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回歸季”

張林初

法國是世界文學藝術的中心，文化氛圍尤為濃厚，林立的書店，眾多的圖書館，為推廣文學提供了沃土。在法國，每年8月末到11月初被約定俗成地稱為“文學回歸季”。時至今日，文學回歸季已成為法國出版界最重要的黃金時段。2018年法國共出版小說560多本，除了法語小說外，還有不少翻譯的外國小說，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法國文學創作的活力。

春華秋實，碩果累累。經過一年辛勤耕耘的法國作家迎來了收獲的季節。2018年10月25日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的頒布，拉開了本年度法國文學獎頒獎季的序幕——

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

法國作家、高級官員卡米耶·帕斯卡爾以其小說處女作 《四個國王的夏天》榮獲本年度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該獎是法國六大主要文學獎中唯一的官方文學獎，也是法國唯一設有1萬歐元獎金的文學獎，主要表彰對法國文學和語言作出杰出貢獻的人士。

卡米耶·帕斯卡爾1966年6月生于法國南部城市蒙彼利埃，在家鄉讀完小學和初中后，赴巴黎郊區凡爾賽上高中，1988年畢業于法國南泰爾大學，后入巴黎第一大學攻讀現代歷史學碩士學位。學業期間，從1987年起在法國國家檔案館工作。1990年獲得執教證書后，先后擔任中學和大學教員。

帕斯卡爾在從事教學的同時，自1995年起從政，在法國國民教育部大學事務司秘書處工作，1997年到法國高等社會研究院歷史研究中心工作，成為時任法國民主聯盟議會黨團主席的助手，經常參加政治活動。2001年，帕斯卡爾任法國最高視聽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在此期間，他還參與了法國數字電視的開創工作。2006年被任命為法國電視臺副臺長，負責發展和多樣化工作。2008年擔任法國公共視聽集團總裁。2011年1月被任命為時任法國總統薩科奇的顧問，負責媒體工作，2012年出任法國最高行政法院法官至今。

帕斯卡爾自20世紀90年代末開始寫作，先后出版了《女性價值的抉擇》（1998）等6部叢書以及《國王的愛好》（2006）、《上帝因此選擇法國》（2016）等5部隨筆集。2018年發表小說處女作《四個國王的夏天》，一炮而紅。

歷史學科班出身的帕斯卡爾，在洋洋672頁的《四個國王的夏天》里，極為詳盡地描寫了1830年夏天法國政壇的風云變幻。1830年7月25日，法王查理十世頒布的敕令違背了1814年《憲章》精神，引起勞動群眾和自由資產者的極大不滿，起義爆發，起義群眾及其領導者要求宣布成立共和國。查理十世無法挽回局勢，便決定由其9 歲的王孫亨利五世接班。于是在8月2日，一場鬧劇上演：查理十世遜位，王子路易十九登基，20分鐘后又將王位交給了王孫亨利五世。亨利五世在位僅7天。8月9日，路易—菲力普加冕為法國國王，建立起金融資產階級統治的七月王朝。對于這場革命，小說道盡其中的野心、嫉妒、陰謀、操縱和政治動蕩，扣人心弦之余，也使讀者在更為廣闊的歷史視野中遠遠聽到了波旁王朝的喪鐘。

帕斯卡爾說，他寫《四個國王的夏天》醞釀了3年，之所以決定為1830年寫書，是因為七月革命是“一場被人遺忘的革命”，而它之所以受到輕視，是因為后人僅僅把它視為一場資產階級革命，一個國王取代另一個國王的革命。而實際上，它也是一場浪漫主義革命。

費米娜文學獎

費米娜文學獎創辦于1904年，初衷是設立一個女性年度文學獎，以獎勵女性的文學創作，評審委員會全由清一色的女性組成。但從歷年評選結果看，該獎的獲得者絕大多數為男性。2018年度費米娜文學獎最終由法國記者、小說家菲利普·朗松以其新作《碎片》折桂。

