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隆家族：漸行漸遠的財富大佬（下）

張銳

與洛克菲勒的恩怨情仇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從自家銀行的創建，到后來對石油、鋁品等工業產業的跨界滲透，梅隆家族的每一步成功都與人類的重大經濟活動密切相關。如18世紀歐洲移民的美洲“淘金夢”以及隨之而來的商業與貿易繁榮對資金的巨大需求、原油的成功開采、英國工業革命后人類現代工業的快速興起與擴張等等?？墒?，梅隆家族創始人托馬斯·梅隆卻是與約翰·克菲勒同時代的人物，兩大家族的經營覆蓋領域有著很多的重疊，并且總體上洛克菲勒家族的實力要顯著強于梅隆家族，因此，如何在與洛克菲勒競爭中存活下來甚至取得上風，就成為梅隆家族當時所要運籌的重要謀略。

安德魯·梅隆在北切斯特馬庫斯胡克海岸建造石油管道與油輪港口在當時的石油行業的確算得上是另辟蹊徑，而且“W.L.梅隆專業公司”旗下的克萊森特油管公司和熊溪油管公司等于就是梅隆家族的利潤管道?？墒?，當時的洛克菲勒家族的石油運輸網絡尤其是鐵路運輸線正在試圖伸向美國全境，與梅隆家族的產業方向撞了個正著。對此，洛克菲勒不斷地通過調高運費來打擊梅隆家族等競爭對手，幸好有梅隆父子銀行的輸血，萊森特油管公司和熊溪油管公司才得以存活下來，并最終競爭到了不小的市場份額。不過，由于這些石油管道耗去了梅隆家族250多萬美元資金，在這巨大投資威脅著銀行正常資本周轉的壓力下，安德魯最終還是選擇將石油管道產業賣給了美孚石油公司，并從中獲得了450萬的巨額利潤，這也多少讓安德魯找到了一點心理上的平衡。

從后來梅隆家族與洛克菲勒家族共同參股或者控制一些大型企業的行為可以看出，二者之間更多地選擇了互相妥協、共同進退以及謀取雙贏的商業關系。比如在阿姆科鋼鐵公司中，海灣石油公司與洛克菲財團同時出現在三大控制人的名單上，另外一家是克利夫蘭財團;在威斯丁豪斯電氣公司的最大控股股東中，梅隆家族與洛克菲勒家族同時完全占據了絕對控股的地位;在固特異輪胎橡膠公司中，梅隆財團與洛克菲勒同樣是四大控制人之一。另外，在獨自把持了飛機、導彈以及火箭設計與制造商羅克韋爾公司的同時，梅隆家族還與洛克菲勒共同把持了另一家世界最大的軍火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這家企業與威斯丁豪斯電氣公司一起長期以來都是五角大樓和美國國家宇航局的主要承包商。更值得注意的是，紐約梅隆銀行的前五大股東里，居然也閃現著洛克菲勒系摩根大通第一、第二大股東的身影，同時紐約梅隆銀行還有近10% 的股份掌握在摩根大通的兩大股東手里。

如果說象征著安德魯·梅隆個人職業生涯拐點的事件是20世紀30年代的經濟大危機 ，那么梅隆家族真正的商業拐點則是歷史上著名的“水門事件”，梅隆家族與洛克菲勒家族再一次以正反方的對手姿態出現在了該事件之中。1972年底，理查德·尼克松因為結束了越南戰爭的政績而以壓倒性優勢在總統選舉中戰勝了民主黨候選人麥戈文，從而獲得連任。然而，正當尼克松與他的支持者們彈冠相慶時，驚天丑聞爆發了。大致經過是：在總統競選中，為了取得民主黨內部競選策略的情報，以共和黨尼克松競選班子的首席安全問題顧問詹姆斯·麥科德為首的5人，潛入位于華盛頓水門大廈的民主黨全國委員會辦公室，在安裝竊聽器并偷拍有關文件時，當場被捕。由于此事，尼克松不得不于黯然宣布辭職，從而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因丑聞而辭職的總統。按照美國憲法，總統辭職后，由副總統接任。于是，杰拉爾德·福特順勢成為總統，而且福特由此成為美國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經過總統大選就當上總統的人。

