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夢春心(之十六)

2019-09-13 01:26
東方劍 2019年7期
關鍵詞:陳娟馬致遠陳勇

第十六章

莫非越來越感覺到一股無以言表的緊迫感和悲愴感。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退路,他只想找一條出路,一條可以令自己釋懷的捷徑。

針對天宇的復仇計劃,現在越來越變得不可掌控,莫非很揪心。這件事不能再拖,更不能猶豫。趁著自己還沒有喪失信心,要趕緊辦。

最讓莫非感到氣憤而無奈的是,對天宇的復仇沒見到一點成效,自己又損失了一大筆違約款。雖然這筆錢跟安然有關,自己心甘情愿,但畢竟是淹沒在天宇這個項目里的,這讓莫非更加憤憤不平。

而且宋仁浩當時在這筆錢的態度上,也非常令莫非感到氣憤。那么多錢,他就那么一句輕描淡寫過去了。

這筆錢不管怎么樣,總歸是為了天宇的項目才導致的。即便天宇沒有完全責任,但作為一個負責任有擔當的男人,宋仁浩理應對此有個明確的說法,這才是正道。但他沒有。

“但自己當時又為什么不主動向他申訴呢?”莫非轉而又這樣想道。

他總結了自己這么多年來的經歷,深深感嘆。這世界上很多事,很多的結局,其實大都是因個人的秉性導致,性格決定命運,一點也沒錯。欲望面前,你不要期待外界來主動照顧你的秉性,而應該主動表達你的主張,然后才有可能獲得外界的呼應。

想當年,假如自己主動向宋仁浩陳述自己的想法,那么自己跟宋仁浩之間的關系,不能肯定會發展到什么程度,但至少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算了,俱往矣。也不能一概把根源歸咎到自己頭上來。

現在的天宇,面臨最危險的處境,還是卡在那個項目上。這么大體量的項目,稍有閃失,天宇多半承受不住。所以莫非很清楚,自己想要復仇,只要拖死這個項目,天宇和秦歌的處境就會非常難看。

這個時候莫非想起了自己投在天宇的那筆錢。當初他沒有拿出來,一是這筆錢拿出來也沒有去處,二是莫非當時還想把錢窩在天宇,以求獲得某些收益,彌補一下自己的損失。再則就是他當時甚至懶得再去見宋仁浩。

但現在,也是該去跟秦歌說說這筆錢的事了。秦歌既然想做第二部,那我干脆在這個時候把錢拿出來,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

莫非仔細想了想,最后覺得現在還不是最佳時候。他要選擇最能給天宇帶來尷尬的時候去提這筆錢。這也算是復仇的一部分。

然后莫非突然又想到宋仁浩已經逝世這個事實,頓時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痛心。他跟宋仁浩之間的怨恨由來已久,并且已經醞釀成一股難以化解的宿仇。這種宿仇令他甘愿跨洋過海前來復仇,可算是不顧一切。

但現在宋仁浩死了,莫非的心境突然有些疲憊。沒有了宋仁浩,即便去把天宇絆倒,這種復仇的意義和快感也必定會減弱大半。這讓莫非感到非常遺憾。

宋仁浩,你溜得好快!

另外對于宋仁浩的去世,莫非心中始終就像是堵了一塊石頭一樣,令他無法舒暢呼吸,夜不能眠。畢竟跟他相處了那么多年,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也是扯謊。畢竟自己為他輔助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的代價。當時自己對天宇和宋仁浩的全力以赴和義不容辭,蒼天可鑒。

但這種情緒又能抵消莫非對宋仁浩多少的怨恨呢?莫非根本不敢去想這個問題,他很害怕他會因此喪失某種信心。

現在秦歌提出要跟海博合作,這讓莫非始料未及。但他也承認這確實是個高明的提議,因此對秦歌也難免多了一份敬佩。所以莫非又覺得當初宋仁浩放任秦歌離開天宇,也是蠢到了極致。不過以宋仁浩的為人秉性,發生這種事,必定也是遲早的事。

但他更加意識到,秦歌的這個主張,同樣也是個威脅自己報復計劃的嚴重障礙。因為一旦天宇成功跟海博冰釋前嫌,走到一起,那么自己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畢竟眼下的海博和周洋,是協助他完成計劃的最重要依傍。

而且聽說現在周海蓉也開始看淡跟天宇的恩怨,這同樣是個不祥預兆。

所有這些都讓莫非在最快的時間內,又構想出一個辦法。

莫非想來想去,就覺得既然秦歌想促使天宇海博兩家聯合,那我就不妨再給你們增加一些仇恨好了。

因此莫非整理了一份黑材料。內容涉及當年天宇在經營中惡意坑害海博,并造成海博當年一次嚴重的虧損和發展停滯,甚至失去了一次上市機會。

為了獲得最佳效果,莫非選用了當年天宇經營中遇到過的最嚴重的一次危機,而這次危機前后因果他全了解,所以信手拈來。

在這份黑材料里,他把所有原因都歸咎于天宇的暗中迫害。然后羅列一些海博當年遇到過的事例,并把這些事例歸咎于是天宇的煙幕彈。這樣一來,整個材料真真假假,里面既有真實的事例,又充斥著一股杜撰和栽贓。

這樣的一份材料,海博很容易被那些真實的內容迷惑到,從而毫不懷疑虛假部分的可靠性。即便最后發現有部分是假的,也需要很長時間,這樣就足以分裂天宇和海博接下來的聯合開發,從而達到打壓天宇發展的目的。

莫非一個人坐在漆黑的房間里,掂量著這份黑材料,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心中漸漸彌漫起一股無邊無際的煙霧,籠罩住他的心房,遮擋住他的視線,令他慢慢融化在這股煙霧里,最后化作一攤膿血。

他一陣驚悚,連忙站起身,搶步沖到窗前,猛然拉開厚重的窗簾。頓時,一股燦爛陽光射進,照在莫非慘白的臉上,有些刺痛,更有一股被沐浴了的感受。

莫非推開窗戶,閉上眼睛,貪婪呼吸著迎面而來的清新空氣,卻始終有股即將窒息的感覺。片刻他就覺得兩腿發軟,身體慢慢癱軟下去,整個蜷縮在了窗戶下面,然后點了支煙,深深吸了一口,重新拿起那份材料。

他把香煙叼在嘴里,瞇著眼睛,急切翻閱著材料,反反復復,額頭上很快就有汗珠顯現,并滴落在材料上面。

莫非翻閱著,突然目光驚懼,隨即憤怒地拿起材料,舉到半空,憤怒撕扯,剎那間碎屑亂飛。撕到一半時,他又把材料奮力朝房間角落扔過去,就像是扔掉一個不祥的臟東西一樣。

莫非癱坐在地上,怔怔望著被撕扯凌亂的材料,凝視了一會,突然驚起,又如一條狗似的,快速朝房間角落爬過去,一把撿起那疊碎紙,不停地拼湊,展平,目光里透著一股慌張,一股呆滯,最后他無力放下材料,突然淚流滿面。

淚眼蒙眬時,莫非拿起手機,打開后翻出了安然當年的照片,反復摩挲著屏幕,深情凝視,情緒漸漸平息下來。

片刻,莫非擦了眼淚,翻出安然的手機號碼,卻遲遲不敢摁下呼叫鍵。

在這之前,安然曾經好幾次打電話給他,但他都沒有敢接聽。因為他感覺自己快要沒有勇氣面對安然。他現在是既擔心被安然發覺自己是馬致遠,但又隱隱期待被安然發覺。而今天,他更加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把安然的號碼翻出來。

然而沒過多久,莫非就很快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了。

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幾乎就是回到了出逃之前的糟糕狀態,差不多面臨崩潰。這幾年他躲在外面改頭換面,修身養性,搗爛馬致遠,重塑了一個精神抖擻的莫非,實在不易。

可自從遇到安然,以及回到國內后,他感覺自己就快要重新回到馬致遠的那個狀態。這是非??膳碌氖?,莫非總感覺哪里出了問題。

這種想法,直接讓他對自己的復仇行動產生了某種懷疑。

這真的是一次非常有必要的復仇嗎?

