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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片海藍藍

2020-11-30 10:48王思鈺
讀者·校園版 2020年24期
關鍵詞:書友

王思鈺

從東崗居民區的九樓窗戶往下望,像一個旁觀者那樣——這里的人操著相似的口音,走在我熟悉的街頭;我看見從飯店里飄出來的水蒸氣飛上天,它們以后會變成這片天空中的一朵云。我對蘭州這座西北城市的親切感逐漸飽和,與其說是厭倦,不如說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2017年的某天下午,咬著冰鎮檸檬茶的吸管,高中同學瑩子舉著耳機對我說:

“你快聽聽這個!”

這是一首名叫Anchor的歌。

我們實在太喜歡這首歌了,甚至為此暗暗約定有一天要一起去看海。在歌曲的循環播放中,我們從滿是霧氣的海邊醒來,灰白的海面正躺在眼前。高考前夕,浸透我們耳蝸的這片海不是來自亞熱帶,而是來自溫帶以外。

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陣風卷起塵土,“風塵仆仆”的我們聽著耳機里的海浪聲,哭了。大連——這兩個字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然后一溜煙不見了。

后來,她還是留在內陸,而我獨自來到大海身邊。那年我17歲,人生中第一次見到大海,蓬萊岸邊,枝繁葉茂,日光強烈。次日,我就要坐船過海。等到遠離陸地后,視野被單一的色調填充,腥咸的水汽悄無聲息地浸潤了我的肺,還有我的鼻腔、耳蝸。感官似乎變得疲憊,視覺和聽覺被引入一種恒定的頻率,但又是宏大的——這就是海,它逼迫你沉默地與它對視。短暫的對視讓我意識到對海洋的憧憬同樣需要勇氣,不僅是面對未知的暗流涌動,還有面對它由淺到深漸變的藍。

學校離海很近,夜晚幾乎可以枕著濤聲入睡。我們按部就班地上課、下課、寫論文、做實驗,4年皆是如此。那時,我的課余生活僅僅局限于校園和與海接連著的那一條街,其實隔壁醫學院風景不錯,有山有海,但除了參加聯誼活動,我基本不怎么過去。校內有學生自己組織的社團,街上有飯店、咖啡館。從小我就是一群孩子中最閑不住的那個,于是我很快就填了社團申請表,也就這么稀里糊涂地進了校內最受歡迎的“地下組織”——電影社。每逢周五周六晚上,社長會在教學樓門口貼海報,或者在微信公眾號上放一則廣告,上面寫著:“荒蠻影院,今日放映:×××,票價一元?!蔽覀兙湍菢哟е幻队矌抛哌M地下室。一群人分享情緒,同時安靜地等待。電影在幕布上放一遍,又在人的瞳孔里放一遍,然后在夢里再放一遍。那時我們看了《霸王別姬》,看了《無人知曉》,我們著了迷似的看著那些發生在光影中的故事。任何人只要坐在這里,從那一刻起,彼此就是兩小時的朋友。

社團在第二年社長畢業的時候解散了,彼時讓下了課的我有點兒無所適從。室友比我高一屆,因而我們上課不在一起,難以結伴。早上7點起床,花5塊錢買份早點,給教室的椅子傳遞溫暖,一整天用掉一點兒中性筆墨水,相應地絞出一點兒腦汁。有時會有一節體育課,但要說我最喜歡的,還是體育館二樓地板反光的舞廳,可能是出于一個小女孩對優雅的幻想??墒窍挛?點就下課了,如何去面對麻木的大腦,如何回到宿舍面對只映出一道影子的白墻?除了寫作業、參與各種校內活動、聚餐,我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對著手機發呆。手機作為獨處期間情緒的載體,不僅是我們每個人褲兜里的“釘子戶”,還是我們肢體的“衍生品”。不過載體不應該只有這一種,我想找找別的樂子。

大二那年,學校辦過一次舊書回收與售賣活動,我“壟斷”了從2003年到2007年在書攤上能找到的所有《收獲》,一共20多本。印象里,小時候爸爸桌子上的《小說月刊》就長這樣,此時這些熟悉的米黃色紙張使我欣喜若狂。我抱著一大摞雜志回了宿舍,從那以后,除了偶爾去看看大?!业摹澳赣H”(她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母親),我開始對書產生了依賴。當然,這是后兩年的事了。

學校圖書館電梯邊上有個金屬告示牌,上面寫著:“二樓:期刊;三樓:中文圖書;四樓:外文圖書?!彪娞蓍T關上的一瞬間,我為暫時逃離社交或者不再需要兀自發呆而松了一口氣。被高聳的書架前后簇擁也讓我有一種安全感。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交了一個書友。在他出國前我們經常交換彼此借到的書,一本書的借閱時間被強行分給兩個人。我為常常突然想起某本書已經超過還書期限而慚愧,可同時又舍不得在沒有消化全部內容之前把它交還,只好再續借3個月慢慢咀嚼。我的書友偶爾會抽出一點時間和我交流心得,他投之以理性思考、理論依據,我報之以詩歌剪報和讀后感。如今,種種經歷直接引導我走上了文學之路,而非我的專業——財務管理專業,那時我看的第一本考研書是《西方文學史》。高聳的書架圍成深井,我成為井底之蛙,但自得其樂。

我的書友畢業以后,我開始寫日記,并把它作為一種寫作風格加以練習。有些是對于音樂、圖書、影視作品的感知與聯想,有些則是與別人的談話記錄。我用與自己溝通的時間代替了一部分與朋友交往的時間,這樣做的好處是不必擔心與別人產生沖突,壞處是缺乏多角度思考和思辨。對于主要課業而言,學習需要合作,需要老師答疑解惑,但自主創作未必需要這些。我花了一整年時間寫了上百篇文章,緊接著是持續性的失語——這是我大學期間遇到的兩大困難之一,另一個是數學。

期末論文對大部分人來說,是需要完成的一項任務,它有著驅動力,有著結論與評分標準,而對于自主寫作來說并不是這樣的。所以大四決定考研后,我的興趣愛好就這么擱置了。

時間過得飛快,室友們各奔東西,她們可能不再追求宏大的風景,可能追求新的環境和那些不同的膚色與口音?,撟恿粼诹硪蛔鞘泻蟛辉俸臀衣撓?,她結交了新朋友后,或許已經忘記了和我一起去看海的約定。

今年年初沒能回到學校,因而錯過了與一些人的告別。當9月再一次回到大連時,飛機對地心引力的順從使我差點落淚,我意識到某種難以名狀的東西已經預先在海面之上洗濯了我,幾乎等同于鄉愁。曾經習以為常的一切歷歷在目,而我保存著這些記憶。不過因為夏天已經結束了,我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

我們都不能。

(視覺中國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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