好聽的哄哄小菲。他回頭看著地上那兩袋微微扁平的石膏粉,心里說不出的痛苦和酸楚?!澳銈円院竽懿荒苄⌒闹c?”小陳說完,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打磨自己下一句的語氣。一米五的架子上站著他的父母,小陳仰望著他們,深深地覺得一米五的高度很可怕。

老陳夫婦聽了小陳的話,同時看向小陳,疲憊的微笑出現在他們的臉上,“廢什么話,快抓緊干吧?!崩详愓f完,又拍了下胳膊,拍死一只蚊子。小陳看看父親胳膊上和后脖頸上的紅疙瘩,心里說不出的難受。那些疙瘩在當地叫“熱疙瘩”,受了熱就會冒出密密麻麻的一層。

天花板裝了一半,一整包天花板已用完,老陳想去外面搬另一包,被小陳搶了先。小陳迅速拖進長長的一包天花板輕放在地上,問:“繼續,還是歇會兒?”

老陳一揮手,要繼續干。小陳剛把天花板的一端遞給老陳,只聽見老陳腳下的木板發出了斷裂的聲音。剎那間,木板斷作兩塊,老陳摔落在地,小陳母親又嚇了一跳,直接坐在了架子上。這一次,小陳丟下了手里的一切飛快跑向父親。

“來,拉我一把?!崩详愊騼鹤由斐隽耸?。老陳落地時被木板劃傷了腳踝,一道紫紅色的血印清晰可見。

“快別干了!”小陳此刻不知如何表達情緒,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不干了?”老陳嚴肅地說,“不干了誰干?”

小陳看著父親爬上架子,站在架子的另一端,繼續吊天花板,中間斷開的木板被小陳解下來放在了地上。在學校的時候,小陳覺得自己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可今天他發現他還小,看見父母摔了就如同年幼的自己摔了,第一反應是疼痛和難以遏制的哭泣的沖動。

小陳爬上架子,繼續幫父母吊天花板,一連兩個半小時,天花板像一片紅色花紋構成的花海,蔓延了整個店的上方。老陳用電鉆掏了四個小孔,用作電線接口和通風口,又圍著四面墻緊緊地安了一圈彩邊做裝飾,整個天花板安裝告了尾聲。

按照女老板說過的要求,老陳得用乳膠水和著石膏粉將洗手間的墻壁粉刷一層。洗手間不大,卻也用了不少石膏粉。等到粉刷完畢,老陳的短袖汗衫再次徹底濕透,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幾近傍晚,女老板進門就問:“那一堆石膏板是做什么用的?”

老陳和小陳正在卸架子,十一根長木板和那根斷木板堆成一堆,雙木梯也已經全部倚靠在墻邊?!澳鞘墙o另一家備的,待會兒走的時候先去人家卸下來,明天用?!崩详愓f完,拍拍身上的塵土,和女老板談起了結賬的事,留小陳母子收拾工具。

“直接算賬?”小陳搬著長木板往外走時悄悄問母親,見母親點頭,“挺好,以前都是干完了過些日子才給,這家雖然脾氣不行,做事倒還算利落!”小陳瞬間覺得雙臂又有了力氣,不禁加快步伐。

“這墻面都劃破了?!毙£愒倩氐昀飼r聽見女老板對老陳如是說著,倆人在店里來回走。老陳微微搖頭,笑著說:“吊天花板嘛,難免會碰到墻,再說了,這墻面是舊的,本就不結實,應該扒了重新刷一層,哪怕刮個大白也行?!?/p>

女老板猛地一扭頭瞪了老陳一眼,說:“你這意思是?”

老陳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他微微擺手,說:“沒沒沒,這點活就挺好了?!?/p>

“爸,天快黑了?!毙£惏嶂詈笠桓L木板說完就出去了。

老陳用手機計算器算了算,又掏出口袋里的小本子寫了幾筆,撕下一張交給女老板,說:“四天的活,兩千五百五,原本不管飯的話應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不過這年頭都不容易,零頭我不要了,給兩千五就行?!闭f完,老陳又沖著外面喊道:“孩子他媽,把工具箱拽出去,收電線!”

