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金銀平脫鏡使用者身份芻議

陳燕華

（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5）

1 考古發現與研究概述

據筆者統計，保存下來并且發表于各類文章或者圖錄的金銀平脫鏡國內外共有25面，其中有8面出土于7座紀年墓中，分別是河南偃師張盈墓[1]、河南洛陽關林盧夫人墓[2]、濟南項承暉墓[3]、河南偃師杏園王嫮墓[4]、河南偃師杏園村鄭洵墓[5]，河南洛陽高秀峰墓[6]以及河南偃師杏園韋河墓[7]，剩下的17面分別收藏于國內外相關的單位，如陜西歷史博物館收藏的金銀平脫鸞鳳天馬鏡[8]和金銀平脫鸞鳥綬帶紋鏡[9]、中國國家博物館收藏的花瓣紋金銀平脫鏡[10]和羽人花鳥紋金銀平脫鏡[11]、洛陽博物館收藏的金銀平脫花卉鏡[12]、上海博物館收藏的金銀平脫花鳥狩獵紋鏡[13]、奈良東大寺正倉院收藏的金銀平脫花鳥鏡[14]、白鶴美術館收藏的金銀平脫花枝禽獸葵花鏡[15]、哈佛大學收藏的金銀平脫花鳥鏡[16]、不列顛博物館收藏的金銀平脫四獸花鳥鏡[17]、維多利亞博物館和阿爾伯特博物館收藏的金銀平脫鸞獸花鳥鏡[18]、除此以外，國外其他相關單位還收藏有金銀平脫雙鸞雙獸鏡[19]、金銀平脫團花瑞獸鏡[20]和金銀平脫寶相花珍禽鏡[21]。另外，克利夫蘭藝術館和波士頓美術館都收藏有此類銅鏡[22]，但是尚不清楚銅鏡的具體信息。

2 金銀平脫鏡使用者身份的考證

這25面金銀平脫鏡中，一共有8面銅鏡出土于7個紀年墓中，所以主要從紀年墓出發，從而去考究墓主人身份。

2.1 從出土墓志考證墓主人身份

張盈墓墓志記載：“大唐故汝州郟城縣令南陽張府君墓志銘[23]?！备鶕杜f唐書·職官一》記載，諸州上設縣令一人，屬于從第六品上階[24]。據此推斷，張盈的官職是從六品上。

盧夫人墓墓志記載：“盧氏系唐中散大夫、景城郡別駕盧廷芳的少女，葬于天寶九年（公元750年）。[25]”據志文可知，盧夫人的父親盧廷芳生前任散大夫一職，而且《舊唐書·職官一》記載，朝散大夫為文散官，屬于從第五品下階[26]。據此推斷，盧廷芳官職為從五 品下。

項承暉墓墓志記載，墓主人生前任唐右威衛左中侯一職。右威衛是東宮十二衛的一衛，其作用是保護東宮和太子。而左中候是右威衛下的一個官職，根據《舊唐書·職官一》的記載，右威衛左中候的官職品階是正第七品下階[27]，由此推斷，項承暉的官職是正七品下。

王嫮墓出土石墓志一合，根據王嫮墓出土的墓志，得到以下信息：王嫮的父親太原王圓是萬年縣令，其丈夫崔佚是永寧縣尉。根據《舊唐書·職官一》的記載，萬年縣縣令為正第五品上階[28]，即其父官職為正五品上；京兆河南太原府諸縣尉為正第九品階下[29]，即其夫崔佚官職為正九品下。

鄭洵墓墓志記載：“唐故監察御史貶岳州沉江縣尉滎陽鄭府君墓志銘并序[30]”，意思是說鄭洵生前由監察御史被貶為岳州沅江縣尉，根據《舊唐書·職官一》的記載，監察御史為正八品上[31]，諸州中縣下縣尉為從九品下[32]，即岳州沅江縣尉為從九品下。并且鄭洵夫妻合襯墓志志文還寫到：“......以大歷四年(768)三月既望寢疾，終于岳州官舍，時年五十三[33]?！彼钥梢源_定鄭洵生前官階由正八品上階降到從九品下階。并且從鄭洵墓的發掘簡報可知，“鄭詢的夫人王氏，為武后時期宰相王方慶之曾孫女，正史中有《王方慶傳》[34]?！彼运姆蛉藨摓槊T望族之后。