菲利普·朗松1963年出生于法國旺夫省，大學時專攻歐洲法律，1986年到巴黎記者培訓中心深造，后在法國《解放報》先后擔任記者、專欄作家和文學評論員。此后很長一段時間，朗松在電視臺擔任《打擊后》欄目的專欄作家，并參與了電視臺《畫像》欄目的創建。同時，他也是法國諷刺雜志《查理周刊》的專欄作家。2014年他成為法國國內電臺《劇院》論壇的成員。

1998年，朗松出版了散文集《演員傳記》；2011年出版首部小說《島嶼》，獲得當年文學記者特別獎；2013年出版第二部小說《沖動》，獲得當年的讓—呂克文學獎；另以筆名出版《我不會寫，我是老實人》。2018年出版的小說《碎片》獲得了費米娜文學獎和勒諾多文學獎“特別獎”。

《碎片》實際上是朗松的自傳體小說。2015年1月8日，《查理周刊》總部遭到恐怖襲擊，造成包括主編在內的12人死亡、11人受傷。歐洲陷入恐慌，全球為之震驚。朗松作為該刊的專欄作家，參加了當天的編輯部會議，目睹了震撼世界的慘劇。在這場恐襲中，朗松是幸存者之一，但其臉部和胳膊受了重傷。朗松在《碎片》中講述了當年的慘劇和他在醫院治療的歲月：2015年1月，赴美講課歸來的朗松參加了《查理周刊》編輯部的會議，大家正在熱烈討論之時，突然幾個蒙面人闖入編輯部，舉起槍就掃射，多人當場倒下，頓時血流成河。朗松用了整整60來頁的文字描述了這場異?？植赖囊u擊。他寫道：“我用舌頭在嘴里轉了幾下，覺得被打落的牙在嘴里亂動?！薄爸?，我感到整個編輯部血流成河，自己躺在血泊中?！苯酉聛砭褪抢仕稍卺t院接受長期治療的痛苦過程，既有生理上的痛苦，也有精神上的痛苦。朗松試圖通過小說一方面譴責恐怖主義給人類造成的巨大創傷，一方面號召人們從根本上消除恐怖主義的根源。

美第西文學獎

2018年11月6日，皮埃爾·居約塔以其新作《白癡》捧得本年度美第西文學獎桂冠。美第西文學獎旨在創造一種與眾不同的閱讀口味，鼓勵作家大膽創新。

皮埃爾·居約塔1940年1月出生于法國羅瓦爾省，中學就讀于當地的天主教教會學校。他14歲就開始寫作，16歲時將其詩歌寄給法國著名詩人勒內·夏爾，夏爾不僅給他回信，而且還鼓勵他寫詩。19歲那年，還是孩子的他只身來到巴黎，在繼續寫作的同時做各種小工。1960年春天，居約塔的處女作《騎馬》問世。同年夏天，他去了時為法國殖民地的阿爾及利亞服兵役，1962年被俘。復員回到巴黎后，曾在塞伊出版社當校對員，并在《藝術與戲劇》雜志和《法國觀察》雜志上發表文章，1964年擔任《新觀察家》雜志文化版負責人。應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邀請，1967年與他人一起到哈瓦那參加拉美團結大會。1968年法國五月運動期間兩次被捕，而后與他人一起創辦法國作家聯盟，并加入法國共產黨。

居約塔在從事政治活動的同時，出版了大量小說、詩歌和散文，是一位多產作家。至今他已出版小說9部、詩歌集1部、自傳小說4部。其中，2006年出版的《昏迷》獲得當年12月文學獎，2010年其所有作品獲得法國國家圖書館獎，2018年問世的《白癡》獲得了美第西文學獎，同時其作品還獲得了費米娜文學獎“特別獎”。居約塔的多部小說已被搬上銀幕，十余部小說被譯成多種外語。此外，居約塔曾于2001—2004年擔任巴黎第八大學歐洲研究院教授，講授法國文學和外國文學。2004年，居約塔將其手稿、日記、照片和錄音等全部資料捐獻給了法國國家圖書館。

