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老胡同里的快樂

尹樹鵬

兒時在胡同里生活，從早到晚吃的用的幾乎都是送貨上門的。一年四季，應時應節，可謂全方位服務。特別是從大人們和商販們的交往中，我學到了各種商品貴賤的原因和它們的特點，知道了如何挑選和劃價，還有老主顧間那種難能可貴的誠信。

吃穿用度小販送到家

我住在同德里，挑擔的小販們從各處來到胡同，提供的是送上門的服務，比現在的快遞還方便。天一亮，吆喝聲就出現了，為了方便家家戶戶點爐子，賣麻稈、劈柴的先來到胡同。不久，挑水的也來了，把水倒進各家水缸后，在門框上用粉筆畫上一道，湊成一個“正”字再收錢。甚至連喂貓的貓魚都有人送到家。天快熱時，賣蕎麥皮和香草的小販開始在胡同里吆喝。院兒里的吳娘，用五分錢買上兩把香草，插在娃娃大哥兩旁的小花瓶里，屋里頓時變得幽香。

我最愛圍觀那些干各種修理零活的工匠，補鍋的用風箱吹出旺火，把小瓷碗里的廢銅煙袋鍋化成銅水，澆在鐵鍋的破洞處，形成一塊鼓起來的銅補丁。

孩子們最感興趣的還是那些哄小孩的小販，賣拔糖的帶著一個放著兩只小白鼠的木頭箱子，里面有兩組能轉的小滾輪。他一吹哨，滾輪就快速轉動起來，兩只小白鼠在滾輪里跑上跑下，孩子們開心了，自然就買他的拔糖?，F在的人覺得吹糖人、畫糖畫、捏面人新鮮，我小時候的胡同里這些再平常不過了。還有背著箱子和凳子表演簡易洋片的小販，靠著墻角，又說又唱地表演，不但孩子們愛看，大人也圍了一圈。

我最喜歡那些多才多藝的小販，比如用兩個手指穿上用布料做的小人，表演《西游記》里豬八戒背媳婦的情節。他一個人連說帶唱再表演，逗得孩子們直樂。至今不忘的還有一個穿著舊皮鞋、舊西服，敲著洋鼓賣涼糖的小販，他隨著節奏唱著涼糖好的順口溜，當孩子們圍上以后，就開始做各種動作和鬼臉。每當掰下一小塊兒涼糖給孩子們吃，口袋里有零錢的孩子就開始買。這些送上門來的快樂，孩子們在胡同里隨時可以獲得。

院兒里的童趣難忘懷

天熱，我買來用黑紙袋裝著的各種規格的曬陽紙（就是曬藍圖的紙）和跟它們大小匹配的透明紙，放在兩片玻璃之間夾好，曬上十分鐘。取出曬陽紙往清水中一泡，再晾干，薄紙上的人物就逼真地印在曬陽紙上了。勝英、賈明、歐陽山、展雄飛、白玉堂等小說里的人物栩栩如生，和小人書里畫的一模一樣。

廣開后街西域里的黃家有個大院，他們全家的工作就是將舊煙卷盒里的錫紙拆出，集中起來融化成錫塊。煙卷盒挑出好的拆開展平夾在冊子里讓孩子們挑選，一分錢一張。我清楚記得當時恒大、前門、綠葉、大嬰孩等新煙標不用買，隨地都可以撿到，可以把它們疊成三角扇著玩。而那些民國時期外地的高檔煙盒因設計精美、印刷精良、色澤鮮艷、畫面生動，很是吸引人，我每天都拿姥爺給我的零花錢買兩張。至今不忘的有“黑人牌”煙標，是一個穿馬甲的黑人小孩頭戴盔帽，穿著皮鞋和筒褲，露出白牙，一手托盤，盤子上是冒著熱氣的咖啡。此外，還有紅高樂、老刀牌、青島牌等煙標。我一共收集了近百張煙標，視為珍品放在抽屜里，隨時拿出來觀看。

小時候還有一種游戲叫拍毛號兒，有整套的田螺姑娘、踢足球、歇后語漫畫等，種類很多。我記得當時毛號兒是一毛五一張，每張有二三十幅小畫，用剪子把它們剪成小張扇著玩?；蛘甙延∮懈鞣N野獸和武器的毛號兒先定出誰厲害，然后放在一起，厲害的先拍，贏了歸自己，輸了給人家，總之這些記憶我至今不忘。后來，隨著年齡增大和多次搬家，這些東西全丟掉了。沒料到，現在這些東西竟然都成了文物，一張老煙標可賣到一千多元。

我的大多數同學家長是有一技之長的手工業者。做掛面、做氣門芯、做文具、做撣子的，每次到這些同學家，看到的都是一家人辛勤工作的場面。西廣開留給我童年的記憶說不完，道不盡，我只能敘述這些主要的記憶，算是我抹不掉的鄉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