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風水思想在景觀設計中的應用研究

王濤

摘? ? 要：以當代景觀設計師的視角，通過學習和剖析中國傳統風水思想的本質與外延，嘗試解讀中國風水思想文化之精髓，探尋景觀設計向文化內尋求發展的可能，結合自身感悟，探討在現代景觀設計理論中的文化回歸、傳承。從傳統風水思想理念入手，分析風水思想為現代景觀帶來的啟示，探尋和豐富景觀空間設計策略與方法。

關鍵詞：景觀設計;風水理論;設計方法;空間形態

中華民族歷史悠久，創造了無數令人嘆為觀止的成就，包括指導了我國長期生存環境營建實踐的中國傳統風水思想，形成了中國傳統的生態觀和審美偏好。

1? ? ?去偽存真——風水思想的啟示

1.1? ?思想啟示——“象、數、理”的統一

《易經》是風水的思想核心、基本哲學觀，風水是《易經》思想在相地、擇居、營建的應用方法?！兑捉洝费堇[出一個數理邏輯嚴密，具有系統性、整體性的符號體系——八卦，是《易經》思想的圖象體現，其中的比附、隱喻、暗示、象征表現出混沌特征，形成特殊的認知模式，在中國特有的社會語境，文化背景下，頗具研究價值和現實意義，與現代景觀設計中所涉及的語言學、符號學存在諸多相似與關聯性，形成了一套自成邏輯的語言系統范本。而《易經》的“理”則是“象”與“數”的意義范疇，從客觀邁向主客觀統一，代表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高峰，與現代景觀設計理論的敘事性、形式感、符號象征等加以融合，可以極大地豐富現代景觀設計體系。

1.2? 多元整合——陰陽辯證，五行生克

《莊子·天下篇》曰：“易以道陰陽”，《易傳》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思想描繪了從“無極”到“太極”，“太極”到“兩儀”，“兩儀”到“四象”以至萬物的演化過程，從混沌不可言說的“道”體悟出對立統一的普遍規律。陰陽辯證思想是經驗本體論思想下的辯證觀點，貫穿風水的各方面，其思想中所體現的比附、象征、隱喻、暗示反映事物間的普遍聯系，這些聯系帶有先驗特征或約定俗成的習慣，是感性思維和理性思維的綜合。

五行學說是客觀實體本源論，歸納了世界的基本構成?！蹲髠鳌分杏小疤焐宀?，民并用之”，認為由“水、火、木、金、土”5種最基本物質范疇組成了萬物，建立了物質間運動和作用的基本規律——五行相生相克。五行具有多層次和維度的象征屬性，通過直觀經驗和取象思維建立起事物間的普遍聯系。

1.3? ?境界追求——“天人合一”，“道法自然”

《道德經》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暗馈笔恰白匀欢弧?，聽任“萬物自化”，依其自身規律生滅。因此，“自然”是“道”追求的最高目標和理想境界。[1]“天人合一”的追求是對于宇宙規律、世界本源的“道”與人的關系的理解，人與自然，人與萬物關系的一種詮釋?！兑捉洝吩弧俺尚源娲?，道義之門”，由“自然”可觀“天人合一”，中國人天生具有詩人的氣質，常把自然擬人化;自然的境界使人與自然合成一個和諧的樂曲，譜唱宇宙造化這一美妙的華章。[2]“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形成的“一池三山”的景觀空間形態，是神仙境界追求而形成的審美偏好，具體的空間形態和審美意境，是形態模仿與象征的審美實踐，類似“形式與功能”理論。不同點是前者是神仙境界的追求，后者是功能性與形式的統一。前者是超驗的范疇，后者是經驗的方法論，前者可能在后者方法論上提出新的主張并拓展學科的外延。對現代景觀設計的啟示是對自然的敬畏和順應自然的思想。

1.4? ?實踐策略——形勢派風水與理氣派風水

風水流派主要分兩大類，一類注重地理形態俯察，稱為：形勢派、喝形派、形法派或巒頭派。另一類注重數理邏輯，講究飛星取向，干支推演，稱為理氣派或理法派。

形勢派，考察山川地理以“龍、砂、水、穴”相配，將地理的因素與心理的因素結合，將文化、道德、人倫等與自然相結合。形勢派認為人類社會中所具有的形態特性，在自然形態中也類似，如社會結構、家庭結構等，通過類比、隱喻、比附將山川脈絡對應社會結構中不同的人，通過其形態特征象征它們之間的關系;通過山水形態反映社會關系，這種邏輯看似很荒誕，然而這是一種通過形態解讀去理解社會關系和自然關系的方式，并形成了自然主義美的價值判斷。

