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陳晗哲

遙想

夏日的心臟

鼓動藍天的鼓面

云流浪

星星點點

那是道別時濕潤的手巾

遠行的風以雙手搖動

遠行的船犁開海面

黃色肌膚的人肌肉攢動

毛發飛舞 汗液涌動

用歲月澆灌的麥田

令人回想貧瘠與肥沃交響的土地上

日月之行 星漢燦爛

五千年的血液 永恒之河

青銅揉雜的夢水中 魚水交歡 馬踏飛燕

夏日的心臟繼續鼓動

只是用一種特別的方式 呈現

如若你說記憶飛逝 滄海桑田

如若你說鐘磬已默 歌舞升平

何不翻開深深的土壤

去嗅嗅 瞧瞧，那周天子的稻田

那樓蘭的箭矢 龜茲的語言

或許也能隱隱浮現

冰封的時代消逝亦重啟

這里有霓虹 亦有藩籬

風必將遠行 船也必將駛離

安放著鉆龜與祝蓍

黑色的瞳孔 象形文字

飛越夏日的麥地

在太陽的山頭 探索永恒的真理

夏日咖啡館

窗外好黑 屋內長著三只眼睛

安靜 很安靜 寂靜嘶喊

有人盯著你 有人避著你 有人觀賞著你

微笑而扭曲

在這夏日咖啡館

臺球 要放在棺材上

人? ?要扔在桌子上

桿出去了

連破碎的魂魄 也要漸漸飛散

被灌入酒精與回憶 漸漸癱軟

于無聲處舞蹈著鮮黃與硫磺

這是一個充滿了失落者的地方

時間漸漸逃遁 欲望徘徊不前

安頓的是借口 揮霍的是腐壞

淡紅 血紅 酒槽色

路易十五綠 石青 橄欖綠 青綠

融化的肉體散發氣體

羅曼蒂克也在此消亡

門開了 撞進南國的風

沙啞又沙啞 淺吟又低唱

鐘聲飄零 又攀升

事不關己 高高掛起

點起了煙 火星律動

“我聞到了一觸即發的爆炸，那是沉默的犯罪”

遠方 村莊著了火 星空跳起了舞

近處 咖啡館 萎縮 馱著千萬只眼睛

拿起了槍對著心臟

阿爾的太陽或許對你太過熾熱

我愛你

我愛你干癟的臉上，

那枯萎的笑容。

磐石細聆著你細碎的呢喃，

砂礫的皺紋攀上了拂曉的星辰。

我愛你干涸的眼中，

那渾濁的瞳仁

枯槁的靈魂在此歡愉地蹁躚

永恒凍結了時間須臾的嗚咽。

仰臥在微微的芥舟上，

凝固在你淚的漣漪

水波隱沒了黑的苦痛

夜撩撥開夢的簾幕。

末了，醉了，

夢散落成幻想的珍珠，

滾落在你皴裂的手掌

在谷罅的傷痕間輕輕跳動。

吮吸著月之甘醇，

星輝間是你孕我的乳房

支撐著我在孤獨的眩暈間徘徊，

饕餮著偉大而深邃的宴饗。

我愛你，

愛的不只是你

愛你的吻，

更愛你的皺紋，

你不變的深沉。

夏之七舟

夏天，

用他枯萎的兩片唇

吮他的尸體。

村莊

用蘆葦的手

攪動著

把血與夢之水攪得斑斕。

要以淚為洋，

砂礫則誕生為大地。

還有誰

在時間的鼾聲里

摘下燃著的星星？

夏天，我們七個人

泛著七片蟬翼

從自己的影子邊緣劃過

以雙手為槳

把自己的淚攪得金黃

那是夏之七舟啊

那是我們的理想

紫色的大河之上

是七片彩霞

和七根頭發

他們只是沉默地歌唱

卻并不說話。

七個人

用月的乳房

開拓自己夢的田地。

七個傻瓜

又用日的呻吟，

把長出的夢燒盡。

夏天，七支舟

在樹的殘骸里行走

沉默，孤寂

小心翼翼

仿佛持續著千年的夢囈

仿佛，又在雷霆中

萎縮成一顆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