“水門事件”的直接輸家還不是尼克松及其共和黨，站在身后的梅隆家族也受到殃及。據悉，在尼克松的連任競選中，梅隆家族為其提供了100萬美元的政治獻金，自然，主人倒臺后，追隨者也只能鳴鑼收場，梅隆家族在權力場的香火徹底熄滅。與梅隆家族的命運完全相反，在總統大選中公開反對尼克松的洛克菲勒家族則在政治舞臺上又上了一個臺階。連任三次紐約州州長的洛克菲勒的孫子納爾遜？洛克菲勒成功當選為美國副總統，成為炙手可熱的政治明星。洛克菲勒家族再一次壓倒了梅隆家族。

當然，梅隆家族與洛克菲勒家族的博弈依然還在持續?！八T事件”后，安德魯·梅隆轉而扶持新保守主義，諸如“傳統基金會”和“聯邦主義協會”這樣的保守主義思想庫;而洛克菲勒家族則祭出了新貨幣主義的大旗——資助芝加哥大學成為新貨幣主義的大本營，而著名經濟學家弗里德曼則完成了從新自由主義到新貨幣主義的完美接棒者。新保守主義在社會文化領域崇拜原始欲望，崇尚天性的活力和血腥;在經濟領域反對國家干預;在政治軍事領域主張美國應該在全球利用鐵拳強制推行美式民主、美國標準、美國利益和美國價值。新貨幣主義推行全球性“美元”霸權，以此使美國控制全球金融與能源等戰略資源。顯然，盡管思想門派看上去不一樣，但梅隆家族與洛克菲勒家族的核心價值觀則驚人的一致，那就是確立美國在全球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因此，無論是新保守主義還是新貨幣主義，至今依然在美國有著非常強大的影響力，其中托馬斯·梅隆的外孫里查德·梅隆·史凱夫目前還是新保守主義的“君王”式人物。

財富打理新方式

按照歷年通脹率以及美元的平價購買力等指標匡算，在《福布斯》評出的“美國史上15大富豪”中，安德魯？梅隆一度榜上有名，其名下資產價值比同年擠入榜單的比爾？蓋茨還要多。安德魯只有兩個兒女——兒子保羅·梅隆和女兒艾爾莎·梅隆，自1931年起，安德魯就開始著手贈與子女大筆財富，其中股票成為他贈與的最主要方式，且至1937年全部贈送完畢。不難看出，安德魯對子女贈與股票的時段正處了經濟蕭條與股市低迷時期，因此，有人算了一筆賬，隨著后來美國股市的重新繁榮，保羅和艾爾莎從父親那里繼承下來的股票市值翻了10倍之多，而這也許是安德魯·梅隆生前所選擇的最為明智的財富傳遞形式。

可是，作為第三代家族商業煙火的接棒人，保羅·梅隆對父輩的事業索然無味，但這位耶魯畢業的公子哥絕對又不是好吃懶做之流，他對藝術和賽馬的狂熱遠遠大過了對經商的興趣，因此，他寧可去管理父親捐贈給政府的“國家美術館”，奔走在全國各地操辦基金會，也不愿在生意場上停留半步。這樣，梅隆家族的管理權杖也只能轉交到理查德·比蒂·梅隆的兒子、安德魯·梅隆的侄子理查德·金·梅隆的手上，而保羅僅以兄弟和大股東的身份協助理查德·金·梅隆在一些重要事務上做出決策。不過，理查德.金.梅隆似乎同樣對家族生意提不起很大的興趣，反倒是對于軍隊以及“滾石”樂隊更為著迷。因此，梅隆家族傳承到第三代，實際上已經很難再現往日的輝煌。

