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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貴街,默默感受長沙的變遷

2019-01-07 09:00
文史博覽 2018年11期
關鍵詞:豆腐店長沙路面

我在長沙市三貴街住了幾乎一輩子,現在又在開挖路面了。不知道這條古老的街道要被修成什么樣子,是要修成麻石路面嗎?它本來就是麻石路面呀!好像是在20世紀90年代挖掉麻石改成柏油路面的?,F在又要改回去嗎?但就算改成麻石路面,應該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吧?這不禁讓我想寫一篇描述三貴街的短文來留下我的記憶。

三貴街是一條古老的街道,其歷史至少已經有兩百年了。三貴街位于現在的長沙市開福區中山路北側,與更古老的北正街相鄰,離湘江很近,是一條不足百米的短街。它的形成與清朝乾嘉時期的宰相、老長沙人劉權之有關,因為三貴街就緊鄰當年劉府的東側,又因為據說劉家三兄弟都曾為官,因此這條街也就被命名為三貴街了。

我有時候在遐想,兩百年前劉宰相告老還鄉時三貴街是什么樣子呢?可惜那時沒有照相機,又沒有文字記載,我們已經無法知道了,而在我的記憶中留下的是60多年前的三貴街的樣子。

從我開始記事起,三貴街的樣子和它的故事就進入了我的腦海,大約在我3歲時我們家搬進了現在位于三貴街的住宅——“天倪廬”(即實業家、湖南省文史館前名譽館長陳云章公館,也曾是時務學堂故址的一部分。本文作者為陳云章之子,現任時務學堂研究會秘書長——編注)。在過去的幾十年中,我們也曾搬出過這所房子,也曾在別的城市生活過,但后來又多少有點神奇地搬回來了,經過60多年的變遷,“天倪廬”居然保存下來了,也算是一個奇跡吧。三貴街默默地看到和經受了長沙這半個多世紀的變遷,用它無聲的語言在為現在,也為將來的長沙人講述著它自己的故事,真不容易??!

今天的長沙三貴街

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三貴街和長沙大多數街道一樣,是麻石路面,而且是實實在在的麻石路面,街道的中間部分是下水道,不像現在為了記憶而修的麻石路面,是在修好的路面上鋪一層麻石。

在三貴街和中山路(在民國以前叫小東街)相交的西邊角上,在我的記憶中一直是一家雜貨鋪,從私營到公營都是雜貨店。在1950年前后,那時長沙的電燈還很少,雜貨鋪到晚上會點上一盞汽燈,汽燈打上氣以后比其他只點煤油燈的店鋪要明亮很多,生意自然也旺一些。整條街也只有這間店鋪,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都是。那里還有一個像“咸亨酒店”那樣的曲尺形柜臺,里面也賣酒。我記得有一種六毛錢一斤的散裝葡萄酒最受歡迎,有時候天下雨,酒客們就買二兩,端著店家提供的小碗,站著或者蹲著在店鋪旁喝,看著屋檐滴下的雨滴。與孔乙己不同的是,連茴香豆都沒有,光喝酒,那時是真的窮!

三貴街東邊的角落,很長時間一直是豆腐店和肉鋪。天還沒亮,豆腐店的伙計就忙碌起來了,熱騰騰熬制中的豆漿傳出醇香誘人的味道?;镉媯円贿厯u動著吊起來的布袋過濾豆漿,一邊又壓制著豆腐。旁邊的大缸里放著滿缸的豆腐腦,等著早起買菜的主婦們。那些現場制作的豆制品都在顧客的眼皮底下,讓人買起來很放心。

在豆腐店的旁邊就是著名的協昌裕醬園,現在來看,我覺得這個醬園的名字取得很好,我想象那是對家庭成員或股東們的呼吁:大家同心協力就會昌盛、富裕。

協昌裕的門面從人行道縮進去有幾公尺,空出來的地方就給了一個拄拐杖的小販擺“連翻圖”攤?!斑B翻圖”就是小人書,我覺得這個長沙人取的名字比小人書、連環畫的名字都好。在20世紀50年代初,那個“連翻圖”攤子就是我們小孩子的圖書室。

除了連翻圖攤子,在協昌裕前面那點空地上每天還有一個經營抽獎的小販,他用紙蒙住一個木頭盒子,紙下面的木盒有很多小格子,每個小格子里面放了糖粒子或者其他小孩喜歡的東西。他用江浙口音唱著自己編的廣告歌: “兩分錢買一口檳榔,外加一個彩,冒得空房?!?/p>

孩子們給他兩分錢,除得到一口檳榔以外還可以去戳破一個紙格,得到紙格里面的東西,這還是蠻有吸引力的。但是有一天孩子們突然沒看見他了,他到哪里去了呢?周圍的大人們說,他是國民黨特務,被抓走了。在那個年代,這種事是常常發生的。這個江浙口音的小販就這樣消失了,真希望他不是因這個原因離開的。

那時的清晨,從三貴街口往里走,三分之二的街道兩邊都是賣菜的,但大都是城郊的菜農,挑著擔子賣菜。只有賣魚的攤子是長期的,他們的活魚放在橢圓形的木盆里,在木盆的上方架起一個有孔的木桶,讓水從桶里流到下方的木盆里面,而魚販又不停地將水舀出來再倒到木桶中,如此循環,以形成有氧氣的活水流,維持魚的生命。

在20世紀50年代初以前,長沙是沒有自來水的,家庭的飲水靠擔著湘江水的賣水人,洗衣則用井水。那些肩挑河水賣的人,會硬著喉嚨高聲吆喝“買河水?!?,我總覺得他們吆喝的發聲方法與現在唱搖滾的歌手發聲方法是一致的。三貴街上賣水人和操著湘鄉口音“診傘”人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大約在1952年左右,長沙就開始有自來水了,不過沒有進戶。在三貴街的西側建有一個自來水站,居民們會去那里買水,然后自己挑回家,儲存在水缸里。慢慢地自來水站也沒了,自來水管鋪設到了院子里,進入家庭中。

三貴街的街坊關系本來都還不錯的,但到了“文革”時期,就變得越來越緊張了,階級路線讓大家分成了不同陣營,我們家自然到了最底層,不過這都不必去提起了,這就好像蘇曼殊描述撐船竹竿的詞:“莫提起,提起來淚灑江河?!?/p>

不過有一位姓卜的居民小組長還是讓我印象深刻,她是一位40出頭的婦女,在20世紀70年代初曾任三貴街的居民小組長。能任此最基層的要職前提當然是要根正苗紅,但是她卻從未像她的前任那樣,顯出傲人的姿態和一張那時最可怕的“政工臉”。她很平和,常常來我家找已退休的母親去開會,或者寫點什么文字材料。她胖胖的身材,穿著隨便,一口湘陰口音讓我記憶深刻。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聽到我媽媽稱呼她為卜胖子。那時我在東北工作,回家總能看見她的身影,但有一年回來,卻沒有在街上看見她了,我問母親:“卜胖子到哪里去了?”“死了?!蹦赣H低聲回答。不知道為什么,我感到一絲惆悵。

看到三貴街現在這個陣仗,我知道這條小街會要大變樣了,肯定更現代化,但這條老街還會有那股令人難忘的、濃濃的鄉土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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