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批評

黃小飛

“老師，我們班黃四被初二的李三在上學路上給打了?！痹绯?，一走進教室學生就七嘴八舌地向我告狀。聽到“黃四”這兩個字，我們全校老師包括校長都頭疼。這個學生就是愛打架，個子高，老師當面批評他，他雙手握緊拳頭，有一次在球場上，一個初一的班主任老師批評他開學時把他妹妹的學費騙走買零食吃，叫他交出來，他不給，這個老師用教鞭打了他的手掌，他就和這個老師打起來了，在操場上打滾。他尤其愛欺負低年級的學生。值周老師和班主任常常聽到學生反映“黃四在放學路上叫我回家一定要帶錢給他，我沒答應就揪我的頭發，用書砸我的頭?！钡鹊戎惖氖?。班主任又是說服教育，又讓他給同學道歉，甚至在全校同學面前亮相批評都無濟于事。

我走近李三的座位，看見李三趴在桌子上呻吟。我心里一咯噔，趕緊詢問打在哪里了。李三站起來啜泣著說：“上學時，黃四走在我前面，他向我借鋼筆，我沒給，他就使勁朝我的小腳桿上踢了兩腳?！薄巴吹膮柡?？”李三把褲子扎上來給我看，踢青了、腫了。我很快從我的寢室里拿了一瓶最快的消腫藥“正骨水”，給他搽上。

看來，不修理一下這個黃四是不行了。怎么修理他呢？對他來說，講道理就如同下場毛毛雨。真想揍他一頓，可又不能體罰學生。我靜下心來，好好想了想。李三這個去年剛剛失去父愛的孩子，母親又出走，和年老體弱多病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還沒從痛苦中脫離出來，如今又被別人欺負而哭泣，我心里實在有些難過。我在教室里來回轉了幾圈，目光投在了學生的作文本上，“試一試吧”，心里有了主意。

我把黃四叫到了辦公室里，給了他李三的作文本，沒有審問他為什么打李三，而是直接讓他看看李三的兩篇作文。一篇是《我的家》，另一篇是《一張合影照》。我讓他認真看完后，有話再說。我知道李三在《我的家》中寫道：“天啊，我一個幸福完整的家，說變就變了呢，對我多么地不公平??！父親出車禍，沒了父親，可母親看著上有體弱多病的爺爺、奶奶，下有小，一氣之下外出打工再沒回過家了，音訊全無……”言辭情真意切，多么懂事的孩子啊。而在《一張合影照》中，他寫的是他和父母一起的合影相片。他回憶了爸爸和母親對自己的愛。在作文結尾他寫道：“爸爸，當您出車禍后，母親也外出打工再沒有回過家了，我現在只有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不過敬請您在九泉之下放心，我不但會照顧好自己，而且會隨時關顧爺爺奶奶兩老人的身體?！?/p>

記得在批閱作文時，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一次可怕的交通事故給這個少年的心靈帶來了多么大的傷害啊，一想到李三的這兩篇作文我就難過得一句話也不想說。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覺得辦公室里的空氣幾乎都凝固了，黃四看完作文后悄悄地啜泣起來，淚水滴在了作文本上。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擦去了他臉頰上的淚水。他抬起頭來：“老師，我無故打人是大錯特錯，我知道了?！蔽医衼砹死钊?，輕聲問黃四：“你有什么話對李三說嗎？”只見他深深地向李三鞠躬并說：“李三，實在對不起。我錯了，請原諒?！?/p>

幾天后，我聽初二的老師說，“這幾天怎么沒人告黃四的狀，他開始努力學習了?！焙髞?，我偶爾在校園里碰見黃四，他就趕緊低下頭，顯得特別不好意思?？磥硭苍S真的懂得了一些，知道了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