屁話,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姓馬的,給老子加油啊。

所以莫非現在非常需要尋求一種渠道、一個人,來獲得力量。而這個人,必定就是安然,也只能是安然。

安然突然接到莫非的電話,很是意外。

她之前好幾次給莫非打過電話,但對方都沒有接聽。這種反常的舉止,讓安然更加忐忑。

因為她跟莫非最后一次見面后,就一直在擔憂一件事。不,是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莫非給周洋提供了那個延緩開發的餿主意后,直接讓安然察覺到他對天宇有著深不可測的惡意。這讓安然很是不安,并直接帶出第二個事,莫非他究竟是什么人。

有一種猜測,令人顫栗,她沒有勇氣深究。

所以安然這幾天一直試圖找到莫非,然后繼續打探他的底細。事到如今,所有能夠威脅到天宇和秦歌的事,她都會特別上心。

莫非把見面地方放在一家高檔飯店。當安然走進餐廳包房時,第一眼看到莫非,就感覺幾天不見,他似乎明顯蒼老了一些。

而自從那天莫非一時激動,擁抱了安然一次后,兩人每次相處時,心理上也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

“找我有什么事嗎?”兩人喝了一杯,安然首先問。

莫非今天給自己喊了一瓶白酒,似乎是想著給自己壯膽。但他不知道膽子壯起來以后,能用來派什么用場。聽到安然問,他又喝了一大口。

“你干什么呀,喝這么猛?!卑踩宦裨沟?。

“找你來,就是想請你吃飯。上次你請的家常菜,吃得我七葷八素,酸甜苦辣,說不出的滋味?!蹦且馕渡铋L地說。

“那,這一次你準備用什么樣的滋味來回敬我?”安然饒有興趣地問。

“什么回敬不回敬。其實說穿了,就是想見見你?!蹦俏⑿ν踩徽f。

其實他很想再加上一句:跟你面對面坐著的時候,我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還有未來,還能呼吸,還有追逐夢想的力氣。

但他放棄了,怕驚著安然。

安然喝了口飲料,沒去理睬莫非。

“那現在看夠了沒有?”片刻,安然見他一直賊兮兮注視著自己,便犀利地盯了他一眼道。

莫非道:“安然,我對你那個故人,很感興趣?!?/p>

安然聽到這話,望著莫非,有些忐忑。

“安然,這個人離開你很久了吧?那這幾年,你就沒有考慮再找個人?”莫非繼續試探說。

安然緩緩把筷子按在桌上,面色微怒道:“這種事該你打聽的嗎?你的好奇心怎么那么重?”

“你是不是依然愛著那個故人,所以才一直單身至今?”莫非認真地問。

安然平靜地注視著莫非,暗暗感嘆。

“誰說我一直單身至今?”安然冷冷地反問。

“我打聽過,你這幾年都沒有交過男朋友?!蹦切χf。

“你這人,怎么那么八卦?”安然白了他一眼。

“我確實八卦了一些,但你也確實一直沒有交男朋友?!蹦遣⒉辉谝獍踩坏陌籽?。

“故意的,是吧?你這是寒磣我,還是不讓我好好吃這頓飯了?”安然假裝不滿,說道。

“哪有啊。不是剛好說起么。好好,不說了,來吃菜?!蹦且o安然搛菜,安然不要他獻殷勤。

“我就是關心你?!蹦悄┝擞终f,“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還裝著那個故人。如果你心里還想著那個故人,那我基本上就沒戲了?!?/p>

安然有些厭煩他,就故意說:“對,我心里還一直惦記著他。你沒戲?!?/p>

莫非一陣欣喜,睜大眼睛,直起身體問:“真的?”

安然一見到他這副模樣,也有些意外。但為了打擊莫非,她就點點頭說:“沒錯,都被你說對了。我至今單身,就是一直放不下他。這樣說你可以死心了么?”

莫非打量著安然,看著怎么也不像是在說謊。心里就有一股無以言表的溫暖和心酸勁道慢慢涌起。這一剎那,他有點想哭的感覺。

“你對他,怎么會這么難以忘懷?他能有多大的魅力呀,比我還優秀嗎?”莫非還不罷休,繼續問道。

安然注視著莫非,心底里涌動著一萬個猜測,但她始終不敢讓這種猜測繼續下去。此時此刻,她緊緊扶著桌角,努力讓自己鎮定。

“他對我的呵護,跟他對我的傷害一樣厚重,一樣極致。到今天為止,我記著他的愛意,也同樣記著他的無情?!卑踩痪従彽卣f。

“你是恨他多一些,還是思念他、留戀他多一些?”莫非又問起這種問題,“你之所以沒有忘記他,是因為恨,還是因為愛?”

“你一定要問得那么詳細么?”安然幽幽地望著莫非問。

“我是個好奇的人?!蹦堑搅诉@種時候,哪肯輕易作罷。

“我恨他多一些?!卑踩黄届o地說,“但我更加恨我自己?!?/p>

“為什么又恨自己了?”莫非問。

“因為,因為我不該讓他為難,不該逼著他去作某種選擇?!卑踩汇皭澋卣f。

莫非想了一想,一仰頭,就把小半杯白酒全都灌進喉嚨里。安然見狀,沖動地拿起白酒瓶子,咚咚咚又給他倒滿:“給我全喝了?!?/p>

莫非拿起來,又一口氣喝干,耳根頓時就通紅起來。

“你恨他,是因為他最終沒有選擇你,對嗎?”莫非通紅著臉,語氣顫抖地問。

“那要不還能怎樣?他沒有選擇站在我這邊,我還歡欣鼓舞不成?”安然喃喃道。

“想必他也是有難處的吧?!蹦嵌酥票?,盯著杯子里的酒。他已經不敢動一動眼皮,因為眼皮里面全是淚水。

“我知道他有難處,所以我還會對他這樣念念不忘。但我不忘記他,又不是因為還對他有什么期待,而是忘不了那段經歷,那段歲月,那個心痛的感受?!卑踩荒抗饷噪x,望著包房墻上的一幅畫,失魂落魄地說。

“你至今還不能原諒他,對嗎?”莫非盯著酒杯,就感覺杯子的白酒有些變得模糊起來。

“他何嘗需要我原諒呢?他又何嘗稀罕我的原諒呢?”安然看了眼莫非,感嘆地說。

“那你,真的一點也不期待他了嗎?如果他愿意悔改呢?”莫非的兩行眼淚終于沒有忍住,悄然滴進了酒杯。莫非一仰頭喝盡杯中酒,明顯可以體味出酒中的那股子鹽酸味。

“我不希望他向我悔改。因為我知道他有他的念想。更何況,時間不可能倒流。已經過去的事,沒有如果?!卑踩坏?。

“那如果,他有天站在你跟前,你又想跟他說點什么呢?”莫非還不死心,他一定要聽見安然對自己的確切態度。

安然抬起手,撫了撫垂落到額頭的長發,長嘆一聲道:“唉,不知道他又有什么理由會再次站到我跟前……”

“會的。他有愧于你,肯定希望能夠彌補過失,求得你原諒,甚至還想跟你再續前緣的?!蹦卿徽f。

安然渾身隱隱驚顫,連連搖頭說:“不要,不要,我不要他的憐惜,不要他來刻意照顧我的心情,他只管拿他最想做的事情,最真實的心愿,沖著我來好了?!?/p>

“哦。這么說來,你還是歡迎他回到你身邊的?”莫非緊咬不放。

安然暗嘆一聲,一口喝干橙汁,輕聲道:“他愛來不來?!?/p>

莫非也陪著安然一塊沉默起來。重新拿起酒杯時,眼花手抖,不小心碰倒了酒杯,酒流淌了一桌。他憤怒了,一把擼掉酒杯,直接拿起白酒瓶子。

對面的安然見狀,一拍桌子,大喊一聲:“等等?!?/p>

莫非被安然的喝聲驚住。只看到她悍然拿起一瓶紅酒,起開塞子,然后伸過手來,跟莫非手里的白酒瓶子重重碰了一下,咣當有聲。

“來,陪你喝?!卑踩话岛纫宦?。

兩人全都通紅著眼睛,一個對視,一仰頭,同時咕咚咕咚灌了起來。

也不知道兩人喝了多少,放下酒瓶子時,各自都已經淚流滿面了。

莫非大醉,一下子伏在桌上,努力抬起頭來,又覺得腦袋重若千斤。他拿出手機,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反正怎么劃弄,也打不開手機密碼鎖。最后他只能作罷,丟下手機,再次把腦袋伏在桌上,迷迷糊糊起來。

