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孟達， 悲喜配角中見眾生

晨夕

2021年2月27日下午，吳孟達因病去世，享年70歲。剛剛，周星馳發文悼念：“他是我那么多年的搭檔和老友，現時我還無法接受?！焙椭苄邱Y一樣，在得知這個消息后，我們也萬分悲痛。達叔和星爺，曾是多少人的青春啊，當周星馳和我們失去吳孟達，一個時代就這樣落幕了。

在我們的童年記憶中，一定少不了周星馳的電影，而里面最令人難忘的配角，就是吳孟達。一直以來，吳孟達和周星馳重聚，都是大家的心愿。

吳孟達曾經說過，只要他沒死，周星馳沒退休，兩個人就希望合作。沒想到，還沒到實現，就成了不可能，也成了所有人心中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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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吳孟達出生于廈門的一個普通家庭。那時候生活比較清苦，于是，7歲的吳孟達就跟著父母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輾轉來到香港謀生。

但到了香港后，日子也不算好過，吳孟達一家七口擠在十幾平方米的小屋里，當床上睡不下的時候，他只能打地鋪。

生活過得很清苦，吳孟達就學著自己去找樂子。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電影。不過家里沒有多余錢供他買票，于是他想了個辦法，每當電影開播的時候，他就隨著人潮混進去，然后偷偷躲在廁所里，等檢完票再出來。就這樣，吳孟達跟著看了不少免費電影，也對電影產生了深厚的興趣。

但是，別人看電影就是圖放松，看完就完了，他卻不是，看完之后還喜歡模仿，在家對著鏡子蹦蹦跳跳，還把一些情節進行重新創作。不知不覺間，吳孟達萌生了想要當演員的想法。

當然，另一個原因，則是他覺得當演員可以出人頭地，讓自己過上好生活?！澳菚r候我很羨慕演戲的人，他們的工作太容易了。我偶然經過小攤子，就會看到報紙的大字標題說誰誰誰去了國外登臺?！眳敲线_回憶道。

1973年，吳孟達機緣巧合下報考了無線電視的藝員培訓班，成了周潤發、杜琪峰的同班同學。

不過，吳孟達的父親比較傳統，不太認可兒子演戲謀生。為了瞞著父親，吳孟達白天會照常去店里幫忙，晚上再編各種理由去學表演。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有一次，他在TVB電視劇里跑龍套演一個家丁。結果這個電視劇播出的時候，正好趕上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看電視。

父親看到后，氣憤不已，直接拍桌子說：“電影圈最不好，你放著好好的書不讀，居然跑去當戲子?！?/p>

面對氣急敗壞的父親，吳孟達也不敢大聲反抗，只是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喜歡電影”。

之后，盡管父親不同意，但他還是堅持去學習。

終于，兩年后，吳孟達以優異的成績順利畢業，而周潤發的成績只是剛剛及格而已。但他們都成了無線的簽約藝人，開始在香港娛樂圈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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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簽約無線后，吳孟達只能跑龍套，演一些不知名的角色。

但是命運總是會垂青有準備的人。跑了三年龍套后，吳孟達被邀請出演古龍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楚留香傳奇》里的“胡鐵花”一角。

那些年，香港人心中都有個武俠夢，武俠劇也是格外吃香。隨著《楚留香傳奇》一炮而紅，鄭少秋、趙雅芝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而吳孟達雖然只是個男二號，卻也跟著火遍香港，甚至幾乎到了港臺無人不知胡鐵花的地步。

比起還在跑龍套的周潤發，吳孟達明顯幸運得多。

吳孟達后來做客《十三邀》時，他回憶道自己當時紅的程度不亞于周杰倫，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圍攻”，每次走出酒店大門，都會有許多粉絲堵在門口，送禮物、要簽名。

那時候絕對是風格無限。

成名之后，吳孟達片約不斷，收到的片酬也是從前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面對巨大的名利，吳孟達滿足了虛榮心，但也不自覺跟著飄飄然。

主持人許知遠問他：“面對成名，能把持住自己么？”

吳孟達坦然回答道：“把持不住呀?！?/p>

那段時間，吳孟達過得真是紙醉金迷的生活。白天，他跟著古龍用湯碗喝白蘭地，甚至為了吃個豬腳飯就豪爽地從臺北開車到臺南。晚上，吳孟達就等于住在了賭場里，推牌九、擲骰子、猜大小，就沒有他不敢嘗試的賭博。

日常工作，他也不再理會。本來公司要求他每個月都得回香港報到一次，可是打了無數追他回去的電話，他都全然不理會，甚至直接罷工，令公司失望到了極點。好兄弟杜琪峰罵他是爛泥扶不上墻，無藥可救。