“小說《白癡》講的是我步入成年時期即19—22歲時的故事?！弊鳛橐徊孔詡黧w小說，《白癡》從1958年秋天寫起，還是孩子的居約塔只身前往巴黎去圓他的詩歌夢想。然而現實生活是嚴峻的，舉目無親的他只得睡在塞納河阿爾瑪橋下；在阿爾及利亞服兵役期間，他那倔強的性格與軍隊嚴格的紀律格格不入，因而經常遭到毆打和欺負，甚至被關禁閉；復員后，他依然過著下層人忍饑挨餓的生活。于是，他決定努力奮斗，走出困境……

龔古爾文學獎

11月7日揭曉的龔古爾文學獎桂冠由現年40歲的小說家尼古拉·馬蒂厄憑借小說《他們的孩子追隨他們》（2018）摘得。龔古爾文學獎是法國久負盛名的、面向在法國出版的所有法語小說的文學大獎。與其他文學獎不同，該獎的獎金只有10歐元，但作品獲獎后銷量至少可達40萬冊。

尼古拉·馬蒂厄1978年6月出生于法國東北部孚日省的埃皮納勒市。他的父親是電工，母親是會計。他曾就讀于當地的一所私立中學，早在14歲時就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名作家——但如他所說，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在文學這條路上獨自一人執著前行，這是一條漫長而崎嶇的道路。直至35歲前，他一直苦于生計，靠打工維持生活，總是擔心走文學這條路會誤入歧途。馬蒂厄曾在梅茨大學主修歷史和電影，大學畢業后來到巴黎，打了幾份臨時工，隨后在洛林天空新聞網站擔任記者至今，業余時間堅持寫作。2000年，馬蒂厄撰寫了第一部小說《尼古拉·馬蒂厄的童年回憶》，正如他所言，“這是一副自戀的瀉藥”，沒有公開出版。2014年，他正式出版小說《動物戰爭》，獲得當年?？寺?沙特里安文學獎，該作后被改編成電視劇，并且奠定了馬蒂厄的文壇地位。2015年，他出版了《巴黎 — 科爾馬爾》。

小說《他們的孩子追隨他們》講述了一個遠離全球化中心的法國人的故事：1992年夏天，14歲的安東尼和他的表兄弟偷了一艘獨木舟，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們偷偷來到一個成人天體海灘，在那里，安東尼收獲了自己的初戀，體驗了生命里第一個青春期的夏天，以及青少年時期的很多情緒。馬蒂厄將筆觸放在了幾個夏日的時光，那里有著一個男孩兒的成長，有著一個關于政治的謊言，以及猝然而至的死亡；小說同樣把激情放到了令法國人難忘的1998年世界杯足球賽。馬蒂厄用極其細微的方式，講述了全球化時代青少年面臨的經濟和政治困境以及內心的困惑與迷惘，同時戳破了西方世界關于機會平等的謊言。

作為一名年輕作者，能獲得法國文學的最高獎項，對于馬蒂厄來說是一項意外的榮譽——18個月來獨自關在房間里寫作，如今終于看到了碩果?！斑@將是我新生活的開始。我要感謝我的家人，我的兒子，我的父母，我出生的城市以及我在書中描寫的人物?！瘪R蒂厄激動地說。

勒諾多文學獎

1926年設立的勒諾多文學獎實際上扮演了龔古爾文學獎補充獎的角色。該獎以法國報業之父勒諾多的名字命名，頒給作品具有全新風格的作家。2018年度勒諾多文學獎由法國女作家、編輯兼記者瓦萊麗·芒托以其新作《田野》勝出。