安然靜靜望著莫非擺弄,沒有去干擾他,最后看到他昏睡后,反而有些悸動起來。

剛才那些對話,令安然基本確認,眼前這個莫非,差不多就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所以剛才她很容易聽出,莫非的每句話都是站在馬致遠的立場上試探自己時,就有意順水推舟,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了他。然后她馬上就看到了莫非轟然崩潰。而這,也完全是在安然的預料當中,完全符合馬致遠的心態。

“冤家呀?!卑踩辉谛睦锎蠼幸宦?,淚如雨下。

安然剛才最后說了一句,他愛來不來,其實是違心的。

她這些年一直就在期待著馬致遠可以突然出現在自己跟前,然后一臉懺悔,跟自己說著抱歉的話。這已經成為這些年來,最能安撫她內心的一個場景。而她同時也明白,馬致遠背負著案子,不太可能會微笑著回到自己身邊來了。

她也承認,自己盡管看上去強悍,但內心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可以說,她對馬致遠的愛,一直就很卑微。在愛情故事里,越是特別深愛對方的人,自身往往就越容易變得渺小,并心甘情愿,讓自己渺小到塵埃里。張愛玲就曾經這么說過。

“莫非,你說實話,你究竟是不是他?”

安然在心里暗暗大叫,然后俯下身去,仔細端詳著莫非一側的臉部皮膚,希望可以發現莫非的秘密,但她沒有發現任何破綻。

于是她又有些疑惑起來。

如果莫非真是馬致遠,那么再偉大再高級的易容,也必定會留下細微的蛛絲馬跡??墒悄钦麄€臉部完整無缺,沒有任何瑕疵。

安然又輕輕拾起莫非的手掌,仔細辨別。但她還記得馬致遠的手掌是怎樣的嗎?

安然閉上眼睛,細細回味著馬致遠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然后試圖拿來和莫非的聲像作著對比。最后也同樣沒有任何收獲。

但莫非在某些時候的表現,活脫脫就是一個馬致遠呀。

安然在包房里來回踱步,翻來覆去,恨不得把莫非開膛破肚,看看這老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安然同時想起,如果莫非就是馬致遠,那么冒著被警察抓獲的風險來中國,究竟是為了什么?為了找項目投資,還是……還是單純尾隨自己而來?

安然回憶過往,最后斷定,馬致遠此次中國之行,并不像是為了找項目投資,很可能是為了自己。他剛才也暗示過,說如果這個故人特意來跟她道歉,并有意跟她冰釋前嫌,甚至再續前緣,你會怎么對待他,等等之類。他的話說得很露骨了。

想到這些,安然又聯想起莫非在紐約時給自己留下的種種神秘感,以及他在自己跟前的那份柔情,心里不免一陣喜悅,還有幾分委屈。

這個老先生,看樣子對自己依舊一往情深。算他有情有義,也不枉自己這些年來對他的念想。安然又有些欣慰。

但同時她又想起,馬致遠對自己如此這般,但她呢?她又該如何面對馬致遠,是接受他的懺悔,還是讓他打哪里來回哪里去?

何況馬致遠至今還是個在逃犯。自己一旦了解他的真實身份,又要不要去報警?

想到自己要親自去跟警察舉報,然后親眼看著警察把馬致遠帶走,安然不禁一陣驚悚。

安然不想繼續聯想下去。當務之急,是應該首先找到莫非就是馬致遠的確切證據,

這個時候安然看到了莫非的手機。

她拿起手機,劃了一下,屏幕就亮了起來,并且顯示出一個密碼框。

安然無奈地望著這個密碼框,準備作罷。

突然她就想起,在很多年前,馬致遠手把手教給自己給手機設置密碼時的情景。對此安然除了心痛,突然就有了某個啟發。

安然重新劃亮屏幕,然后在密碼框里面,輸入了一串數字。

然后奇跡就發生了,莫非的手機應聲而開。密碼有效。

安然看到密碼生效,緊咬著嘴唇,開始顫栗,隨后又大口呼吸,潸然淚下。

她剛才輸入的數字,是她自己的生日。

很多年前,馬致遠拿著手機,教著安然怎么樣給手機設置密碼。安然很快就學會了。

“你的手機有密碼嗎?”安然笑問。

“當然有?!瘪R致遠揚了揚手機說。

“你敢不敢告訴我,你的手機密碼?”安然開玩笑說。

“那不行。那是我的秘密,我的個人隱私?!瘪R致遠故意氣安然。

安然佯怒,兩人鬧,馬致遠招架,看著安然,歡喜得不得了。

“快告訴我,不然要你好看?!卑踩慌e著馬致遠的手機大喊。

馬致遠笑笑說:“你不妨猜猜吧?!?/p>

“那我怎么猜得到?!卑踩徊粷M。

馬致遠想了想說:“好吧。輸入你的生日日期試試?!?/p>

安然驚訝,輸入生日日期后,手機開了。

“你用我的生日做密碼?”安然驚喜地問。

“對,這樣我就能每時每刻記住你?!榜R致遠微笑著說。

安然一陣欣然,擁抱了馬致遠。馬致遠抱著安然,輕聲道:“從今往后,我的個人密碼,一定都會是你的生日?!?/p>

安然開心道:“哄小孩。我無所謂?!?/p>

“那好,那我現在就把密碼改掉……”馬致遠說著就去劃拉手機屏幕。安然阻止:“你敢?!?/p>

“那你親親我?!瘪R致遠耍賴道。

安然扭捏了一下,就去馬致遠臉上親了一口。兩人再次擁抱。

安然奮力把自己從回憶里拽了回來,怔怔地坐在包房里,凝視著莫非,感慨萬千。

隨后她繼續打開手機,翻到相冊后點入,頓時,很多照片顯現。安然在眾多照片中逐一翻看,很快,她就看到了很多觸目驚心的照片。

有幾張竟然是自己很多年前在北京旅游時的照片。在故宮門口,在長城上,在胡同里,安然清晰記得,那次旅游,就是馬致遠帶她出去的。這些照片除了馬致遠,不會有第二個人擁有。

安然深深呼吸,繼續翻看。

隨后又是馬致遠穿著手術服的照片,還有幾張他跟幾位外籍醫生的合影。然后再下面就是另一個人的照片。

這個人的頭臉部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然后下面幾張陸續是有人替他揭開紗布的過程。最后一張,那個人的臉露出來了,他就是莫非。

然后后面還有幾張。一張是剛剛揭開紗布的莫非,開心地跟醫生合影的照片。

后面還有一張,則是莫非一手端著馬致遠的大照片,另一只手蹺起大拇指,跟那位醫生一起,彈冠相慶的模樣。而那張馬致遠的大照片,則被莫非故意放置在自己的肩上,跟自己的臉部并排,似乎是有意在把照片跟自己的臉面相對照。

安然顫抖著手,急切捂住嘴巴,看了昏睡中的莫非一眼,不敢發出一丁點驚叫。

這樣就不會有錯了。莫非就是易容后的馬致遠。應該是他攜款外逃后,就去國外做了易容手術,然后在紐約潛伏下來。老外手段了得,這么大一個手術,竟然讓安然看不出任何痕跡。

安然癱坐在椅子里,獨自思量。

基本上可以肯定,這些年來馬致遠一直沒有忘記自己。不,是始終都在牽記著自己。不然的話,他如何會一如既往,堅持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碼,又如何要始終存著自己當年的照片。那些照片,每一張背后都是一個甜蜜的故事,每一道深情清澈瞳孔之中,都隱隱看得到對方的微笑影像。

