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菜

劉向陽

正是冬貯時節，老頭子在縣種子培育研究所的幫助下，麥收后將自家的地全種了大白菜。不出所料，白菜不僅長得粗大壯實，而且今年的價格比去年漲了一倍。田大娘趁著老頭子開著四輪車去農貿批發市場送大白菜的空兒，也用腳踏三輪車裝了一車大白菜，來到離村二里遠的鎮集市上。她想，這一地的大白菜，只靠老頭子一個人往農貿市場倒騰得啥時候是個頭兒啊，自個兒能幫把手，不就能賣得快一些嗎？

待田大娘來到集市，集市早就人流如潮了。田大娘好不容易在路邊找了個攤位，就來了買主，是個開奔馳的光頭小伙子。小伙子拿起一棵大白菜掂了掂，說，在集市繞了一大圈，還是你家的白菜好，棵大又壯實。

聽了小伙子的話，田大娘樂得合不攏嘴了，美滋滋地說，俺家的大白菜可是在專家指導下種的，不施化肥，不灑農藥，是純綠色蔬菜??！

說話間，田大娘發現，小伙子在掰自家的白菜幫子。她趕緊阻止，說，哎，哎，小伙子，那么好的菜幫你咋還往下掰呢？

小伙子仍然不停手地掰，邊掰邊說，這幫子太老了，熬不熟煮不爛，再說，你家的白菜棵這么大，還在乎幾個幫子！

田大娘心疼得直跺腳，再掰我可不賣了！

小伙子仍然不停手地掰，快把白菜掰得只剩了心兒。小伙子掰完一棵，又接著掰下一棵。田大娘氣得連連喊，不賣了，不賣了！

小伙子笑嘻嘻地將兩棵掰成了心兒的白菜放到了秤上，說，四斤八兩，五角一斤，共計兩元四角。說著掏出兩塊錢，扔給了田大娘，沒零錢，那四角您老就甭要了！說著，將白菜放到后備廂，開車走了。

田大娘那個生氣呀，就甭提了。她找著解恨的詞兒罵了起來，禿瓢兒小兔崽子，一看就不是個好人樣，占我老太太的便宜，連點兒人味都沒有！一看那車，不是偷來的，就是搶來的，早晚不得好死，不出今天，就得撞上大樹車毀人亡??！

田大娘正瞅著滿地的菜幫子心疼得不行，又來了買主。買主是個規矩人，打聽完價格就揀了棵白菜放到秤上。田大娘瞅瞅買主，見是個比自己歲數還大的老太太，估計眼神兒肯定不好，要不脖子咋還掛了一副用線拴著的老花鏡呢！田大娘不由得起了心思，暗想，只許別人欺騙我，我就不許欺騙別人嘛！田大娘假裝看了看秤，說，四斤八兩，您給兩元，那四角不要了。

買菜的老太太邊掏錢邊叨咕，這菜價錢也貴了，一棵白菜就兩塊！

看著老太太的背影，田大娘忍不住樂了，不騙白不騙─水田損失旱田補。禿瓢兒兔崽子占我的便宜找回來了！

田大娘心情一好，就開始欣賞起集市上的熱鬧場景來?？粗粗?，她看到了一個穿著打扮挺寒酸的女人在四處撿被人扔掉的爛菜葉。田大娘撇了撇嘴，心想，干點兒啥不好啊，撿爛菜葉子，一天能省幾個錢？這樣摳門的人看著就讓人惡心！

可是，看著看著，田大娘發現了問題。那個撿爛菜的女人，每撿一次菜，都要讓賣菜的給稱稱。田大娘更有些瞧不起她了，撿了人家的菜，還給人家添麻煩，簡直就是神經??！

田大娘越瞧不起，撿爛菜的女人還越往田大娘這兒湊。女人將快要裝滿筐的爛菜放到了田大娘的腳下，彎下腰撿拾被那個禿頭小伙子掰掉的白菜幫子。她嘴里還念念有詞地說，這么好的菜幫子扔了真可惜！邊說邊將碼放整齊的白菜幫子用繩子捆牢，放在了田大娘的秤上。她又說，麻煩您給稱稱！

田大娘白了一眼說，稱嘛稱，你快拿走吧！

撿菜的女人說，哪能白拿您的菜，多少也得給您點錢。

那就半價吧，四斤高高的，你給一塊錢吧！

田大娘旁邊一個賣紅薯的人看著走遠的撿菜女人，對田大娘說，吃苦耐勞又有愛心的好人呀！她用省吃儉用的錢，資助了十個貧困山區的大學生，難得呀，難得呀！

話傳進了田大娘的耳朵里，她舉著手里的一塊錢，臉紅一陣白一陣，心里那個不是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