理氣派，以《易經》的象數思想，九宮八卦為依據，通過飛星取向，干支推演，以嚴格的數理邏輯推導確定時間、空間、方位以評價環境的優劣。以理氣派中、玄空風水方法為例，依據地理的方位和干支之間的陰陽平衡和五行的相生相克來判斷吉兇寓意。各個方位朝向隨著時間變化，飛星位置變化反映出不同時間不同朝向的吉兇關系，飛星作為理氣派風水的重要工具，這些星象被賦予了象征意義，飛星所在位置的本質是在相地、擇居的空間選擇過程中加入了時間維度，其核心是時間的變化。理氣派的取象、比類思維，符號系統的嚴密推演邏輯，是應對景觀設計中文化美學等難以量化的問題的獨特途徑。理氣派建立了一套空間、時間與內涵、寓意之間的聯系。

2? ? ?傳承文化——風水美學文化植入

2.1? ?可意向性的仿形表達方法

西方現代景觀理論從“點、線、面”分析各個空間形式要素，強調可意向性的原則。而風水方法中的景觀具有直觀的可意向性，類似于形態學設計，但有別于“點、線、面”的抽離方法，通過感官體察，結合倫理、禮法等因素，以比附、隱喻、暗示的方式體現的特殊的仿形表達形式。

從傳統風水思想影響的景觀中，空間構成常會出現具象的仿形圖案。通過景觀的平面圖式，將具象的圖案融入到景觀之中，這些圖案有的是對自然的模擬，有的是表達吉祥寓意，有的是為了符合風水的意圖，還有的是為了對應星座關系。

風水格局中“龍、砂、水、穴”等地理形態采用了很多擬人或隱喻的描述，形態描述常反映出女性生殖崇拜的特征。因此，在空間營建與布局形態上，出現很多雌性的生理形態特征，用以象征著孕育生命的“生氣”，而藏風聚氣正是風水地理形態中最為重要的特征。

這些仿形圖案來源于文化中的典型圖式符號，擁有明確寓意，根據地形，在營建時有意識地強化這種寓意，從而使自然狀態與人的需求達到和諧境界。通過對傳統仿形地景的研究，可以提煉和改進，將符合時代潮流以及地域文化的藝術符號融合到現代景觀設計中去。特別是對符號的內在寓意與象征的解讀，將具有地域、民族文化典型特點的內容以現代景觀的手法進行呈現。

仿形思維是經驗性事物通過主觀模擬的過程，認為相似的形態具有類似屬性。這種思維具有認知局限性，但與現代景觀的功能主義結合之后會實現直觀化的意向。例如建筑仿生學上應用了很多動植物結構，通過仿形獲得生物的某些結構特征。在設計中需要解決復雜問題時，先通過仿形的直觀思維找到解決方案，采用現代設計流程加以優化獲得其內在本質屬性，在效率上和設計的整體性上具有優勢。仿形思維與功能性結合的獨特點在于：仿形采用了傳統風水思想中取象、比類的思維方式，通過帶有隱喻、暗示、比附等語言學的方法，把具體的客觀形態，融入景觀設計之中，通過形態、形式、符號等要素與空間中的功能形態、形式、節點進行對應，這種做法豐富了建筑仿生學方法的文化寓意與美感，是具有獨特個性的一種方式，將突顯景觀上地域性審美。

2.2? ?民俗符號的美學意象

風水思想中的符號系統，如卦象符號。不同卦象可以比附、象征、隱喻諸多不同意義，將事物類似形態作抽象總結，美好的事物形態吉利;丑惡的事物形態兇險，形成經驗的直觀美感。圖式符號賦予的寓意為滿足人們趨利避害的心理，如八卦圖、照妖鏡、石敢當、山鎮海、符咒圖案文字等，形成了濃郁的民俗特色。以石敢當為例：即一塊長方體石碑，或嵌入墻中或獨立而置，上刻“石敢當”三字，有的又刻作“泰山石敢當”[3]，常置于門前巷口，特別是三岔路口道路直沖處，石敢當被認為可以抵擋沖煞，寓意堅不可破，所向無敵。[4]這類風水物件有文字、圖案雕刻，以兇悍造型體現威懾、捍衛之感，講究儀式性的制作與安裝流程?！遏敯嘟洝吩唬骸胺茶徥耶?，須擇冬至日后……龍虎日，用之吉……”。石敢當的制作與安裝被賦予了宗教與文化內涵，有復雜的儀式感來強化其內在寓意和作用。