想必是這次紐約意外相遇后,馬致遠按耐不住,千方百計想要跟自己再續前緣。但是他又因背負著案子,故而不敢明目張膽。

安然仔細回憶著莫非替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感同身受,深深理解了他的用意,當即心潮激蕩,不能自已,眼淚簌簌,并開始輕聲哽咽起來,而且一經開始,就根本停不下來。

對面的莫非還是趴在桌上昏睡著。安然淚眼模糊,根本已經看不清他的細微表情和舉動。以至于莫非緊閉的眼角隱隱滲出一滴淚水,并迅速滴落在桌面上時,她居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宋曉雨很想幫助秦歌達成心愿,但苦于跟周洋之間的惡劣關系,終于沒有勇氣再去嘗試說服周洋。

于是她又想著,能不能找到周渺,然后讓周渺去說服周洋。

但是她知道,周家這些年為了尋找周渺,費盡人力和金錢,但都沒有結果。自己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根本無從下手。

周海蓉說周渺或許是出家為了僧,而且他們已經找遍鄰近每個省份的大小廟宇,毫無發現。這樣的局面,讓宋曉雨有些畏縮起來。她知道,短時間內想找到周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然而秦歌那邊的問題,卻是實實在在橫亙在那邊的。出于回報,宋曉雨現在急著想幫助秦歌達成心愿。但是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唉,不是我不想幫助你,秦歌,實在是無能為力?!?/p>

宋曉雨在安然那里得知,秦歌對自己的那份心態,早已經是個過去式,現在的秦歌,絕對是一心一意地在愛著自己,寵溺著自己,期待著自己時,內心感激,同時也愧意深重,但更多的卻是歡欣鼓舞,是如釋重負。

所以從那天開始,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找到周渺這種事,暫時可以不去關注,她相信秦歌一定有辦法解決那個項目的問題?,F在,她首先應該為自己消除一個嚴重心病而慶賀一下。

從那天起,她突然發現迎面而來的每個人,他們竟然全都笑靨如花,春風和煦,親切而溫柔。遠山近水,也一下子變得晴朗而高遠,就連空氣中也透著一股清新而舒爽。她感覺自己的胃口變好了,腳步輕快了,皮膚發質也正在變得滋潤富有光澤。再厲害的堵車,也沒有辦法令她的心情變壞,日復一日的孤寂生活,她卻始終能感覺心里滿滿的。

既然自己錯怪了秦歌,既然秦歌始終對自己一如既往,那么就再也沒有任何繼續要跟秦歌擰巴的理由了吧。

宋曉雨重新被秦歌這些年來對自己的那些深情厚誼所淹沒,時常一個人站在滴水湖邊,在漆黑的夜色里,讓自己沉沉浸染在這股稠厚而醇香的回憶中。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宋曉雨覺得自己也應該離開海博,回到天宇,回到秦歌身邊去,這樣也就達成了父親生前的意愿。

然后秦歌必定會原諒自己,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會按照她想象的那樣去理所當然地發展,直到最終圓滿。

這種想法來得那么自然,那么的輕易,也符合宋曉雨一貫的以我為主的思維方式。

然后她覺得現在應該去找秦歌談談,跟他說起這次誤會,然后秦歌必定會百般歡喜,張開懷抱,迎接自己回歸的。

但最好還是讓秦歌找自己來說破這個事。因為自己這么主動去找他認錯,是不是有些灰溜溜不夠完美?有些不符合自己在秦歌跟前一貫的高貴姿態?

宋曉雨越想越覺得很有必要。但如何才能讓秦歌主動來跟自己說這個事,然后再把自己帶走,帶回天宇,帶回父親身邊呢?

這個時候,宋曉雨想起了安然。

她跟秦歌的這個誤會,目前除了自己,也只有安然知情。那么先讓安然去跟秦歌提醒一下,好讓他知曉,并有所行動,不失為一個良策。

宋曉雨想到這里,不禁暗暗得意。她隨即拿出手機,撥通了安然的號碼,但安然很快就摁斷了。宋曉雨估計對方不方便接聽,于是就打開微信,用語音給安然留了言。大致的內容就是拜托安然能去給秦歌提醒一下這件事。

留言后不久,安然發來了個OK的表情。

宋曉雨心情愉悅。在她看來,現在已經沒什么狀況能夠影響到她的心情了。

秦歌為了促成海博天宇兩家合作,找遍了該找的人,卻收獲寥寥。

但秦歌根本沒有氣餒,更加不想輕言放棄,因為這是一個何等天才的設想呀。

這個設想的起因,也并非是他拍腦袋一蹴而就的。他覺得自己首先是接受了一種觀念,然后才能在這種理念的基礎上,構建起了這個設想。所以困難對他而言,絕對是預料之中的,絲毫不會影響他的信心。因為后面有一個實現理念的力量在支撐著他。

然后他又想起周海蓉的囑托,就更加覺得有必要堅持到底。他有信心通過實現這個設想,來帶動、改造兄弟周洋的觀念,促成他的成長。對于周洋,秦歌現在已經另眼相看。他一直覺得,周洋的外貌比自己更加像他們的父親,這一點令他怦然心動。

所以盡管周洋對秦歌很不友好,但秦歌每次一看到這個兄弟,就會自然而然想到父親,心底里也自然會涌起一股柔情,他知道這就是親情的力量。所以他自知,自己一定要幫助兄弟走出不良心結,這是他做兄長的責任。

同時這個方案一旦成功,他跟宋曉雨之間的關系,也必將會迎來一個重大轉變。因為他已經聽說,宋曉雨在一次海博重要會議上,正式提出了自己的設想方案。也就是說,宋曉雨是支持并認可自己這個提案的。

這是一個良好的信號,更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秦歌覺得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堅持,很快就要看到結果,這不免令他信心十足。

昨天中午,唐小弟突然打電話給他,說有點想念秦歌,想跟他聊聊。

秦歌說:“滾,別跟我起膩,我忙著呢?!?/p>

“真的,哥們,好久沒跟你一塊喝酒了?!碧菩〉艿恼Z氣很低沉。這不像是他一貫的風格。

“怎么啦你,半死不活的?!鼻馗璁敃r問。

“秦歌,我想念陳娟了……”電話那頭的唐小弟,聲音悲傷,不像是裝出來的。

“明天就是陳娟的忌日。我很想去看看她?!碧菩〉芾^續說道。

秦歌聽他這樣一說,也在意起來,就跟唐小弟約定明天見面,然后一塊去看看陳娟。

秦歌這才恍然想起,陳娟已經離開他們好幾年了。

每次想起陳娟,秦歌都會這樣心痛想道:我秦歌何德何能,居然能有這樣一位奮不顧身愛著自己的紅顏。

陳娟對秦歌奔放肆意的愛,以及后來的死,既讓秦歌扼腕悲傷,也令他快速成長。

這件事讓秦歌在以后的歲月里,更加畏懼人生,懂得人生無常,理解了什么是愛,如何去愛,以及如何接受別人的愛。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秦歌在各種遭遇面前,最終選擇了持之以恒,不忘初心,并保持對宋曉雨的持續期待和努力。愛來之不易,但逝去卻很容易。既然心里還有對方,那就努力爭取,或許對方也一直期待著你的這種持之以恒呢?

有時候秦歌回憶過往,很后悔當時疏忽了對陳娟的關注和呼應。他覺得自己即便喜歡宋曉雨多一些,也完全可以對待陳娟好一些,這樣她或許就不會遭遇意外了。但這種事誰能預料得到呢?