瓦萊麗·芒托出生于1985年，2008年大學畢業后到法國逃跑者出版社擔任編輯，其間自2009年始任《查理周刊》記者。2013年，她辭去出版社編輯和周刊記者的工作，在馬賽的“歐洲和地中海文明博物館”負責該館出版物的編輯和出版工作。芒托早年出版過小劇本《孩子的希望》，2016年出版處女作小說《平靜與安靜》。實際上，芒托的《田野》（2018）是一匹黑馬，原本沒有列入勒諾多文學獎的候選書單，直到最后才被評委選上。

小說《田野》是一部政治性很強的自傳體小說，講的是美國籍土耳其記者在伊斯坦布爾市被害的故事。2015年11月13日，巴黎遭遇特大恐怖襲擊，為了改變生活環境，芒托只身前往土耳其，經博斯普魯斯海峽來到伊斯坦布爾市的亞洲地區，游覽古街區，欣賞伊斯坦布爾的美景和風情。在這里，她還找到了情人，結交了許多朋友和知識界的進步人士。一天，她從報紙上獲悉，2017年初著名美籍土耳其記者赫蘭德·丁在街頭被一名17歲的民族主義者活活打死。赫蘭德·丁是美國雙語（英語和土耳其語）周刊《田野》的創始人，宣傳和平主義思想。于是，芒托以赫蘭德·丁為主線創作了《田野》，并且根據自己的伊市生活經歷講述了當今土耳其社會的方方面面，如同引領讀者進行了一次土耳其的深度游。

聯盟文學獎

11月14日，法國作家托馬·B·勒韋迪以其新作《不滿意的冬天》榮獲了2018年度聯盟文學獎——法國六大文學獎中最后一個獎項的揭曉，為法國2018年度文學頒獎季畫上了圓滿的句點。

托馬·B·勒韋迪出生于1974年。他在大學期間攻讀法國文學專業，并參加《雌性鯊魚》雜志的編輯出版工作。2000年獲得執教證書后，就教于巴黎郊區的一所中學。他的處女作小說《漲潮》（2003）以及《天堂記憶》（2005）、《最后的靈感》（2008），構成了他的 “史詩三部曲”，其中《最后的靈感》獲得當年瓦萊里— 拉爾博文學獎。勒韋迪是一位多產作家，至今已出版10部小說，其中《輕率的人》（2013）入選當年的福納克小說獎、龔古爾文學獎和十二月圖書獎，最終獲得2013年作家協會蒂德—莫尼埃大獎和2014 年約瑟夫— 凱塞爾文學獎；《這是一座城市》（2015）獲得2016年度書店文學獎和圖書階梯獎；2018年出版的《不滿意的冬天》最終贏得聯盟文學獎。

小說《不滿意的冬天》講述了一個年輕姑娘夢想在英國成為戲劇演員的故事。20歲的主人公康迪斯是戲劇學校的一名學生，1979年冬來到倫敦。當時倫敦因連續罷工而陷入癱瘓，給人們的生活帶來極大不便，英國《太陽報》就將1979年冬天比喻為“不滿意的冬天”?？档纤乖谝粋€婦女劇團中推出的莎翁戲劇《理查三世》中扮演主角。在演出中，她盡力演繹好理查三世這個人物，特別是理查三世對權力的欲望。為了謀生，在演出之余她還騎著自行車穿行在癱瘓的倫敦到處送信?？档纤褂们嗄耆说某嗾\和勇氣，以及劇本文化所給予她的武器，與命運抗爭著。一天，在倫敦倉庫劇院彩排時，康迪斯偶遇當時還不被公眾所熟悉，但即將成為英國領導人的瑪格麗特·撒切爾，以及剛剛被解雇的男孩兒若納。若納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毫無思想準備，然而他與康迪斯一樣，拼命努力克服種種困難，試圖在冷酷無情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小說最后用“鐵娘子”撒切爾夫人冷峻的話語作結：“今天，告別夢想吧，因為沒有別的選擇?！?/p>

小說《不滿意的冬天》刻畫了兩位陷入困境的年輕人，他們通過自身的努力來實現人生價值。作者試圖傳達的主題依然是：世上無難事，只要努力奮斗，終會實現自己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