小陳和母親剛進店里,女老板把老陳給的紙條折了兩下,在空中晃了晃,說:“這活,頂多給你兩千三,頂天了?!?/p>

“憑什么?!干活不要本錢呀?”小陳憤怒了,他把手里的一捆電線狠狠摔在地上,瞪著面前的女人。

“再加一條,服務態度不好?!迸习逭f完,指著天花板四周墻壁上的劃痕對老陳說:“你看看你看看,這一道又一道的,畫地圖呢?這不扣錢?我要是找人刮大白不也得花錢?買壁紙貼上的話也得花錢,正好,墻是你們劃壞的,折幾百塊錢就當賠錢了,不合理嗎?老陳,你應該知道刷墻需要多少錢吧?折你兩百一點也不過分?!迸习逭f完,從挎包里拿出一個大錢匣,取出兩千三百塊錢塞給老陳,又去柜臺拎出一把木質的檀色椅子,讓老陳幫忙在縫隙處釘幾個釘子。

小陳“哼”了一聲,說:“墻上那些劃痕不都是我們的原因,很多是我們開工前就有。還有這把椅子,修的話得加錢?!?/p>

小陳母親推推小陳,小聲說:“少說兩句吧,快搬?!?/p>

老陳把錢收好,“我就不爭什么了,就當給個優惠了?!闭f完,他拿了氣釘槍,裝上一排鋁制釘,把椅子的縫隙對齊,一連打了三槍,椅子的縫隙瞬間閉合。老陳又打一下,不料椅子表面太滑,老陳沒抓住,釘子打在了老陳的左手大拇指上,半片指甲蓋裂了。

小陳在外面聽見了氣釘槍掉在地上的聲音和女老板緊張的喊聲,他跑進店里看見了滿手是血的老陳,女老板從柜臺抽了幾頁衛生紙給老陳捂在手指上,不住地說:“你這也太不小心了,”她又看看小陳,解釋說:“跟我可沒關系?!崩详愋π?,簡單地擦了擦手指,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今天沒用完的黑膠帶,墊著衛生紙纏了兩圈,纏得簡單粗暴,比不上早上給小陳纏膠帶纏得用心。

“咱去醫院吧?!毙£愓f。

老陳站在店門口看看天上的彎月,微微搖頭,“這點小事就別去麻煩那些白大褂了,不是打針就是住院,里邊的一些人總愛夸大事實,感冒都得住院。沒必要,回!”老陳進了車里,對著窗外的小陳母子說:“還不上車?”

小陳回頭看看“出國勞務”的店面,感覺他們在這個店里丟了不止幾百塊錢。

回家的路上,老陳停了一次車,跑進超市拎了一包排骨回來?!澳慊丶业谝惶炀透闪艘惶旎?,晚上咱吃點好的?!?/p>

小陳沒心思想晚上吃什么,他擔心父親的手指,目測沒有被釘子傷到骨頭,但皮肉創傷也不能小覷。他勸父親去診所買點藥涂一涂,可老陳完全不在意他這點小傷,還說他當年干木匠活的時候沒少破皮露肉的,過幾天準好。

卸完了石膏板,夜色漸濃,一家三口終于到家,下車后還得卸一車家伙什。天氣多變,傍晚的彎月此刻已經不見了蹤影,偶爾有道閃電劃破天際。

“留在車里吧,反正明天還得出去,費那個勁干嗎?”小車不解地問。

老陳直搖頭,說:“就這么放在車里,誰敢保證明天的車里還有這些家伙什?再說了,放在車里碰上刮風下雨的天氣,三層塑料布也蓋不住?!?/p>

話音剛落,小菲從胡同口進來,剛出現就沖著老陳夫婦喊道:“伯父伯母!”

老陳夫婦一愣,喜上眉梢,趕緊迎上去。小陳跟過去,看看拎著兩個包的小菲,一臉喜色,心想晚上不用再費勁打電話安撫她了。

“你怎么來了?我還以為……”小陳說。

小菲搖搖頭立刻說:“我在電話里聽見那聲響不像是什么東西掉了,擔心伯父伯母,你們嘴上不說,可我心里就像有塊石頭掖著。我趕緊去買了些用得到的東西坐上車就來了,路上還打了個盹?!毙》普f著,目光落在了老陳的手上,大驚失色道:“呀!這不是傷了嗎!”進而轉頭埋怨小陳:“有你這么幫工的嗎?”

“是是是,我的錯,你先進屋,我搬東西?!毙£愓f完,繼續搬木板。

“我也幫忙!”小菲說著就要幫忙搬,被小陳母親攔住了。

“我的孩兒啊,可別胡來,你們這細皮嫩肉的,不合適。來,進屋?!毙£惸赣H拉著小菲往屋里走。

小陳用力搬著木板,喘著粗氣,把木板豎放在院子里。老陳滿意的微笑掛在了臉上,目光落在自己的家門口時,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他指著大門口對小陳說:“今年我得準備把咱家翻新一遍了,不能讓人家覺得咱窮酸?!?/p>

“爸,小菲不是那樣的人?!?/p>

“不是也不行,這不像樣子,咱們給那么多人家裝修,結果嘿,自己家破破爛爛的!”