要怪,還是怪當年的馬致遠吧。這個家伙為了達到目的,簡直就是不擇手段。

今天一大早,秦歌就跟唐小弟見了面。

好久不見,胖子明顯消瘦了許多。秦歌知道,唐小弟是絕不會去干減肥這種鳥事的。

“胖子,再這樣下去,你就快要變瘦子了?!鼻馗枵{侃道。

唐小弟咧咧嘴說:“你別逗了,我還沒吃早點呢?!?/p>

唐小弟說著,一指前面的早市,就朝那邊走去。秦歌跟在他后面,突然有些意外。

“胖子,你的車呢?怎么騎車過來的?你真的在減肥啦?”秦歌突然想起,便問。

唐小弟在一個攤位上要了碗餛飩,一個雞蛋餅,就坐在小桌子小板凳上,蒙頭吃了起來。

秦歌要了兩個饅頭,坐在唐小弟對面,納悶地問:“你說話呀。你的車呢?”

“我離婚了,秦歌?!碧菩〉芩撼吨骘?,沮喪道,“上周判的?!?/p>

“啊。你離婚了。不是,你這才結婚多久???”秦歌非常意外。

“一年半不到。那臭娘們,不是東西?!碧菩〉軞夂艉舻?,“我那房子,車子,還有兒子,全給她了。我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p>

“怎么會全給她了?那是你婚前財產哪?!鼻馗杓{悶。

“是我自愿的。這離婚是我提出來的,然后她就提要求。我全答應了?!碧菩〉軗u頭晃腦說,“只要她肯滾,我什么都給?!?/p>

“她滾?這明明滾的是你好吧。我說,遇到這種事,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呀,好律師我認識很多的?!鼻馗杪裨?。

“丟不起那人哪,秦歌。算了,就當我白做了那些生意。我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跟我媽說這事。她還不知道,昨天還打電話說想看孫子了,唉?!碧菩〉馨β晣@氣。

秦歌望著唐小弟,恍然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想念起陳娟來的。想到這一點,秦歌不再去說唐小弟,而是對他有了很深的同情。

“小弟,所以,你很想念陳娟,是嗎?”秦歌試探著問。

唐小弟聽罷,放下瓷碗,抹了抹嘴,點點頭。

秦歌突然覺得,此時此刻,他非常能感受唐小弟的心事。秦歌掏煙,兩人各自點燃,吸著。

“秦歌,你跟宋曉雨之間怎么樣了?”唐小弟吸著煙問。

秦歌想了想道:“應該快有結果了。放心,哥們,我對她一直有信心?!?/p>

唐小弟慘笑,點點頭,深吸一口煙道:“你小子是對的。這婚姻,是不能將就?!?/p>

“我記得你幾次讓我放棄宋曉雨,然后跟你一樣,隨便找個女人結婚生子?!鼻馗璧?。

這話剛說完,他就后悔了。這也難怪,他在唐小弟跟前,說話從來都不帶遮攔。反過來也一樣。

唐小弟長嘆一聲,吞云吐霧道:“是呀,是呀,我真不該這么容易妥協。但我不是你,我倒也想跟你一樣鍥而不舍,可問題是,誰肯讓我鍥而不舍呢?”

唐小弟說著說著,神態就變得沮喪起來。

秦歌聽到唐小弟這樣說,有些心酸,一時竟然無話可勸,陪著唐小弟沉默了一會。

“吃完了沒?吃完了我們去看陳娟?!逼?,秦歌說道。

唐小弟感嘆一聲,點點頭,起身捋了捋頭發,還拍了拍衣服,嘀咕道:“今天去見陳娟,我特意換了件新衣服?!?/p>

“你拉倒吧。她又不在乎你這個。你能過去看她,她會很高興的?!鼻馗栊φf。

“我剛剛離婚,就這樣狼狽不堪過去看她,她會不會嘲笑我?”唐小弟很消沉地說。

“你說什么呢。陳娟不是那種小女人,她很爺們的,你忘啦?”秦歌拍拍唐小弟肩膀說,“我車上帶了酒菜,待會我們坐在她墓前,一起喝兩杯?!?/p>

兩人邊說邊走出早市。秦歌說你把自行車停妥,坐我的車過去。唐小弟答應。

但秦歌的車并沒有開出去多遠,就出了點問題。斷斷續續開了一陣,終于趴在半路上。秦歌把車盡量靠邊停下后,打了幾個電話,拿出東西,就想著打的過去。但去往公墓的郊區公路,很少有出租車經過。

秦歌正準備喊人幫忙,突然就看到有輛車從他們跟前駛過,然后在前面不遠處停下,接著又慢慢倒了過來。

“秦歌,怎么啦這是?”那車停下后,安然從車里鉆出頭來問。

秦歌松了口氣道:“哎呀,有救了。哎,真是巧,我車壞了,剛好你經過,真是緣分哪……”

秦歌說到這里,自覺有些說咧嘴,就及時住嘴。安然并不在意,一揮手,道:“想去哪,我送你們?!?/p>

“我們去公墓……”秦歌邊說邊走到車門,猛然發現車里還坐著一個人。

“呀,是莫非先生,真是巧了?!鼻馗鑼擂蔚卮蛘泻?。

莫非摘下墨鏡,也笑笑道:“秦歌,快上來?!?/p>

安然那天把莫非送回住處,十分辛苦,更是萬分的不安。

莫非就是馬致遠,千真萬確。

這些年來,正如莫非所說的那樣,安然一直沒有找男朋友。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馬致遠。安然對于馬致遠的離去,是既痛心,又留戀;既怨憤,又自責。所以她才會有種后悔當年去把馬致遠架在火上炙烤,讓他被迫做出選擇的想法。這是她最痛徹心扉的。

然而,現在馬致遠就在眼前。

安然現在讓思緒倒流,細細回味自己和莫非在紐約相識后的那些經歷,恍然明白,自己的出現,給莫非所帶來的震撼是顯著的。而他這次尾隨他們回國,基本上也就是為了挽回自己對他的愛。

另外他也一直深愛著自己。并且一旦有機會,他更愿意不惜代價,彌補自己以前的過失和缺憾。這一點也讓安然挺感動的。

事態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面,困擾安然的,不是自己該不該接受莫非的愛,她現在最需要考慮的問題是,如何面對,如何處置莫非的另外一個身份?

馬致遠當年吃里扒外,勾結外人陷害天宇,最后事件敗露,他不得已攜款外逃。警方很早就通緝他了,所以,他現在還是一個逃犯。

當年他這個舉動又直接讓天宇陷入困境,并導致宋曉雨和秦歌發生劇烈沖撞,從而導致宋曉雨離家出走。所有這些,安然都已經從秦歌嘴里知道一些。

而這個逃犯膽大包天,這次居然殺了個回馬槍,主動回到案發地,就在警方的鼻子底下,做著他的情圣大夢。

那么莫非這次冒險殺回老家,只是因為想找回失去的感情這么簡單嗎?安然有些疑惑,但無心追究。

一想到自己或許會親手打電話給警察,然后又親眼看著莫非被警察銬上手銬,然后帶走,她的心里就不是一般的亂顫。

但若是自己不言不語,假裝不知道真相,這樣其實也是一個辦法。

而這畢竟是假裝,是包庇,安然真的可以做到從容面對嗎?

安然仔細審視自己的內心,發現自己之所以如此糾結莫非的逃犯身份,并非僅僅只是因為這種身份本身,而是她覺得,不徹底解決莫非這個身份,不卸下這塊巨石,自己根本就無法靠近他,或者是無法從容接受他的愛。這一點,現在已經變成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一個巨大障礙。

安然看到酒醒后的莫非,依舊談笑風生,絲毫沒有一點點羈絆。他哪里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看透呢。

我究竟該怎么辦?是包庇隱瞞,裝糊涂,還是去告發莫非?這兩天,安然一直在被這個問題困擾,基本就在一種恍惚中度過。

同時安然也有些納悶,莫非這次回國,如果真準備跟自己再續前緣的話,那么他又準備如何應對自己的逃犯身份呢?他總不會天真到覺得僅憑一個易容,就能夠長期在國內蒙混過關吧?

而如果他也意識到沒有辦法長期呆在國內,那他這樣努力嘗試要跟自己再續前緣,不是在做無用功嗎?