但是，雖然商業版圖的拓展節奏沒有得到大的演進，可梅隆家族成員在創建基金會方面卻接連邁出了不小的步伐。首先是艾爾莎建立了阿瓦隆基金會，一年后，保羅采用弗吉尼亞州的別名，成立了奧多明尼昂基金會，緊接著就是理查德·金·梅隆成立了自己的基金會。其中艾爾莎與保羅的基金會主要捐贈對象是信息科技、藝術、人文科學和高等教育，而理查德·梅隆基金會則瞄準鼓勵賓夕法尼亞州西南部的經濟發展。在三大基金會的影響下，梅隆研究所與卡內基工業學院之后就合并展開談判，兩者不久合并為卡內基梅隆大學。資料顯示，梅隆研究所由安德魯·梅隆與理查德·比蒂·梅隆聯手創建，目的是紀念自己的父親托馬斯·梅隆。同樣，為了紀念父親，保羅和艾爾莎的兩個基金會后來也走向合并，并將其名稱改為安德魯·梅隆基金會。

不難看出，與第一代和第二代家族掌門人更多的是謀取自我價值以及家族商業價值的實現完全不同，梅隆家族的第三代則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個人興趣特別是如何惠及公益事業與社會發展中來，其追求的更多是社會價值。梅隆基金會剛成立的時候，投資產品比較單一，主要集中于國內股票和固定收益產品如政府債券與銀行儲蓄，二者分別占總投資額的60%和40%。到了1990年初期，基金會財務委員會開始制定新的投資策略，即在制定投資目標的過程中不但要考慮現在的支出計劃，還要考慮未來資產的保值，因此，為長久之計，可以增加流動性較差的投資品以增加組合收益。根據這一策略，梅隆基金會的整體投資目標是在給定風險的情況下，尋找長期的投資總回報。

實際上，就像先前對浸染自家生意毫無興趣一樣，基金會的主人們對于投資產品的選擇同樣是沒有更大的熱情，或者干脆說沒有足夠的財富管理能力，因此，梅隆基金會從一開始就交給了職業經理人打理。雖然當時的投資管理團隊不到10人，但這也可以看成是梅隆家族第三代在管理模式上與第一代和第二代的又一個重大區別，即從家族血緣式與親緣式管理轉化成市場化與制度化管理，并且正是職業經理人約翰·胡爾的到來，梅隆基金會的投資風格才發生了明顯的調整，基金會的財務收益賬本也越做越厚。

約翰·胡爾在華爾街被金融獵頭公司譽為“性價比最高的首席投資官”。據悉，獵頭公司曾根據某5個連續年度的性價比（平均每拿10萬美元年薪能給基金會帶來的收益）對首席投資官進行排名，約翰·胡爾排名第一。在被梅隆基金會聘為首席投資官（CIO）后，約翰·胡爾的管理團隊發展到了40多人，并迅速調整了基金投資配置方向。據悉，除了金融危機期間的投資回報為負值外，約翰·胡爾帶給梅隆基金會的年度收益率都達到了7%以上。有人甚至測算后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約翰·胡爾每拿到10萬美元的薪酬，便可給梅隆基金會帶來超過1%的投資收益率。職業經理人的黃金般價值由此可見一斑。

迷失的第四代

雖然理查德·金·梅隆在經商方面并無過人之處，但至少梅隆家族的財富版圖在第三代人手上沒有被肢解與分割，可是，在理查德·金·梅隆去世之后，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資料顯示，梅隆家族第四代共8人，其中有四男四女，按照家族領導人傳男不傳女的既定原則，當時男生中年齡最大的是38歲的理查德·梅隆·斯凱夫，可這位一心只迷戀于新保守主義思潮的“君王”式人物卻對家族事業沒有任何興趣，他的三個弟弟不是太嫩缺乏經驗，就是像他那樣根本無意踏足商場。最終，梅隆家族竟然找不到一個主心骨式的接班人，權力出現真空的同時，家族也最終走向肢解與分離，更多的人只能依靠信托和管理財產度日。

