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幻象史──莫琳.弗尼斯《動畫:全球史》評介

如果從一種本體論或形上學的視角去看動畫,那么這種藝術類型可以被稱之為關于"生命之幻象"的藝術.何以如此?從表征人類動畫意識產生的那些最古老的藝術考古學證據出發,比如三萬多年前法國肖維巖洞中那幅八條腿的、表征著瞬間運動的野牛圖(A Jogging Bison),我們就會發現,這種藝術最原始也最強烈的野心,是嘗試以一種視覺幻象的形式,去捕捉、分解和再造運動,進而呈現生命之幻象.當然,這種呈現本身在藝術發生學或巫術論的視角下具有"抓住生命"的更高意義.相比漢語詞匯中平平無奇的"動畫",從拉丁文而來因而具有強烈神學氣息的英文詞animation 更加明晰地指向這一本體性意涵.Animation 的拉丁文詞源animara,具有"呼吸""吹氣"和"賦予生命"等義,同時也與這種藝術最為原初的表現對象——"動物"(animal)共享"靈魂"(anima)詞源.動畫正是一種意欲為一切事物賦予生命的幻象藝術,從原始人用燒焦的木炭或堅硬的石頭畫刻在巖壁上的野牛,到今天在大大小小屏幕上出現的一個又一個關于超級生命的電腦CG 形象,這種藝術的歷史正可以稱之為"生命的幻象史".

令人遺憾的是,關于這種藝術至久、至深和至遠的意義,身處由新興電子媒介所構筑的幻象之城中的當代人卻沒有多少認知.而在全球的人文和藝術知識生產體系中,動畫研究也仍處在十分邊緣和無足輕重的位置上.事實上,將動畫藝術從一種單純的創作經驗整理,加以理論化提煉并使之上升到嚴肅的學術研究高度,即便在全世界范圍看,最多也只有不到40 年的歷史.對于仍處在襁褓期的動畫藝術研究而言,正如國際動畫史專家、國際動畫研究協會(SAS)創始人之一、意大利動畫學者吉安納伯托?本塔齊(Giannalberto Bendazzi)所說的那樣,當務之急之一就是去對那些"簡單而又單純的動畫史事實"進行發掘和保護.本塔齊本人曾在上世紀90 年代撰寫了《卡通:動畫電影百年史》(Cartoons: One Hundred Years of Cinema Animation),是一本較早的、比較嚴肅的同時也是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全球動畫史著作,然而在他近幾年所寫的《動畫:世界史》(Animation: World History)出版之后,他自己鄭重宣告前一部著作作廢——后者無論在體量上還是體例上都比前者有更大的進步.

除了本塔齊的著作之外,比較有名的動畫通史還有英國動畫藝術家卡瓦利耶的《世界動畫史》(The World History of Animation),該書相信已成為不少國內動畫專業學生和研究者的必備書之一.最近,著名的動畫藝術理論學者、美國加州藝術學院教授莫琳.弗尼斯(Maureen Furniss)出版了動畫史新作《動畫:全球史》(Animation: The Global History).對于國內一些研究者而言,弗尼斯的一些著作如《運動中的藝術:動畫美學》(Art in Motion: Animation Aesthetics)、《動畫圣經:從手翻書到Flash 的動畫藝術實踐入門》(The Animation Bible: A Practical Guide to the Art of Animating from Flipbooks to Flash)等理論和實踐著作已得到了較多認知,而這本新作則是在其20 余年來教授動畫史的基礎上寫成的,起因是她教學過程中"從未發現一本能夠呈現她想呈現的關于動畫歷史的全部內容的著作",因此她把自己授課過程中的一些講義和文獻加以整理,完成了這部新作.相比本塔齊和卡瓦利耶,弗尼斯對于動畫藝術的研究更加全面,從實踐經驗到理論構建都具有不錯的成果,她這本書也具有超出一般材料價值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