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范進到孔乙己
——淺談科舉制度下知識分子形象

◎程元仕

掀開中國現代文學史，鎖定1918 年，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者魯迅繼《狂人日記》后，又創作了彪炳中國現代文學史的第二篇白話小說《孔乙己》：小說描寫了一個一輩子也沒有考上秀才的讀書人孔乙己，他好喝懶做，自命清高，除了認得幾個諸如“茴香豆”的“茴”字的可憐的迂腐的知識外，一無所能，又不會營生；最后因偷書而被同是讀書人的丁舉人打折了腿。小說一針見血地揭露了科舉制度的致命的弊端：科舉制度造就了一大批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沒有實際營生能力的讀書人?？滓壹哼@個可笑可悲的讀書人形象，從他的遭際可以折射出當時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無情。

時間倒溯到18 世紀中葉，吳敬梓創作了在中國小說史上具有開創意義的一部杰作《儒林外史》?！斗哆M中舉》這個片段選自《儒林外史》的第三回“周學道校士拔真才，胡屠戶行兇查捷報”：向我們敘述了范進參加鄉試中了舉人一事，運用夸張的手法刻畫了他喜極而瘋的形象，把胡屠戶在范進中舉前后判若兩人的語言及動作刻畫的入木三分，為我們活畫出了一個趨炎附勢、世態炎涼的社會風氣，對當時的社會和各色人等進行了辛辣的諷刺。

《孔乙己》和《范進中舉》這兩個文本產生的時間雖相隔了近二百年，但它們都訴說了封建社會知識分子的病態人生，兩個主人公各具有不同的性格缺陷，這是造就他們悲劇人生的主觀的一面，再加上客觀社會的封建文化和封建科舉制度的戕害，導致了這兩個現世寶可笑而又可悲的一生。

孔乙己好喝懶做，不會營生。他寫得一手好字，但又不愿付出勞動，只好偶爾做些偷竊的事，以至于被同是讀書人的丁舉人打折了腿。即使是這樣，一旦有幾個錢就到酒店買吃買喝；無錢時就賒著吃喝。而范進從滿頭青絲考到白發蒼蒼，前后考了二十余次，全部的精力都耗在了考場上，沒有任何的能力養活妻子老母，全靠岳父的施舍。

孔乙己有讀書人的自命清高，始終不肯脫下那身穿了十多年沒有洗也沒有補的長衫便是鐵的證據，連偷書都說是“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嗎”，這話語這邏輯混賬得可以，也說明了他自視讀書人高別人一等。而范進在這一點上表現得就不及孔乙己，特別是在他岳父面前，他卑微至極，被胡屠戶罵得狗血噴頭一口唾沫啐在臉上時也大氣不敢出。

孔乙己雖然迂腐，但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他在給小孩子們分茴香豆時，說道：“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闭Z言酸腐，時刻也忘不了擺出讀書人的臉譜。給孩子們分的豆是“一人一顆”，從這里可以看出他的善良，并且還上趕著要教小伙計寫字。但當孩子們吃完豆還望著碟子時，他著了慌，伸出五指將碟子罩住，并且彎下腰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睆膭幼鞯秸Z言迂腐都很迂腐。而范進的虛偽狡詐又是孔乙己所沒有的：他中舉后，當他接受岳父銀子假作謙讓時，明知從此后再也不會受他岳父的接濟卻違心地說，如若銀子用完了，再來向老爹討來用。這純粹是虛偽狡詐。

孔乙己的善良贏得了別人的同情，而范進的虛偽則招致指責。魯迅對孔乙己的態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態度透露出了對他的同情，恨鐵不成鋼。而吳敬梓對范進的態度則是：借胡屠戶的口和手是又罵又打，先是范進去岳父處借盤費是被胡屠戶啐了一口，又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后來范進僥幸中舉喜極而瘋，又出現了極具喜劇色彩的一幕，作者又借胡屠戶的手狠狠地打了范進一巴掌。

綜上所述我們從范進和孔乙己的故事里，不僅看到了這兩個個體的知識分子形象，而且透過這兩個個體的形象，我們也看到了一個腐朽墮落的時代，以及形形色色光怪陸離的眾生相。從而洞知了封建科舉制度下的知識分子的整體形象：不管是落了第的“孔乙己”之流，還是僥幸中了舉的“范進”之流，都是封建文化的產物。爬上去的不是什么人才，更不是棟梁之才，因為他們賴以爬上去的不外是一些“四書”“五經”上的知識和幾篇毫無用處的八股文，這些東西對社會的進步，對國家的發展毫無用處，它們唯一的用途就是充當了這些人求取功名的敲門磚，這些“人才”只是讓社會多了幾個寄生蟲和榨取民脂民膏的官老爺。爬不上去的因為一輩子讀死書、死讀書、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到頭來是造就了一群自命清高又不會營生的人格有缺陷的四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