安然突然有了個想法,哦,也許莫非的打算是,先獲得自己的諒解,并且答應跟他再續前緣,然后他就會帶著自己遠走他鄉,去紐約,去歐洲,這樣就不再具備危險了。

這也許是個辦法。但安然卻始終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包庇馬致遠的舉動。

“莫非,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安然試探著問,“你回國的最終目的是什么?”

“我喜歡你,安然?!蹦钦f。

“然后呢?”安然直視著莫非追問。

“帶你去紐約,跟你結婚?!蹦瞧届o地說著,拉住安然的手,“可以么?”

安然的淚腺被捅了一下,差點就失控。果然不出所料。莫非就是這么想的。

此時此刻,安然真的很想叫她一聲馬致遠,然后看他如何反應??墒撬桓疫@么做,因為一旦這么做了,接下來很多事,她或許就必須要去做了,包括向警察舉報。

馬致遠呀,你背負著這樣一個沉重的包裹,你還回來干什么?你這個樣子,讓我如何面對你。你這么做,跟我上次逼迫你必須做出殘忍選擇的做法,是何等相似。你這次回來,難不成就是為了報復,讓我也嘗試一下兩難選擇的滋味?

而莫非表面上不露痕跡,實際上卻也早就猜到了安然內心的那股糾結。

那天他醉酒,其實并沒到爛醉如泥的地步。所以,安然后來在他手機里發現秘密這件事,其實是莫非一手導演的。

在莫非的心里,始終有個矛盾,他既想公開自己的身份,然后聽憑安然發落。一旦安然接受,那自然最好。

但同時他又很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因為他很害怕安然會因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對他勃然發怒,徹底斷絕他的夢想。這樣一來,或許自己還會被警察盯上也很有可能。

但莫非畢竟不死心。他始終要讓自己邁出這一步,不然的話,這次回國就變得毫無意義。自己連直面安然的勇氣都沒有,還談什么跟安然鴛夢重溫呢。

所以那次醉酒,倒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莫非覺得,如果安然心里還有他,并且把他裝在一個隱秘而重要的位置上,那么自己公開身份,基本上是安全的。但怎么才能驗證這一點呢?

他想到了自己的手機。

莫非這些年來,始終保持著用安然的生日作為手機鎖屏密碼。因為就像好幾年前他對安然說過的那樣,這樣做,會讓他覺得每天每時都跟安然在一起。這一點,沒有人強迫他做,完全是他由衷希望這樣的,因為他不想忘記安然,也無法忘記安然。

莫非也知道,有關這個手機密碼的淵源,安然同樣是印象深刻的。所以那天醉酒時,莫非很刻意地拿起手機,然后胡亂劃拉屏幕,并讓安然看到,最后他沒有打開手機,隨手丟在桌上,然后假裝醉倒。

莫非心里是這么想的。如果安然看到自己的手機,并在面對鎖屏密碼框時,能一下子想起那段甜蜜的、有關設置手機密碼的往事的話,就說明她心里一直存放著自己。而如果安然心里一直裝著自己,那么莫非也就甘愿讓安然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以他的判斷,安然既然對他們倆的過往念念不忘,那么對自己應該也不會疏遠憎恨到哪里去。

不管他這種猜測準不準確,他一定要嘗試一下。

后來發生的事,完全就在莫非的預料之中。安然順利打開了手機。那一刻,莫非偷眼看得分明。她發現安然的情緒很激動,流淚滿面,至此他也終于明白,安然一直想念著自己,沒有丟下過自己。

然后莫非就放任安然發現那些照片,讓她徹底確定自己的身份。這個時候,莫非突然變得很勇敢,無所畏懼,因為他同樣確認了,安然一直沒有走遠。

那天當他看到安然翻看著那些照片,無聲哽咽,潸然落淚時,忍不住也落下了眼淚。安然的表現,令莫非覺得自己這些年牽掛安然是值得的,因為安然同樣也在牽掛著自己。這個發現,足以抵消這些年來莫非內心所有的悲傷和委屈,寂寥和思念。

所以現在,莫非最后想要知道的是,安然會不會舉報自己?

安然即便依然喜歡著自己,但她如何能承受自己是個逃犯這個事實?而如果她跨不過這一關,那么她也不可能有心情接受自己的愛,自己準備帶她去紐約的計劃也會泡湯。弄得不好,還會被因愛生恨的安然舉報也說不定。

所以說讓安然知道自己身份,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但莫非必須承受這個冒險。

好了,安然,現在該輪到你選擇了。你盡管大膽地選擇吧,就像當年我的艱難選擇一樣。

這一刻,莫非再次變得無所畏懼起來。因為這個時候他突然感受到,安然能夠在這么多年里始終掛念著自己,甚至期待著自己,這個真相已經令他陶醉,令他無比滿足。這種醉人的感受,足以讓他暫時忽略其他危機。

而且憑他對安然的了解,他打賭安然沒有勇氣舉報自己。然后只要讓安然順利渡過這一關,對他徹底釋懷,他們就能輕輕松松一起去美國了。

并且他也完全能夠感受得到,安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心一直在這個問題上做著艱難斗爭。

事實證明莫非的眼光狠毒。安然盡管百般糾葛,卻始終沒有敢朝舉報這方面去想。

而莫非卻趁機加碼,這幾天頻繁約安然出來聊天,說話。他是想做最后的沖鋒,然后一舉拿下安然?,F在他還缺少最后一擊。

他知道安然不敢說穿自己的身份,但他必須捅破這一點,不然所有的努力都只能算是外圍倒騰,根本沒有涉及核心。

所以今天莫非又約安然出去走走。他準備尋找一個時機,向安然攤牌。

但半路上恰巧遇到了秦歌的車壞了。于是安然便答應把秦歌和他朋友先送到郊區的很遠一個墓園里去。莫非熱情招呼,注視著秦歌和唐小弟坐進后座,目光閃爍。

在路上,安然問起他們這是要去祭奠什么人。秦歌就把陳娟跟自己的情況,簡單地跟安然坦誠說了一遍。安然聽罷,很是感慨。

“真是個好姑娘?!卑踩蝗滩蛔〉卣f。

“是呀?!鼻馗杩戳颂菩〉芤谎?,感嘆地說。

“那她又是怎么死的呢?”安然很想了解陳娟的所有事。因為她聽出來,陳娟當年是很愛秦歌的。

秦歌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他知道馬致遠跟安然的關系,所以實在不忍心說出真相。

因為馬致遠當年的出逃,這案子也就一直擱置到現在,所以案情至今沒有公布,因而安然自然不會知曉馬致遠當年具體還干過哪些壞事。

“怎么啦?不方便說嗎?”安然很奇怪,問道。秦歌怎么會吞吞吐吐起來。

“陳娟是被馬致遠派人害死的。我親眼所見?!边€沒等秦歌回話,坐在一邊的唐小弟忍不住,脫口而出。

秦歌一陣擔心,趕緊抬頭去看安然。而正在開車的安然聽到這話,突然一個急剎車。

大家一陣趔趄,總算還好。安然驚魂未定,努力把車開到路邊,停了下來。她緊緊捏著方向盤,凝視著前方,根本不敢去看坐在副駕駛上的莫非。

秦歌只以為很理解安然的心情,便關切詢問:“安然,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休息會吧?!卑踩徽f著,努力抑制住眼淚,繼續問唐小弟。

唐小弟于是就把當年馬致遠如何設計陷害秦歌,然后陳娟獲悉后定然以生命的代價去幫助秦歌,最后死于馬致遠手下的事,大致說了一遍。秦歌根本攔不住唐小弟那張快嘴,只能放任。

安然震撼。她沒有想到,當年的馬致遠除了攜款外逃,另外還牽涉到一起命案,而且死的那個人又是深愛著秦歌的女人。

馬致遠,你怎么這么作死?

