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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呼喚、批判與投射
——丁真走紅的情感邏輯分析

2021-01-03 17:54時已卓
青年記者 2021年6期
關鍵詞:丁真消費主義媒介

● 時已卓

2020 年11 月11 日,20 歲的四川甘孜藏族男孩丁真珍珠因在一段7 秒鐘的短視頻中展現出了“野性與純真并存”的笑容意外走紅,視頻點擊量迅速突破千萬,丁真也由此成為名副其實的素人“頂流”。

丁真的意外走紅雖與短視頻技術的成熟發展不無干系,但從社會情感角度分析,在近乎“全民網紅”的社交媒體時代,丁真的脫穎而出實則順應了時代發展的情感肌理,契合了社會轉型的情感邏輯,是數字化時代用戶反抗媒介消費主義、呼喚多元審美標準、批判審丑狂歡和投射社會情感的必然結果。

反抗媒介消費主義的新文本

消費主義文化興起于20 世紀30 年代的西方國家,隨著持續不斷的對外傳播和全球性消費主義思潮的裹挾,傳媒機構逐步向消費主義靠攏,充當起消費文化的傳播者與鼓動者。為確保自身利益,大眾傳媒在內容生產環節逐漸漂移,政治性、嚴肅性、社會性報道讓位于持續刺激大眾物質消費和精神消費需求的商業化、娛樂化、同質化報道,大眾的注意力被精致小資的生活方式吸引,在一浪高過一浪的群體狂歡中迷失自我,成為馬爾庫塞眼中“單向度的人”,在“景觀社會”中沉醉而不自知。

但在新媒介技術導向的今天,技術賦權打破了被媒體機構收編的話語權和控制權,越來越多的知識分子、媒體工作者、影像創作者等察覺到并試圖反抗這一異化邏輯,具有自我平權意識的用戶將日漸平民化的攝像頭和麥克風視為自我賦權的高效手段,依托社會化媒體和短視頻平臺等自媒體深描UGC 文本的深刻含義與拜金主義、娛樂至上對抗。偶然闖入紀錄片制作人胡波“世界高城的微笑”主題鏡頭下的丁真正是大眾反抗消費主義的新文本。

與媒介文本依托“可消費性”贏得市場賣點不同,丁真真正打動胡波和受眾的并不是華麗的服飾、精致的妝容、小資情調的生活方式,而是其自然流露出的清澈眼神和純真笑容。富于天然去雕飾的自然美的丁真,一方面彌合了充斥著商品符號的媒介文化社會和自由純粹的原生態自然社會的割裂,將大眾從被電子符號俘獲的物的意向中解救出來;另一方面則區分了媒介制作消費神話的影像世界和真實可感的現實世界的邊界,喚醒了迷失在“仿真”繭房中的人。丁真身上展現出的質樸與真實正是消費主義語境中極力避免的特質,而這恰是受眾不滿消費主義泛濫的原始訴求。

呼喚多元審美標準的新敘事

20 世紀初法蘭克福學派代表性人物霍克海默和阿多諾于《啟蒙辯證法》一書中提出了對“文化工業”的批判,他們認為現代化工廠流水線上生產出了標準化的電影和流行音樂,這些產品生產出來之后是為了出賣給大眾,盡管它們看上去都是很“個別的樣子”,但實際上毫無個性可言,更談不上有什么藝術風格。[1]這深刻揭示了文化工業的典型特征——標準化、統一化與程式化。

2006 年后,《超級女聲》《加油!好男兒》等電視選秀節目打造出了一大批迎合市場需要、符合觀眾審美的“標準化偶像”,他們看似有著不同的人生際遇與生活經歷,但在個人形象、才能技藝、風格特色等方面缺乏個性;2018 年后,以“全民制作人”為旗號的《偶像練習生》《創造101》等養成類選秀節目加速了互聯網時代不斷重復、規整統一濾鏡下千人一面的臉譜化造星運動,帶來無休止的網絡狂歡?!案吒粠洝薄鞍资菝馈背蔀榕枷竦耐|化標簽,大眼睛、尖下巴、高鼻梁成為素人出圈標配,多元審美意趣成為文化入侵和文化工業的獵物,來自文化古國的自然美與東方美被不斷規訓弱化,甚至面臨非主流邊緣化風險。

與當下主流審美不同,丁真在媒介中區別于日韓精致妝容和歐美浮夸造型的東方化的柔和內斂,是對固化評判標準的有力一擊,其羞澀可愛的神態與蹩腳的藏音普通話猶如清風拂面,一掃大眾的審美疲勞;充滿異域魅力的藏區扮相滿足了觀眾對甘孜秘境的投射與想象,放大了作家楊銀娣筆下康巴漢子“原始,純粹,自然,沒有被塵世的欲望污染”的地域化風情;在遼闊無垠的草原上策馬揚鞭、英姿颯爽的賽馬王子形象切中了當下被標簽化裹挾的物化氛圍,成為大眾眼中浪漫化的個體代表;坦言自己的夢想是“騎著我的小馬翻山越嶺”時親切、真實而不做作的語氣成為現代社會彌足珍貴的烏托邦式理想。由此,集東方化、地域化、浪漫化和理想化于一體的丁真正是長久以來公眾不滿個人同質化、標準化媒介形象的敘事,是受眾情感投射的結果,也是對東方風格和多元審美的呼喚與回歸。