“您跟我媽老擔心一些有的沒的?!毙£惏嶂p開梯搖著頭進了院子,再出去時,聽見老陳喊道:“不對呀!”

小陳母親跑出來跟老陳嘀咕幾聲,說:“再看看,應該不少吧,難不成在路上掉出來了?”

小菲和小陳站在一起茫然地看著老陳夫婦,忙問發生了什么,卻只看到老陳不住地搖頭。

原來,十二塊長木板少了一塊,而且少的是最結實最重的一塊松木板。

“在岔路口的時候我好像聽見有什么東西掉了?!毙£惸赣H認真地說。

“那你不叫住我!”老陳吼著,目光還在車兜里掃來掃去,發現確實沒有那塊松木板后,老陳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

“伯父,沒事,先別急,可能落在人家里了,明天去找找吧?!毙》瓢参康?。

老陳忙笑著點點頭,“孩子,讓你見笑了,板子丟了的話再干活就不方便了?!?/p>

“丟不了,我猜木板肯定能找到。走,咱們找找去?!毙》乒戳斯葱£惖氖?。

小陳不舍地握緊小菲的手,說:“天這么黑了,你今晚……要不就住這兒,明天玩一天再回去?!?/p>

小菲搖搖頭,羞澀地說:“你呀你,說你什么好!一個半小時的路,又不是什么長途?!彼详惙驄D招招手:“伯父伯母我走了,你們多注意身體?!?/p>

老陳夫婦要留小菲多待會兒,小菲婉言謝絕,抱抱小菲母親就走了。

小陳送小菲去村頭坐上城鄉公交車后返回,聽見老陳夫婦在爭吵?!拔以趺唇凶∧??我跟你說了好像有東西掉了,你說不可能掉東西,直接就回來了!”小陳母親委屈地說著,提起工具箱和那包排骨進了家門。

“娘們家做事就是不穩當!她怎么不說是她臨走的時候沒用繩子捆好呢?”老陳對小陳說著,手指著車上的繩子。

小陳想起來了,他們卸完石膏板后的確忘了把繩子捆在木板上。

“爸,我去找找?!?/p>

“找什么找!肯定找不到,咱們走的大路,路上那么多人那么多車,哪還能找得到?一塊松木丟了,唉!就當又丟了幾百塊錢吧!今天真是不順!”老陳說完就進了院子,從院子里的西紅柿秧子上摘了個半紅不紅的西紅柿擦擦就吃了起來。

小陳悄悄推了電動車,沿著回家時走的路開了燈搜索,路邊空蕩蕩,一陣晚風吹在他滿是汗水的身體上,凍的他打了個哆嗦。眼看到了岔路口,不見那根松木板,小陳失望地掉頭,拐了個彎去了鎮上的藥店,要了一瓶碘伏藥水和一瓶過氧化氫溶液,還買了一卷紗布和一盒創可貼,總共花了四十元。他要的貴藥。

買了藥,小陳再次走上了大路。他不死心,心想這樣的夜色下,誰會拿走木板?開轎車和面包車的沒法帶走,若是步行的人又不會扛著這么重的木板走多遠,只有開拖拉機或者開敞斗車的人才有可能帶走木板。

正走著,天空落下了細密的雨點,小陳又到了岔路口,剛要拐彎時車輪打滑,他控制不住平衡,連人帶車倒在了路邊的溝里。小陳坐在地上揉了揉胳膊肘,不經意間發現溝里躺著他找了半天的松木板!小陳迫不及待地撲過去,像撲向親人一樣抱起松木板,高興得忘乎所以。

“喂,爸,快來村東頭的岔路口,找到了?!?/p>

“還是你小子仔細!”老陳眉開眼笑,一把將木板扛在肩上就往回走,邊走邊說:“你要是再晚一會兒打電話的話我肯定就給木材廠打電話再買一根用了,這下好了,省下四百?!?/p>

小陳沒說話,一路沉默著。沒有月光,只有電動車的前照燈,父親看不到他的淚花。想想今天的一切,他再也忍不住了。

老陳只顧說他的,沒有看小陳?!皶粫沁^路的看到了故意搬到溝里打算明天來拿?又或者是好心的人料到咱會來找,所以故意把它放在那里的?”