唐小弟有些不明白安然的反應。但秦歌一時沒法跟他解釋。大家各懷心事,車廂里安靜得讓人揪心。

莫非怔怔望著車窗外面,心潮起伏。那些過往,那些情景,一幕幕就在他眼前展現出來,清晰而真實。

現在好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自己的另一個罪行也被安然獲知。這可不是什么好現象。莫非頓時有些慌張起來。

“馬致遠,我恨不得一口咬死你?!碧菩〉茏谝贿?,突然發狠,沒頭沒腦大喊一聲。

莫非心驚膽戰。

安然更是觸目驚心。

大家的心情都壞到了極點。

“安然,還是我來開吧?!鼻馗枵f著,就下了車。安然想想也好,就跟秦歌換了個位置。

秦歌重新開車上路。

“秦歌,看上去你對陳娟情深意重,確實很夠意思?!弊谝贿叺哪?,稍稍鎮靜,就微笑跟秦歌聊天。

“她的死,都是因為我?!鼻馗梓鋈坏?。

“你當年很愛她嗎?”莫非又問。

“當年陳娟不顧一切愛著我的時候,我正在不顧一切愛著宋曉雨?!鼻馗韪袊@道。

莫非哦了一聲,又道:“你怎么評價馬致遠這個人?”

秦歌偷偷望了一眼后視鏡里的安然,沉默了一會。

“這還用說,殺人,貪污,攜款外逃,人渣一個?!碧菩〉軕嵟卣f。

莫非笑得很尷尬。

“每一個壞人,都有著獨特的演變緣由,馬致遠也不例外。他后期的所作所為,確實很令人憤恨。但以我的了解,馬致遠對天宇的呵護,對朋友的忠誠,以及多年來為之付出的努力和代價,令人動容,但卻很少有人理解……”秦歌邊開車邊說。

莫非意外地望著秦歌,隨后把頭扭向右側,看著窗外。他在努力抑制自己沸騰的情緒。

“而他后期的轉變,其實是有著很特殊的背景因素?!鼻馗枥^續說道,“這一點我是有發言權的?!?/p>

莫非低著頭,一聲不吭,耳朵里嗡嗡作響,思緒紛亂。

“什么特殊背景,他就是一個陰謀家,我比你們誰都了解他?!碧菩〉軕崙嵅黄降?,“陳娟的死,完全就是因為他的指使?!?/p>

安然在一邊垂下頭,讓自己的一頭長發垂落,然后把胳膊支撐在膝蓋上,十指張開,慢慢插進頭發里,死死拽住。

秦歌在后視鏡里察覺到了安然的神情,便道:“小弟,算了,都過去了?!?/p>

唐小弟還在那里耿耿于懷。是啊,唐小弟當年是眼睜睜看著陳娟被人從四樓窗戶推下來的。陳娟的身體砸到地面后,唐小弟可以清晰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這個場景他永生難忘。而這一切的背后主謀,就是馬致遠。

“馬致遠這輩子別讓我碰見,不然我要他好看?!碧菩〉茑止?。

安然轉過頭去,注視著唐小弟,輕聲問:“你怎么這么恨馬致遠呢?”

唐小弟很難過,板著大臉,不說話。

“陳娟是你的什么人?”安然很好奇,繼續問。

“陳娟是我這輩子最中意的女人。但她看不上我?!碧菩〉鼙锪税胩?,終于開口說。

“哦。那你不恨她嗎?”安然問。

唐小弟搖搖頭道:“她不喜歡我,這我不怪她。但她的死,我特別難過。因為我一直喜歡著她,現在也是?!?/p>

唐小弟說著,竟然就嗚嗚嗚開始哭了起來,一副低幼的樣子,但卻很真摯。

秦歌知道唐小弟心里難過,也沒有去勸。而安然看到唐小弟這么大一個年輕漢子,說著說著就咧嘴哭了起來,心想這得需要多大的悲傷才能做到。她不由得也有些動容起來。

“你別哭啦,唐小弟??吹贸鰜?,你是個好人?!卑踩蝗滩蛔【吐錅I了。

“陳娟死得太慘了。她是在我懷里斷氣的。我知道兇手是誰,但那個家伙已經逃到國外去了?!碧菩〉鼙翘檠蹨I一塊下,哭得稀里嘩啦。

安然舉起兩個手掌,再次插進兩側頭發里,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沒有辦法再傾聽下去了。

馬致遠,你做的好事。

“小弟,別說啦……”秦歌一直注意到安然的難過樣子,就去阻止唐小弟嘮叨。

“停車……停一下……快!”大家正在說話,前排的莫非突然大叫著,一副極其難受的樣子,并且快速搖下車窗,把腦袋探了出去。

秦歌趕緊靠邊停車。莫非迅速沖了出去,跑到公路綠化帶里,蹲下身體,猛烈嘔吐起來。

秦歌走過去,看著莫非,納悶地問:“莫非他難道是暈車了?”

安然搖搖頭。但她心里非常明白,莫非這副樣子,肯定又是胃痙攣了。他一直就有那種毛病,一緊張一有壓力,就會這樣。

到達墓地時,秦歌一眼看到宋曉雨站在墓地大門口,有些驚異。

“曉雨,你怎么來了?”秦歌下車后問。

“我聽說今天是陳娟的忌日,也想來看看她。聽說你的車壞了?”宋曉雨笑著說。

秦歌驚異地看著宋曉雨,恍若隔世。很久沒有見到過宋曉雨這樣微笑了。她今天這是怎么啦?

宋曉雨看到秦歌一臉納悶,就朝不遠處跟莫非站在一起的安然望了望,然后問:“對了,這幾天安然找過你嗎?”

“安然,沒有吧。好幾天沒有遇見她了。今天也是碰巧,我的車壞了,剛巧她和莫非經過?!鼻馗杞忉屨f。

宋曉雨望著不遠處的安然,沉思片刻,暗暗嘆息。臉上頓時又恢復到她一貫的那種高傲神態。

這個時候,安然和莫非走了過來。秦歌就說:“安然,我們三個進去了,你們回吧。曉雨來了,回去我們搭她的車?!?/p>

宋曉雨看著安然,心里不爽,就冷冷地說:“我待一會就要走,要去見個人,你們自己叫車回去吧?!?/p>

秦歌注視著宋曉雨,很快發覺她的神色已經發生很大變化。

而這一點,安然同樣也已經看在眼里。但她并不在乎,而是走到秦歌跟前,說:“秦歌,我剛才這么聽下來,陳娟的死,多少跟馬致遠有關。今天我既然來了,就替馬致遠去給陳娟磕個頭,也算是我替馬致遠償還一點點?!?/p>

秦歌聽她這樣說,倒也有些感觸。安然跟馬致遠雖說有過一段戀情,但畢竟已經過去,她算不上馬致遠的什么人,其實是無需這樣做的。

但安然似乎已經下定決心,擺擺手,就問唐小弟哪里有買鮮花的。唐小弟指了指對面,兩人就一塊轉身朝那邊走去。

走出沒幾步,安然又停下來朝莫非喊:“莫非先生,既然來了,你想不想跟我們一塊進去?”

莫非望著安然的眼神,沒有過多思考,便疾步趕了上去。

大家便一起朝花店走去。每人選購了一束花。等大家聚到一起時,發現莫非竟然選購了一個大花籃,不免都有些意外。

“哦,我看這花籃不錯,就要了?!蹦窃~不達意解釋著,一臉的忐忑。

安然看著莫非的窘迫樣子,走到跟前,笑笑道:“讓你費心了,莫非先生?!?/p>

“應該的應該的,死者為大。陳娟是你們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蹦钦f。

大家就一起走進墓地。安然跟莫非走在最后面。半路上安然不停打量著莫非手里的花籃,又抬眼打量著莫非,弄得莫非非常尷尬。

他心里很清楚,剛才在車上的一席話,已經讓安然對他有了很惡劣的印象。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莫非不怪別人,唯有自責。

“莫非先生,今天也是天意,讓你跟我們一塊來看望陳娟。謝謝你這么有誠意,通情達理?!卑踩徊皇r機說。

“客氣什么,你跟陳娟也不熟悉,不也是來了么?!蹦且晕⑿ρ陲椬约旱牟话?,說道。

其實莫非心里也在暗暗稱奇,今天可真是天意巧合。秦歌他們去墓地祭奠陳娟,偏偏卻遇到車壞了,而且偏偏又被他們撞上。這是不是陳娟在天之靈的昭示,冥冥之中就是要讓自己去墓地看望她?

