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軍
一
“拿篙喂嗨,拿篙喂走,拿篙喂嗬,嗨喲,嗨喲?!?/p>
腳下的河道更窄了,水流更湍急了。
水情未知,多變,唯有步履穩健,方能征服急浪險灘。
古銅色的臉龐,裸露的肌腱,彎曲的身影,隱現的纖繩,榫眼中來回拉動的纖套在頭頂重重的水光中,閃耀著汗水的光澤。
活錨,用堅韌的爪子抓住可以穩定希望的角度,只為一次艱辛的路程。
扯篷,蓋住山貨、土特產,憑借責任守住喂養饑餓的保障。說什么也不能讓簡單的愿望被潮水淋濕。
“哈嗬著哈嗬嗨嗨?!?/p>
二
“看到嗨嗨,嗨嗨,哈嗨?!?/p>
歌聲在懸崖上長出堅毅的眼神,山巖上油亮的榫眼,也高漲著抗爭的不屈。殷紅的登腳石,反射如火的驕陽,腳掌如刀割般疼痛,一股股強大的淚流沖擊著不屈的內心,鼓脹著我們的肉身。
溯水拉纖。繩索,不是生活的束縛,而是一種方向的牽引。纖繩勒進生活內部的刻度,是艱難的程度,也是幸福的指數。
疼痛的程度決定幸福的深淺。
生活的無奈,不能只用嘆息來表達。
最后的出路,一定是面對風,面對雨,仰天吶喊。
“加把勁吶,嗨嗨,腳踩穩吶,莫松勁吶,嗨嗨,蹬上一腿嗨嗨,再蹬一腿嗨嗨?!?/p>
三
“抬到嗨嗨,幺嘿,蕩到嗨嗨?!?/p>
推船,手腳并用,調動可以調動一切的力量。借助風,借助于意念與阻力對抗,必要的時候可以采取避其風浪,這樣可以順當些。
搖櫓,學會尋找撬動重量的最佳支點,四兩撥千斤。生活的繽紛多彩,不只是一味地揮灑汗水,還有退讓的學問。
炊煙在哪里?在哪里飄搖著亙古不變的鄉愁?曾經的喧囂,曾經的敗落,宛如過眼云煙。
水流平緩,也不是懈怠的理由。
歌唱吧,舒緩些。
讓號角長短不一地回蕩在大巴山中,丈量著回家的腳步,經久不息,奏出時代特有的節奏。永遠地回蕩在任河兩岸。
“唷咿哦,唷咿哦,嗨嗬?!?/p>
四
“進灘了,加把勁,唷,嗨嗨?!?/p>
峽谷中回蕩的甩高腔,吼山調,攪動著浪花與秋風,風化著纖夫的血與淚。
被赤腳丈量無數遍的古老的大力灘棧道、白河棧道、任河棧道,長滿老繭的手掌撫摸那攀上距任河十米高的絕壁上,那長約百米鑿石栽樁而成的亮風巖棧道,翻身貼在虎口巖空懸的棧道上,那蒼涼博大的氣勢融化吸收了多少悲情的細節。閃耀著突破生死,傳遞的是永生的光芒。
湍急的河水流逝的不僅僅是淪桑歲月,還有傷感的情懷。
當船逐漸靠岸,收槳入艙,五味雜陳的目光,閃現出的是誰的輝煌與破???
歌聲余韻中,你的角色是領唱,還是和聲的一部分,這都無關緊要,重點是聲調短促,要你用一生來演繹。
生活的腳步一邁出,各種相互參雜的味道接踵而至,隨聲附和。
無論是幾聲部,心中激蕩的都是辛酸的過往。
最后的歌詞只有一句:生活太艱難,歌唱是絕望的最后抗議。
“快了快了,快脫水了,上來了啊,唷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