晚飯時間,老陳給小陳母親夾了塊肉厚的排骨,說:“行了行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木板子回來了不是?”

小陳母親把那塊排骨夾到了小陳的碗里,斜了老陳一眼,說:“發了脾氣再給個棗?你看我還跟不跟你干!”說完,她微微一笑,喝了口骨湯。

“好好好,以后我聽你的,你說啥是啥?!崩详愐残α?,美美地咬了塊肉,又說:“以后得少干這樣的人家,還不如在那些村子里干,大家鄉里相親的,好說話還管飯,雖說錢給的晚,但都不容易,很少有賴賬的,哪像今天,窩囊!”

“行了,少說兩句吧,白白丟了兩百塊錢!還提!”小陳母親說完,把筷子放下就進了西屋。

飯后,小陳把藥打開,準備給父親上藥,老陳不僅不配合,還埋怨小陳亂花錢?!斑@得多少錢?”

“十塊錢?!毙£愓f完,已經在紗布上倒了些碘伏藥水。

“那么貴,以后可別整這些花哨玩意兒!”老陳一臉嫌棄地看著桌上的兩瓶藥水,最終還是配合地讓小陳給他包扎傷口。

“小菲今天帶的什么?”老陳猛地想起小菲兩手空空地走了。

小陳也剛想起來,趕忙拿來小菲帶的兩個包打開看,里面是幾包醫用衛生棉和各種消炎藥水,另一個包里面是三包包裝精致的水果。

“這個孩子可真是有心,這么多東西,以后你可要對她再好點,改天你也快去她家坐坐,多帶點東西去?!崩详愓f著,把兩個包拎到自己身旁,孩子一樣地護著說:“這可是給我的,沒你媽的份兒?!?/p>

“老東西,吃獨食!”小陳母親從西屋里溜出來坐到老陳旁邊說完,竟跟老陳搶了起來。

小陳把藥水紗布收進袋子掛在電視機旁,認真地說:“以后再有破皮受傷的時候就涂上點包一包,小傷口就用里面的創可貼?!?/p>

老陳點點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沉默許久后,他盯著自己的手指說:“還是上年紀了,才干那么一會兒就拿不穩氣釘槍了?!?/p>

小陳的心又一次痛了,他忘不了今天所見的一幕幕。他扯了片塑料袋纏在老陳被紗布包裹的手指上,囑咐說:“爸,快去洗澡吧,注意點手指頭別濺上水?!?/p>

“改天不干活的時候高低得給人家小菲做頓好吃的?!毙£惸赣H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一包水果仔細端詳著。

“還是想想咱們自家裝修的事吧,不能光想,得干?!崩详愓f完,又嘆了口氣?!拔蚁茸鴷?,你去洗澡吧,我最后去?!崩详悓鹤诱f。

“還是我最后去洗吧?!毙£惸赣H說完,把兩個包收好。

“明天我還跟你們一起去干?!?/p>

老陳搖搖頭,說:“你累一天了,明天歇著吧?!?/p>

“不用歇,不累?!?/p>

小陳洗完澡出來,發現父親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陣陣鼾聲像過路火車,從小陳的心里駛過。小陳知道,父母裝修的不僅僅是一家又一家的房子,還有屬于他們這個家庭的希望。

深夜,小陳聽著西屋傳來的鼾聲,久久沒有睡去。小菲也沒有入睡,給小陳發來短信說,如果可以,她明天想和小陳一起陪老陳夫婦干活,大家都是普通人家,她覺得實實在在地做點事挺好。

小陳感動地握緊手機,許久之后才明白父母為什么有了裝修自己家的念頭。那不僅僅是在裝修一個家,還是在裝修他們的未來。

大學開學不久,小陳給老陳打電話,電話里的老陳說他忙著釘木方條。

“今天在誰家干呢?”小陳好奇地問著,聽見電話里的父親正在用氣釘槍打釘子,釘槍聲聲。老陳總是騰出雙手干活,把手機擠在肩膀上說話。

老陳的語氣很歡快,立刻說:“誰家?咱自己家!這回咱自己也漂漂亮亮地大修一回,等你放假了,跟小菲來家!不說了,最近打電話盡量挑晚上的空?!?/p>

小陳握著手機,耳邊回蕩著氣釘槍的聲音,那聲音是他聽過的最美妙的音樂,響起的那一刻就跑進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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