想到這些,莫非一陣驚悚。但同時,更有一股發自心底的哀傷和懺悔。

陳娟,對不起,對不起。

回想過往,陳娟曾經也是自己心儀的一位姑娘。她的死是個意外,但絕對跟他有關。所以莫非不想推卸這個責任。

他不禁回想起,當初他對陳娟,也是付出過真摯情感的,也是認真過的。但陳娟的心里只有秦歌,只有秦歌。所以有時候莫非也在想,自己跟秦歌或許是上輩子的冤家,這輩子還得繼續對抗。怎么自己做什么事,追求什么人,他都要插進來干涉一番,而且每次都是他贏。這種宿命一般的待遇,令莫非唏噓不已。

想到這些,莫非突然感覺自己非常虛弱,虛弱得幾乎不想掩飾自己。如果可以坦然站在陳娟跟前,陳述一番,懺悔一番,必定會非常酣暢,輕松。

但他真的可以做到這樣坦然么?

一行人來到陳娟墓前,卻發現有好些人已經在墓前擺放了祭品,擦拭墓碑??礃幼铀麄儎倓偧赖焱戤?。

秦歌認得其中兩人,一個是陳娟的父親陳勇,另一個是陳娟的母親。

陳勇認得秦歌,就過來招呼。秦歌把他們的來意說明,陳勇就把地方讓給他們。

秦歌和唐小弟、宋曉雨站在前排,安然和莫非站在后面,給陳娟鞠了三躬,然后獻花,擺上祭菜水果。

唐小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咧開大嘴就哭開了。秦歌理解他的心情,也就沒有勸他。一轉身就把安然和莫非介紹給了陳勇。

安然和莫非聽說陳勇是個警察,各自忐忑。陳勇向大家致謝。

安然望著陳娟母親站在一邊抽泣,面色蒼老,絕望,心里難過。又轉過頭去望著莫非,突然有一股無可抑制的憤怒涌起。

馬致遠呀,原來你不僅僅陷害天宇,攜款潛逃,你原來還牽涉到一起命案。這么年輕的一個姑娘,就這樣離開人世,你也太作孽了。我以前真是小看了你。

那么現在,你是否應該償還這筆孽債,讓死去的陳娟昭雪,也讓她的家人了卻心愿?

安然知道陳勇就是警察?,F在只要她朝他一開口,莫非馬上就能伏法。

這一剎那,安然突然渾身驚顫起來。真的要讓自己親手把馬致遠送上不歸路么?他這一次不遠萬里,不顧危險,不惜千金地想要挽回自己,難道自己就送給他這樣一個回報么?

安然為難死了。

站在她眼前的這個馬致遠,已經不是之前她所熟悉所愛慕的那個馬致遠了。那個時候的馬致遠,深情,寬厚,睿智,成熟,是她心目中的完美男人,給過她無數的慰藉和愛憐,曾經用他廣博而舒適的愛,把安然浸潤成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最后竟然會落得這個地步。

這個時候,陳娟的母親以及親戚們開始離開,留下陳勇還在現場招呼大家。安然看到秦歌和唐小弟蹲在墓碑跟前,仔細擦拭著陳娟的照片。而莫非則一個人怔怔站在一邊,面色哀傷,沉默不語。宋曉雨站在不遠處,呆呆望著陳娟的墓碑發愣。

安然看著莫非的神色,時而怒不可遏,時而又哀婉無力。最后她覺得,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馬致遠,否則的話,自己將一輩子不得安寧。

所以安然鼓足勇氣,朝陳勇招呼:“陳警官……”

陳勇聽見喊聲,疾步過來問:“安總,有事么?”

安然望見陳勇那張冷峻而威嚴的臉龐,頓時就慌張起來。

“陳警官……我就想知道,陳娟的死,現在結案了沒有?”

原本想得好好的話,但面對陳勇時,卻突然變成這樣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安然在心里暗暗罵著自己懦弱。

陳勇搖搖頭,道:“直接責任人已經抓獲。但據他們說,他們也是受人之托。但馬致遠至今沒有歸案,所以……”

“墓碑旁邊那個叫莫非的人,就是易容后的馬致遠,陳警官,快去抓住他!”

這一剎那,安然是多么希望自己有勇氣,敢對著陳勇這樣說。

“安總,今天非常感謝你們來看陳娟?!标愑吕^續在跟她客氣。

安然死死盯著不遠處的莫非,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堅強起來。

“安總,你怎么啦?不舒服嗎?”陳勇顯然是發現了安然的異常神態,關切地問。

安然沒有作聲,呼吸急促,兩眼睜得老大,樣子有些嚇人。陳勇見狀,就更加擔心起來。

“你不要緊吧?”

安然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不遠處的莫非。片刻之后,她漸漸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勇氣舉報莫非。

此時此刻,不遠處的莫非也看清了安然注視自己的神態,以及她身邊的陳警官,不免心生緊張。

“陳警官,我不要緊,就是有點累了?!卑踩徽f完這句話后,就明白自己好不容易壘起來的那點信心,就此土崩瓦解。她再也別想有勇氣舉報莫非了。

“那你休息會吧。那邊有個凳子,去坐會?!标愑伦尠踩蝗ゲ贿h處一條長椅上坐會,自己又折了回來。

他對于安然剛才的那些表現,多少有些疑慮。其實他了解下來后發現,今天來的這幾個人當中,有幾個跟陳娟看不出有什么淵源和友誼,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陳娟生前都沒有見過他們。

同時他也注意到了莫非這個人。這個中年人看上去器宇不凡,應該是有些身份的人。但通過剛才秦歌的介紹,也看不出他跟陳娟能有什么淵源。并且他送給陳娟的還是一個大花籃,這對于一個跟陳娟素不相識的人而言,就未免有些特別。更何況這個人在面對著陳娟墓碑時,所顯露出來的那份哀傷神態,也很難讓人相信他只是一個跟陳娟毫無瓜葛的人。這就奇怪了。

而那邊的莫非也在轉著念頭。

當他看到安然跟陳勇在一起說話時,心臟就跟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似的。這次半路上遇到秦歌,讓安然了解到馬致遠還跟陳娟的死有關,這絕對是很要命的。原本莫非估計安然不至于揭發自己,但有了陳娟這一層因素,事情就變得不可捉摸起來。

剛才莫非一直在關注著安然的神態??吹阶詈?,他判斷安然并沒有揭發自己,暗暗松了口氣。但隨即他就發現,陳勇正在朝自己慢慢接近,這讓他稍稍平靜的心臟,再次“怦怦怦”激烈跳動起來。

“莫非先生,謝謝你們來看望陳娟?!标愑抡驹谀歉?,伸出手致謝。

“別客氣。陳娟太不幸了?!蹦怯仓^皮跟陳勇握手。

陳勇戒備地打量著莫非。這讓莫非暗自緊張。

一個警察的銳利目光,對于莫非而言,不亞于一只驚鳥看到從草叢里慢慢伸出來的獵槍槍管。

更何況這個警察,還是當初死在自己手里的那個被害人的父親。

(未完待續)

猜你喜歡
陳娟馬致遠陳勇
厘清算理,提高學生計算能力
Jokes Today
《天凈沙·秋思》新編
陳娟:15歲讀名校,不忘記和自己的約定
上司身邊的空座
Symmetry Analysis and Exact Solutions of the 2D Unsteady Incompressible Boundary-Layer Equations?
In fluence of Cell-Cell Interactions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Rate in a Tumor?
馬致遠:有一種失望叫歸隱
陳勇:勵精圖治 銳意創新
馬致遠:聽他端坐瘦馬自吟自話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