從美學角度來看，這類風水物件成為了景觀空間中的視覺焦點，并通過圖像符號語言，傳遞出特定的寓意。經過長期實踐，圖式符號形成了完整的寓意體系，具有上下文關系，帶給人以連貫敘事性，以及美的和諧感受，在現代景觀設計中的寓意表達，內容雖有不同，用這樣的組成體系來進行寓意上的替換?？梢蕴嵘F代景觀在符號敘事和寓意美感方面的表現力。

圖形化的語言作為一種文化的表象，成為文化符號需要經歷一個文化的內化過程，即將這些圖式語言經過長期發展，成為大眾所認識了解形成圖式記憶之后，作為文化的載體。筆者歸納的應用方法是通過現代景觀的形式語言，如點、線、面、體和現代的形體塑造手法如空間結構、流線、次序等，將傳統文化具有代表性的圖式通過解構、重組的方式融合到現代景觀語言中。通過比附、隱喻、暗示等方法將這種圖式原本的審美要素，如色彩、材質、抽象符號等內化到現代景觀中，形成文化的內涵和景觀形態的統一，注重圖式的敘事性，文化內涵的表達，弱化其外延的視覺形態，可以實現文化與功能、文化與地域性、時代性的統一。

2.3? ?色彩與寓意的暗示

風水思想中以“五行”對應“五色”，“五色”指“青、赤、黃、白、黑”五色，在《逸周書》和《周禮》中有詳細的記載?！拔迳睂ι实目傮w把握，源自于外部世界的直觀感受和視覺經驗，體現出的美學意向和文化意義主要有幾個方面[5]：首先，“五色”是“五行”和諧觀點在色彩認識上的體現。其方法是以取象、比類思維，將觀察到的“五色”，即“青、赤、黃、白、黑”5種顏色范疇，賦予五行屬性，表達的是色彩在五行關系上的和諧，是易理的哲學觀在具體物質層次的體現。

其次，“五色”的分類在色彩范圍中很接近三原色和黑白明度關系?！扒?、赤、黃”，分別對應減法三原色中的“青、品、黃”，而黑白色則是對應的色彩中的明度關系?！拔迳蹦軌蚝w色彩整個視覺范圍?！拔迳钡奈逍袑傩?，為色彩搭配提供了一種新的搭配方法和色彩關系。不同于現代色彩理論中的對比、色調、色相等，這是種帶有經驗性的，有豐富色彩寓意的色彩關系，這種色彩關系直接與文化相關聯，涵蓋了本土文化心理的成分，這正是“五行”配“五色”的獨特之處。

最后，由于“五色”有“五行”的寓意，而“五行”又與其他諸多的事物有內在聯系。使色彩的內涵超越“五色”本來的命題得以拓展到各方面?，F代景觀設計中將色彩寓意與要表達的文化命題、上下文關系融入到色彩體系中，尋求通過色彩設計超越色彩屬性本身的表達，形成和諧之美，是五行融入現代景觀實踐的策略與思路。具體方式是將傳統風水思想中對于色彩與圖形的五行關系納入景觀設計色彩，形體搭配考慮過程中，將傳統的和諧觀與現代景觀中的“點、線、面”和色彩的和諧觀點共同作用，從而形成方法上的拓展與豐富。突破原有的色彩和諧觀點和色彩搭配建立在光學基礎上的認知，是從傳統中國哲學中客觀經驗本源和地域文化角度切入的嘗試，是東西方兩套色彩認知的融合。

3? ? ? 古為今用——景觀生態意義與策略

3.1? ?東西方對于自然的態度差異

對于自然的態度上，東西方文化走了兩條不同的路，從古希臘哲學到現代科技革命，基礎是絕對理性的化約論思想（Reductionism），將復雜問題簡化逐條解決的思路。同時，基督教強調了人的神圣性與其他物種的區別，其直接的結果就是人征服自然的特權。[6]而中國文化卻走向了以整體看世界的思維方式，沒有將人與自然剝離。反觀西方的主流理論，表現出一些與中國傳統觀念的相似性。凱文林奇說：“我們不應該把人類從世界中分離開來，而要把人和世界結合起來觀察和判斷。愿人們以此作為真理?！痹诔鞘邪l展的過程中，我們用現代的設計理論武裝起來，借鑒了“人定勝天”的理念去建設我們的城市，追求短期效益和表面成效，卻遺忘了尊重自然、順應自然的傳統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