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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者的北京一串

2019-06-02 16:59徐浪
意林 2019年9期
關鍵詞:夜行者烤串流浪者

徐浪

北京,我見過流浪者最多的城市。

有人做過對北京流浪者的統計,他們可以在任意“寄宿地”睡覺,不冷就行——但最受流浪者們歡迎的,還是麥當勞,不僅走到哪兒都有,還能偶爾加個餐。

北京各個角落的麥當勞里,在睡覺之前,流浪者們會仔細搜尋整個餐廳,將顧客吃剩的薯條漢堡仔細吃完——如果有可樂,那今晚就更令人心滿意足。

我的熟人中,也有一個流浪者,磊哥。與其他流浪者不同——磊哥從不睡在快餐店,只住美術館東街24小時的三聯書店。他每天凌晨十二點準時“回到”書店,花半小時挑選書籍,然后找一個最舒服的角落躺下,讀書直到自己睡著。

我每次來找他,都得給帶吃的——因為他只在零點后出現,還不吃快餐,所以我總得找凌晨營業的中餐廳給他打包吃的。

最好的選擇當然是簋街,離得近,凌晨也不打烊——作為一個經常黑白顛倒的夜行者,簋街是我的天堂,一條街全都是我最愛的麻小,而且都能在半夜吃到。但磊哥不吃辣,所以我一般會在東四北大街的北新橋鹵煮老店里,給他買點鹵煮和火燒。

像我這種夜行者,晝伏夜出,經常得找些凌晨開門的地方吃飯,北新橋鹵煮老店,就是常去的一家。凌晨的北新橋鹵煮,才是真正的北京鹵煮。這家北京開到最晚的鹵煮店,每天從開門到凌晨三四點,都坐滿了人。但和擠滿游客的白天不同,晚上坐在這兒的,都是北京本地的老饕。

我曾在凌晨四點,跟這兒見過一個拎著鳥籠子的大爺——吃了這碗鹵煮,就該去遛遛鳥了。

即使到了凌晨,本地人仍然貪戀這口鹵煮。

在一次凌晨三點的拼桌里,一個京腔比周庸重很多的大哥,和我聊起了為什么要這么晚來吃鹵煮。他說比起白天,店里的氣氛和口味全不一樣,晚上無論是滿座的食客,還是灶上的師傅,對鹵煮的要求都不一樣——鹵煮口味比起白天,會有很微妙的不同。

對于真正的北京老饕來說,凌晨一點以后的北新橋鹵煮,才是真正的老味兒鹵煮。肥肉多一些,大腸也更厚,稍重的口味,會喚醒因為熬夜而麻木的味覺。

和這家鹵煮齊名的,是北四環太平橋下的鹵煮臟攤,除了出租車司機和公交司機,一些明星也時有出現,據說王健林也在那吃過兩次。凌晨的北京,鹵煮也就這么兩家,但烤串還是很好找的。我最好的朋友是周庸,我們以前在工體喝酒后,總愛吃一家特別有名的烤串臟攤——之前很火的保利俱樂部,就在這家臟攤的旁邊。

臟攤老板李哥,每個熟客都親切地稱他保利老李。

老李和保利俱樂部,有一部分共同顧客,你總能看見一些豪車超跑停在老李的臟攤旁邊,不慌不忙擼上幾串,然后再慢悠悠開走。

不論什么人,老李都一視同仁——烤什么就吃什么,站在路邊吃,不許對老李有任何要求。

后來老李歇業,我和周庸失去了一個酒后吃串的好地方,好在我們迅速又找到了一個。

三里屯,老外最愛的杭州燒烤。這家串棚,從三里屯向南走,在幸福三村四巷的一條小路里。這家店是周庸發現的,他受邀參加一個在三里屯路附近的地庫party,喝得有點多,出來透透氣,在附近隨便轉轉,就找到了這里。

因為地處三里屯,在這吃串的外國人很多,對于他們來說,這個串棚遠比大董和全聚德的北京烤鴨,更能代表北京。

周庸有個加拿大朋友,叫Daniel,就住在附近。有次我們在這里一起吃串,他說并不覺得北京烤鴨多好吃,而且烤鴨實在是太貴了,根本就不值那么多錢——但這個肉串,真是又便宜又好吃!在他眼里,人均300元的大董不如人均50元的臟攤。

我們告訴他,這種地方的肉,質量不能保證,說不定是什么其他動物的肉。Daniel擼了一口腰子:“Who cares?”肉是否為好肉,我們無法判斷,因為店主夫婦倆交流的時候,一直在用杭州方言,沒法偷聽是否有貓膩。

對于我和周庸來說,這兒最大的優點就是離喝酒的地方近,開得還晚。所以,即便周庸每次都要狂擦盤子,我們在喝完酒的午夜,也會經常來這找口食。如果沒喝酒,只是單純想吃串,我們會去北苑中街,北京青年城南門的老楊頭燒烤。

老楊頭燒烤是北五環的地標性臟攤,我剛到北京的時候,本地的朋友就給我講過,北五環有個開路虎出燒烤攤,每天早上自己去市場挑肉的老楊頭。

每次去老楊頭吃燒烤,都要排隊拿號,通常是由老楊頭的兒子來打開一副撲克牌,發給排隊的食客,經我和周庸手的撲克估計也能攢半副了。

老楊頭出攤的時間神出鬼沒,每天出攤與否,全憑心情決定。最長的一次,消失了一個多月,然后忽然再次出攤了——你只能通過他的朋友圈,判斷他每天是否出攤。

周庸有次跟他搭話,問他不出攤時都干什么去了,老楊頭臉很硬:“我朋友才能知道?!彪m然有老楊頭的朋友圈,但并不算是朋友。他在網上的不近人情,和現實里如出一轍——他會在大眾點評看自己店鋪下面的評論,然后給罵他的人回復。

現在老楊頭有了自己的店,還開了分店,招牌的雞關節和肉筋都不如臟攤時期好吃了,但仍是北京最好吃的烤串之一。

同樣變味的還有望京小腰,在九朝會的垃圾堆旁出攤時,每天干到深夜,小腰又辣又香,現在搬到店里后,完全沒了當年的味道。除了臟攤,我們晚上工作時,也會吃一些正常的,看起來干凈一點的館子。比如隱藏在三源里小區的Suzumei日料,不熟悉的客人靠導航很難找到,尤其是在深夜。

這家店在北京的外國人圈里很有名——尤其是日本人,7月的一天,我們在他家吃飯,一群日本人坐在隔壁桌,喝地瓜酒,喝著喝著就唱起了歌。

出來時,周庸低聲說:“徐哥,比起這種居酒屋,我半夜還是想吃口臟攤的烤串?!蔽艺f確實,半夜吃臟攤有種不能言喻的快感,但北京的臟攤慢慢變少了。

如果北京的臟攤逐漸消失,我最舍不得的,一定是西三環的黑哥煎餅。黑哥煎餅味道奇好,卻只在十二點后出攤,我問他為什么,他也不說。黑哥煎餅的特點是個兒大,量足——咀嚼的時候能感覺到里面有一些干果,讓煎餅變得更加香。

我吃過唯一味道相近的煎餅,是西城區仁壽路口附近一白天出的攤兒,叫“白毛煎餅王”,味道跟黑哥特別相近,第一次吃時,還以為是黑哥的親戚在白天替他出攤兒。

在許多無聊饑餓的夜晚,是黑哥的煎餅拯救了我。周庸也問過我黑哥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秘密?”

我說真不知道:“要是哪天我不做夜行者了,也想出個臟攤,賣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很美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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