高秀峰墓墓志記載：“墓主為高秀峰，渤海人。大歷中特授朝散郎，試左青道率府兵曹參軍。元和十四年(819年) 終于河南縣清化 里[35]?！备鶕杜f唐書·職官一》記載，朝散郎為從第七品上階[36]，即高秀峰官職為從七品上。而且他的家族世代為官，其曾祖為左武衛郎將，其父親為左武衛左執戟；此外，高秀峰的兩個兒子也在朝中 為官。

從韋河墓出土墓志可以得知，韋河乃京兆韋氏，生前為偃師主簿，由于貧困權厝于偃師。根據《舊唐書·職官一》記載，京兆河南太原府諸縣主簿為正第九品上階[37]，所以韋河生前官職為正九 品上。

從上可以看出，出土金銀平脫鏡的紀年墓的墓主人大多是唐朝的普通官吏，官吏等級主要為六品至九品，只有盧夫人的父親和王嫮的父親為五品官員。

2.2 從墓葬形制和隨葬品判斷墓葬等級

張之恒先生將隋唐時期北方的墓葬形制劃分為六個類型。第四型為中型單室磚墓及土洞墓，全長多在10米以上，斜坡或豎斜（豎井和斜坡結合）墓道，大多數唐代品官墓都集中在這一型；第五型為全長在10米以下的小型單室土洞墓，有的有磚棺床，有的是土棺床或沒有棺床，葬具為木棺，斜坡墓道或豎斜墓道。隨葬品較少，以日用陶瓷器為主。這類墓葬發現最多，從數量上來說，是唐代墓葬的主要 形式。[38]

金銀平脫鴻雁鏡和金銀平脫蝶花鏡出土于大歷十三年的鄭洵墓，此墓為一南北向土洞墓，全長11米，未設置棺床，隨葬物品多為實用生活物品；[39]金銀平脫鳳鳥牡丹花紋銅鏡出土于文宗太和三年的高秀峰墓，為一南北向土洞墓全長12.4米，有設置棺床，隨葬品主要為金、銀、銅、鐵、鉛器等器物。[40]所以鄭洵墓和高秀墓符合張之恒先生說的第四型墓特點。

金銀平脫鸞鳳花鳥鏡出土于天寶九年的盧夫人墓，此墓為一南向的土洞墓，全長3.6米，有一木棺，隨葬品主要有錢幣、銅洗、陶罐等生活用品以及陶俑；[41]金銀平脫鴻雁銜花鏡出土于代宗大歷十年的王嫮墓，此墓為刀型墓，全長8.65米，有一豎井狀臺階狀墓道，未設置棺床；[42]金銀平脫蜂花鏡出土由于文宗太和三年的韋河墓，此墓為土洞墓，全長8.68米，有一斜坡墓道，未設置棺床；[43]金銀平脫寶相花鏡出土于玄宗天寶十年的項承暉墓，此墓為一土洞墓；金銀平脫花鳥鏡出土于玄宗開元二十七年的張盈墓，為一直背刀形墓，全長7米，有一斜坡墓道，隨葬品還剩18件，主要為日用陶瓷器，陶俑、錢幣等。[44]所以盧夫人墓、韋河墓、項承暉墓、王嫮墓以及張盈墓符合張之恒先生說的第五型墓特點。

出土金銀平脫鏡的墓葬等級都不高，且大多集中在第五型墓。張之恒先生在《中國考古通論》中寫到：“第五型墓的墓主人身份比較復雜，官階高低懸殊，從三品的高級官員到九品的低級官員，甚至平民都可以使用[45]?！睆纳鲜鼋Y論可以知道盧夫人墓、韋河墓、項承暉墓、王嫮墓以及張盈墓都為第五型墓，但是盧夫人是從五品下官員的女兒，韋河官職為正九品上，項承暉官職為正七品下，王嫮是正五品上官員的女兒和正九品下階官員的妻子，張盈官職為從六品上。所以根據考古資料顯示的結果可以證明張之恒先生觀點的正確性，并且可以進一步知道，用金銀平脫鏡隨葬的墓主人的身份復雜，并不一定是高官權貴之人。

