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神犬

馬文秋

海拔45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無人區，空氣稀薄，含氧量只有平原地區的一半，是名副其實的世界屋脊。我已經風餐露宿、獨自在公路上騎行了10天，我覺得有些累了，就停下來坐在路邊休息，眼前是蒼茫的荒灘，藍色的天空中飄蕩著朵朵白云。

我正有些浮想聯翩，無意間回頭一看，突然發現一個黑影正在向我跑來！我看出，那應該是一條藏狗。它大口呼著白氣，身體似乎還有些發抖，也許是很冷的緣故吧。

我們四目相望，都沒出聲。它也不認生，繼續向我走來，眼睛里似乎有乞求的意思。我對狗這種動物十分喜歡，沒有猶豫就掏出半塊餅，扔到它面前。它聞了聞就大吃起來，很快吞下去?？吹贸?，它確實十分饑餓。

我又給了它一些吃的，看它吃完就轉身繼續騎行，卻驚訝地發現那條狗在跟著我走。騎了幾百米，它仍然在后面跟著。就這樣跟了我幾千米，我覺得還怪有意思的。

晚上宿營和吃晚飯時，它還是在我旁邊轉，我們逐漸熟悉起來。夜里它還給我站崗放哨。早上起來一看，它依然趴在外面，見我出來，仿佛很開心，不住地搖尾巴。我也很高興，走過去，撫摸它的腦袋。

我給它取名叫扎拉。

這天，我跟扎拉來到一片湖區，湖水已經結冰，天空很藍，這里地勢相對低，風也不大，周圍特別美。經過幾天的相處，我越發喜歡扎拉，我決定改變計劃，不再騎行，就在這里扎營住下來，盡量多陪陪扎拉。

這天，我和扎拉發現附近有一土房子，距離湖岸不遠，可能是牧民夏季放牧用的，我決定過去看看。突然，扎拉停了下來，向遠處張望，我知道有情況，急忙也順著它的目光看，只見一個黑影正在跑過來，原來是一頭牦牛，我放下心來。

扎拉十分緊張，開始吠叫，很恪盡職守的樣子。

牦牛越來越近，我開始有些惶恐了，因為它的個頭特別大！我猛然意識到，野牦牛的目標果然就是我！我急忙發瘋般跑向那個空房子，倒霉的是，房門竟然鎖著，我猛推了一下，進不去。好在房子并不高，情急之下，我猛地一跳，手腳并用，一下子爬到房頂上。

野牦牛已經沖到房下，瞪著血紅的眼睛，沖我怪叫，突然用碩大的牛角猛頂墻壁，一下就頂了個大口子。野牦牛又繼續亂頂，一面墻很快就要被頂倒了！當兩面墻都要被撞倒的時候，房頂沒法待了，我只能從后面跳了下去。腳一落地，我仿佛能感受到死神的逼近。野牦牛一點也不傻，見房頂上沒我了，就開始尋找，我只能圍著房子跑，好幾次差點被撞到。我在它面前顯得特別小，恐懼可想而知，它的大眼睛竟然是紅色的，如同惡魔。

扎拉沒有逃走，一直對著野牦?？穹?，突然，扎拉趁野牦牛不備，用爪子從側面在它的鼻子上猛打了一下，然后迅速跳開。牦牛的鼻子十分敏感，立即疼得慘叫起來。我不由得為扎拉大聲叫好，這一舉動太勇敢了。突然的襲擊，很有效果。

野牦牛轉移了目標，朝扎拉猛撲過去，扎拉在前面跑，野牦牛就在后面追。野牦牛步子大，速度很快，狗還真跑不過它，但扎拉很聰明，在快要被頂到的時候，就來個突然拐彎，讓野牦牛撲空。

野牦牛氣急敗壞，死死盯住扎拉猛追亂頂。它的耐力太強了，扎拉卻有些遜色，有幾次稍微慢點，被角尖劃到。

我驚呆了，心如刀絞，發出憤怒的咆哮，扎拉在向那個湖跑去，離我漸漸有些遠了，它想把野牦牛引遠些吧？多好的狗！我決心跟扎拉一起戰斗到最后一刻。

在臨近湖邊時，扎拉又成功地甩開了一點距離，順利地跑到冰面上。暴怒的野牦牛盯住扎拉，瘋狂地沖過去，速度相當快，似乎想一下把扎拉挑到天上！

扎拉已經在湖上跑出十幾米，白藍的冰面上是一道殷紅的血跡。

野牦牛沖上冰面，我抓起幾塊石頭，也撲過去，準備打出這憤怒的“炮彈”。

但是，我沒有想到，野牦牛剛上了冰面，就猛地跌倒，巨大的身體由于慣性而向前翻滾滑行。它應該是完全沒預料地摔了個嘴啃冰！

這家伙剛才在地面上雖然有時略顯笨拙，腳下卻極其穩，它的蹄子構造特殊，據說爬崎嶇的山路也如履平地。但是到了光滑的冰面上，情形完全變了，這下它摔得極重。如果不是皮厚，摔得骨折都有可能。它一時也站不起來了，如同殺豬般怪叫著。須臾間，強大的敵人倒下了，我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扎拉，快回來！”我大喊。扎拉聽到了，沒有理會野牦牛，向我跑來。野牦牛當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也迎著扎拉跑過去，我的手觸摸到了它的脖子，看著它的眼睛，我的眼淚不禁掉下來。我迅速用衣服為它包扎了腹部的傷口，一下子把它抱起來，往帳篷跑去。不知當時我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力氣。

回到帳篷，我立即打開急救包，為扎拉治傷。它傷得很重，但搶救也很及時，我的經驗也算比較豐富，我為它清理傷口，并上了藥，進行縫合。扎拉十分堅強，沒有大聲呻吟。

一切都處理好了，我收拾好東西，迅速往公路上走。距離公路不遠處竟然有一處牧民的房子，冒著炊煙，這簡直是奇跡呀，老天有眼！我急忙過去求助，大部分當地人都是十分善良好客的。

男主人會一些漢語，聽懂來意，馬上幫我把扎拉抱下來。經過一番檢查，他告訴我，傷口處理得很好，只要保證營養，好好養著就行了。

男主人給我喝了酥油茶，我這才慢慢講起了剛才的事，他聽了也十分驚訝，連連驚嘆。男主人說：“真是一條好狗！它是上天賜給你的禮物，太難得了！它不但勇敢，還聰明出眾，知道把牦牛引到冰面上，這是唯一能對付野牦牛的辦法。狼群就是這么做的，否則根本不可能吃到牛肉！”

至于扎拉為什么如此聰明，誰也解釋不了，也許它曾經目擊過狼群的圍獵吧！

西藏牧民的淳樸善良真是名不虛傳，多虧他的幫助，十幾天后，扎拉的傷口終于慢慢好了，幸虧沒有傷到骨頭。

為了陪扎拉，我已經不去想外面的世界。然而，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

男主人十分欣賞和喜歡扎拉，經過商量，我只能把扎拉托付給他。他表示，一定會好好照顧扎拉。我請求他給扎拉充分的自由。

這天，扎拉又到遠點的地方散步曬太陽去了，我急忙收拾好東西，把一些錢留給好心的牧民，接著我就跳上車騎起來。剛騎一會兒，我聽到了熟悉的叫聲，回頭看，果然是扎拉發覺了，從遠處奮力朝我跑過來?？粗纳碛?，我的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