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養我們的心獸

沈嘉柯

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女作家赫塔·米勒有一本小說叫《心獸》，序言的開頭，她寫了一件出現在她生命中，讓她耿耿于懷的小事。

幼年的她每次清早出門，總是忘記攜帶自己的手絹???????????????????????????????????????。然后，母親會喊住她，提醒她：“米勒，你要記得帶上手絹了?！比缓笏判臐M意足地去上學。

忘記，提醒，日復一日，周而復始地形成某種規律，伴隨她的童年。其實，她是故意忘記帶的，因為這樣就可以獲得一種微妙的證明。

一個真正的母親，總會細致入微地照顧子女。為了反復體驗這種母親之愛，她才不斷“忘記”手絹，喚起母親的提醒。母親的關懷，就蘊含在手絹中。

讀到手絹的故事時，我一瞬間想起另外一個小孩子——臼井儀人作品《蠟筆小新》中的人物，他叫野原新之助。

小新每次回家，總愛沖媽媽說：“你回來啦！”這個時候他的媽媽總會糾正他：“小新，你應該說‘我回來啦?！毙⌒驴倳冻龃鬄檎痼@的神情。一度我以為，小新的這個習慣是一個頑童的惡作劇，漫畫家也只是表達小新特別逗樂，描述他跟媽媽之間的瞎胡鬧。但當我融會貫通不同作品里的類似場景，我便完全理解了那種非常隱蔽、潛藏的心情，我忍不住含淚微笑了。

我們內心原本住著一只饑渴的動物，執著于尋覓愛意，以愛為食物，甚至主動制造，擴大生產，再吃下去，才能夠飽足平靜。

漸漸小女孩長大了，總有一天也會成為母親。我不知道女作家赫塔·米勒是否有女兒，我只能默默地猜想：有一天，她的孩子也做出這樣的小心機，她必會萬分洞悉這種自己曾有過的想法，溫柔地與孩子配合吧！

我甚至還推測下去，這母親固然洞悉秘密，卻一定秘而不宣。無聲無息，潛行默動，如同不為人知的天體運行一般。于是，小心機的境界又為之一躍，進入更柔軟普遍的龐大境地。

請務必牢記住這類小心機，生生代代私相傳授，以愛為食物，喂養我們的心獸。

摘自《你值得擁有這世界的美好》九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