批判審丑狂歡的新符號

“在未來,每個人都有15 分鐘成名的機會”,是波普藝術大師安迪·沃霍爾的名言,但在社交網絡和短視頻技術飛速發展的今天,這一時間坐標已被濃縮至15 秒甚至更短,信息的扁平化傳播使得平民百姓都擁有成為網紅和頂流的權利和機會。

丁真走紅前,以“渾元形意太極拳掌門人”自詡的馬保國因若干爭議性事件和“不講武德”“耗子尾汁”等網言網語在互聯網橫行霸道,掀起了一股審丑狂歡。近乎同期,因長相酷似企業家馬云而走紅網絡的農村男孩范小勤被媒體曝光,在淡出公眾視野的四年時間里被迫輟學做起了直播,成為商業資本圈養的“電子寵物”,淪為執棋者的“賺錢工具”。

如果說馬保國之流掀起了網民獵奇凝視下的狂歡盛宴,那么“小馬云”之輩則是被迫淪為狂歡反噬的畸形物品,二者本質上都是“利益至上”導向下流量變現對正確價值觀的沖擊與碾壓。在丁真事件裂變式傳播之際,以人民日報為代表的官方媒體紛紛以“守護丁真們的純真”為主題發表評論,合理引導輿論走向。在這場媒介事件中官方民間相互配合,共同打造了一個對抗流量濫用的同心圓與輿論場。被網友戲稱為“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的丁真被抓去讀書掃盲,擔任家鄉理塘縣旅游大使,將流量轉化為文旅扶貧和脫貧攻堅的正能量,而這正是公眾和社會最想看到的結果。

投射社會情感的新想象

在媒介技術空前發展的語境下,海量信息得以超越時間和空間局限第一時間抵達用戶,但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引發了信息爆炸、信息超載等問題。此外,現實生活中愈加激烈的競爭加劇和節奏加快帶來的時間危機與心理焦慮一定程度上強化了大眾在爭取美好生活過程中的不適感,人們一邊抱怨生活不易,一邊借由慢綜藝、輕喜劇等文化產品舒緩心情,尋求心理慰藉。

肩負社會瞭望者使命的新聞媒體及時發現了“全民焦慮”的社會現狀,并試圖通過新聞報道、專欄評論等方式疏解普遍性社會焦慮,但在報道事實、傳遞信息的同時,未能找到行之有效的解決路徑,反而加速了負面情緒的擴大渲染,強化了人們對壓力感、焦慮感等社會情緒的感知認同。如由“996.ICU”引發的關于“007”(從0 點到24 點,每周工作7 天)、“886”(從早上8 點到晚上8 點,每周工作6 天)等不合理工作制的探討,隱喻了過度壓榨勞動力的社會現實;“打工人”“內卷”等迷因主導的造句運動,批判了高強度、同質化工作對人主體性的異化;“上海名媛拼單”“凡爾賽文學”式的拼貼重組,重構了加速社會中拜金虛榮和心浮氣躁的社會氛圍。從這個意義上說,丁真的出現恰逢其時地滿足了“久在樊籠里”的都市人舒緩焦慮情緒的心理需要,喚醒了城市寄居者對“詩和遠方”“田園牧歌”的浪漫想象。

有網友評論20 歲的丁真有著一雙“一看就是沒有經歷過學而思和奧數的眼睛”,此話一語中的道出了“內卷”社會下“虎媽”“狼爸”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教育焦慮和“雞娃”(不斷接受家長安排的學習、活動任務的孩子)渴求自由快樂童年的心聲,矛盾背后實則影射了KPI 量化下的“教育競賽”和用留學逃離應試教育的無奈之舉。除去教育焦慮,人們對丁真世外桃源式生活圖景的浪漫化想象同樣也是反思生存焦慮、知識焦慮等負面情緒的一面鏡子,在現代都市人更為廣闊的內心需求圖景里,丁真式神話已成為人們“逃離北上廣”的代名詞,成為慢下來享受生活、體悟人生真諦的“擬態世界”,人們內心純真簡單的向往與丁真和其家鄉純凈圣潔的價值理念達成統一,借由視覺敘事實現了情感的投射與治愈。

結 語

雖然素人丁真的偶然走紅與短視頻技術和社交媒體平臺息息相關,刷屏之初也離不開顏值和流量等客觀因素的加持,但丁真在出圈初期“視覺展示”中流露出的淳樸自然、純粹自由等符號特征正是大眾反抗批判消費主義、流量至上的核心訴求,是人們呼喚多元審美、消解焦慮情緒的心理歸屬。

與其他爆火后平庸無奇歸于沉寂甚至以身試險慘遭封殺的商業化網紅不同,丁真從個體走向“現象”的背后是當地文旅部門敏銳捕捉市場、盤活盤好流量資源的典型范例,是政府部門長期致力于脫貧致富、國計民生的真抓實干,是無數基層工作者和扶貧干部宏大敘事的個人縮影,從更為宏觀的角度視之則是新形勢下家國向好的時代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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