姚汝能《安祿山事跡》[46]、段成式《酉陽雜俎》[47]等書記載唐玄宗、楊貴妃等多次賞賜安祿山平脫器物，并且申永峰先生和劉中偉先生[48]、楊冬梅先生和桑魯剛先生[49]、徐治亞先生[50]認為平脫器物因技術之繁雜而被稱為“淫巧”之器，通常作為皇帝賞賜重臣親信和贈送外來賓客的御賜品。但是根據目前的考古資料來看，并沒有一面金銀平脫鏡出土于高等級的墓葬中，同時墓主人的身份為一般官吏，所以關于史書的記載和上述學者的有關論點還有待商榷。

3 結束語

金銀平脫鏡為唐朝時期的一種特殊工藝鏡，其制作工藝是在商代金銀箔貼花技術的基礎上發展而來。其形制和紋飾題材比較統一，形制以圓形為主，另外還有葵花形和四方委角形；鏡鈕以圓鈕為主，極少數是半球狀鈕和獸鈕；紋飾主要采用用飛鳳、天馬等題材表現幸福生活和美好愛情的，以及用蜂蝶和雍容華貴的花草來表達美好的祝愿，注重強調人世的美好生活，技法偏重寫實。

但不管是墓葬出土還是傳世的金銀平脫鏡數量都很少，所及對其使用者身份的研究比較困難，由此只能將出土于7座紀年墓的8面銅鏡作為切入點，通過對墓葬形制、隨葬品以及墓志志文的分析可知，使用者基本為一般官吏，官階集中在六品至九品，等級普遍偏低。

注釋

[1][23][44]韓占坡：《偃師張盈墓發掘簡報》，《文物鑒定與鑒賞》2010年第9期。

[2][25][41][50]洛陽博物館：《洛陽關林唐墓》，《考古》1980年第4期。

[3][9][49]楊冬梅、桑魯剛：《漫話唐代金銀平脫鏡》，《收藏家》2001年第9期。

[4][7][42][43]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偃師杏園唐墓》第96-155頁、第168-234頁、第104頁、第168頁，科學出版社，2001年。

[5][30][33][34][39]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二隊：《河南堰師市杏園村唐墓的發掘》，《考古》1996年第12期，鄭洵墓共出土了兩面金銀平脫鏡。

[6][35][40]司馬國紅：《洛陽市東明小區C5M1542唐墓》，《文物》2004年第7期。

[8]劉向群：《唐金銀平脫天馬鸞鳳鏡》，《文物》1996年第1期。

[10]中國國家博物館官網：http：//www.chnmuseum.cn/zp/zpml/201812/t20181218_25527.shtml，2019年12月27日.

[11]沈令昕：《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所藏的幾面古鏡介紹》，《文物參考資料》1957年第8期。

[12]洛陽博物館：《洛陽出土銅鏡》圖117，文物出版社，1988年。

[13][14][19]孔祥星、劉一曼：《中國銅鏡圖典》第659頁、第658頁、第660頁，文物出版社，1992年。

[15][20][21]楊海濤：《日韓博物館館藏唐代銅鏡》，《藝術市場》2007年第9期。

[16]顏娟英：《唐代銅鏡紋飾之內容與風格》第360頁，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2000年。

[17][18]尚剛：《唐代的特種工藝鏡》，《南方文物》2008年第1期。

[22]蘇強：《海外藏中國古代銅鏡概述》，《收藏》2013年第5期。

[24][26][27][28][29][31][32][36][37]（后晉）劉昫：《舊唐書》卷42《職官一》第1797頁、第1795頁、第1798頁、第1794頁、第1802頁、第1799頁、第1803頁、第1798-1799頁、第1801-1802頁，中華書局，1975年標點本，第6冊。

[38][45]張之恒主編：《中國考古通論》第534頁，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

[46]唐宋史料筆記叢刊：《開元天寶遺事安祿山事跡》，中華書局標點本，2006年。

[47]（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卷1，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1981年。

[48]申永峰、劉中偉：《唐代金銀平脫工藝淺析》，《中原文物》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