作為梅隆家族第四代的后繼成員，馬修·梅隆是不得不提及的一個重要角色。據悉，馬修21歲時就從14個家族信托中繼承了價值約2500萬美元的基金，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從來對錢沒有概念的馬修只感到震驚與迷惑：“有句諺語說，錢多麻煩事就多。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不辜負梅隆這個名字，也不知道要拿著這些錢干什么?！钡拇_，“子孫不肖，留亦無用;子孫圖強，亦無用留”，中國治家大師曾國藩關于財富傳承的經典魔咒就在馬修的身上得到了應驗。

馬修·梅隆穿戴奢侈，而且他出行喜歡搭乘私人飛機，不僅如此，馬修·梅隆還可以變著法子來燒錢，比如開著法拉利閑晃南加州，與希臘皇儲游泳橫渡圣托佩茲海灣，舉行豪華聚會招待不認識的各色人等，甚至為一場洛杉磯的派對支付15萬美元馬修·梅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由于太過于放蕩不羈，馬修·梅隆還染上了酗酒和吸毒的兩大毛病，后來為了戒毒，他不得不每天服用80片的奧斯康定止痛片，每月僅在這個藥物上的支出就高達10萬美元。

“永遠不要去動本金，嘗試只花收入的1%?！笔峭旭R斯·梅隆留給后人的這一金句將滑入吸毒深淵的馬修·梅隆拉了回來。在一次匿名戒酒互助社上，一圈人坐成圈自爆家門時，馬修·梅隆的眼光停頓在了塔瑪拉·耶爾戴的身上，后者正在打造周仰杰鞋業品牌。很快，馬修·梅隆與塔瑪拉·耶爾戴結為伉儷，而且家族基因也讓馬修·梅隆迅疾涉足商業，在投資周仰杰男性鞋業品牌的同時，馬修·梅隆還打造了自己的鞋業品牌Harrys of London，而且Harrys of London在市場上吸引了很多顧客，按照《鞋類新聞》雜志的評價，Harrys of London的設計要領先于同時代產品的十年時間。

然而，與塔瑪拉·耶爾戴的婚姻熱度也僅僅持續了5年時間，離婚后馬修·梅隆再度酗酒，產品銷售一落千丈，最終馬修·梅隆喪失了公司的日常管理權。不過，在與塔瑪拉·耶爾戴分手不久，馬修·梅隆又遇到了拉夫勞倫的設計師尼科爾·漢利，在攜著第二任妻子再度走入洞房的同時，馬修·梅隆又創建了一家名為漢利梅隆的電商網店，銷售別致的女性服裝。此外，在尼科爾·漢利的幫助下，馬修·梅隆又重新開始戒酒，并與另外兩個生意伙伴一起投資了一家在線藝術品拍賣行paddle8，同時還投資了一個名叫StyleHaul的Youtube頻道，該頻道制作介紹如何著裝的短小影片。

介入實業領域的同時，馬修·梅隆還投資200萬美元創立了比特幣孵化器Coin Apex公司，旗下擁有比特幣支付平臺Coin.co。據悉，曾經有人愿意出資2000萬美元收購Coin.co，馬修·梅隆頭也不抬的回絕了對方，而且依靠著Coin.co，馬修·梅隆曾被《福布斯》評為數字貨幣十大富豪之一。馬修·梅隆認為，“我們需要更加透明和更加自由的民主。美國越偷偷摸摸，也就越危險”，而解決的方案就是比特幣，并且馬修·梅隆深信虛擬貨幣最終會替代美元，銀行業將因此大傷腦筋。如今，除了私人數字貨幣大行其道，各國法定數字貨幣都已蓄勢待發，印證馬修·梅隆的預言也許真的不需要太久的時間。然而，由于長期吸食毒品，而且在戒毒的路上也時斷時續，后來還干脆放棄了抗毒，53歲時馬修·梅隆在墨西哥坎昆的一家康復診所走到了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