沒有工資，自然也沒了收入。于是，為了支撐自己奢靡的生活開支，吳孟達就開始四處借錢，甚至高利貸也無所謂。結果，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就欠了30萬元港幣。

當銀行打電話宣布他破產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屬于自己的輝煌居然如此短暫。

為了能還上錢，吳孟達想盡各種辦法，甚至想要求助老同學周潤發。彼時，周潤發剛因為《上海灘》走紅，三十萬對他來說，不算什么。沒想到，卻遭到了周潤發的拒絕，只扔一下一句冷冷的話：“你自己解決?！?/p>

多少年后，吳孟達也漸漸明白周潤發的良苦用心，但那時候他只有恨和絕望。走投無路的時候，吳孟達想到了自殺。他家的后面有個水庫，只要跳下去就可一了百了。

但吳孟達嘗試了好幾次，發現還是沒勇氣去死。既然死不了，那就好好活著吧。

當人生走到絕境的時候，或許就是柳暗花明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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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走過彎路，如今想改邪歸正，這樣的人生轉變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很難，但吳孟達想：“既然死都不怕，還會害怕重新開始嗎？”

不過，最初的日子，沒有人會相信吳孟達真的會痛改前非，他繼續被公司雪藏，拿到手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甚至沒有臺詞的角色。

在那段暗淡無光、不被關注的日子里，吳孟達決定好好修煉自己，他潛心研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這本書甚至都被他翻爛了。

沒片約的時候他也不去那些花天酒地的地方買醉，而是窩在家里看一些老電影，從動作到舉止神態，他不斷去研究、去打磨，甚至還會一個人演“獨角戲”。

在片場的吳孟達也完全蛻變，再小的角色，他也不停地琢磨。

有一次，一個搭戲的年輕人湊過來問他：“達哥，你那么認真，是得到重頭戲了嗎？”

吳孟達抖了抖肩膀：“沒有嘍，你看只有兩三句臺詞?！?/p>

年輕人瞪著眼睛繼續問：“兩三句臺詞也看？”

吳孟達堅定地點點頭：“看，當然要看?！?/p>

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才倍加珍惜為數不多的機會，這樣的付出終于為吳孟達迎來了翻身的機會。

1981年，吳孟達參演了電影《執法者》，他憑借扎實的演技將劇中的小人物演活了，電影公映后，他的事業也重新步入正軌。

翻身后的吳孟達，片約如雪片般飛來，但真正將他事業推入巔峰的，還是和周星馳組成的“無厘頭”組合。

在吳孟達的電影人生里，絕對繞不開周星馳，他們是無數觀眾心中的“最佳搭檔”，他們的后來的結局也讓無數人“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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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孟達年長周星馳11歲，在他已經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時，周星馳還只是一個無人識的窮少年。

1988年，周星馳剛剛進入電影圈一年。也是這一年，他和吳孟達合作拍攝了兩部電影《蓋世俠》和《他來自江湖》。

這兩部電影也拉開了兩個人之后長達十幾年合作的序幕。

這之后導演吳思遠發現了他們之間難得的默契，就專門為兩個人量身定做了電影《賭圣》，這部電影的成功也標志著這對“黃金搭檔”的誕生。

當時的兩個人，還不是電影圈的大腕兒，他們默契十足又惺惺相惜。除了電影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愛好，就是吃“鮑魚罐頭”，周星馳吃大的，吳孟達吃小的。

熒幕下，他們是摯友，熒幕上，他們為觀眾貢獻了一部又一部經典的佳作，從《大話西游》到《鹿鼎記》再到《九品芝麻官》。

這些影片的成功，不僅讓周星馳成了“星爺”，也讓吳孟達成了香港演藝圈的“黃金配角”和人人稱贊的好演員“達叔”。

只可惜，如此和諧的搭檔，也沒有一直延續傳奇，他們也沒能逃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宿命。

從電影《功夫》開始，周星馳的電影里沒有了吳孟達的身影，之后關于二人分道揚鑣的消息也經常出現在各大新聞的頭條。

吳孟達也曾在采訪中說：“有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感覺?！?/p>

但其實他們之間的漸行漸遠，更多的是因為“陰差陽錯”，好幾次周星馳邀請吳孟達，但要么趕上吳孟達生病，要么趕上他已經有了片約。

久而久之，兩個人沒了交集，屬于他們的無厘頭時代也在觀眾的惋惜聲中落幕了。

他們之間雖然有遺憾，但更多的是彼此成全，尤其是吳孟達，周星馳的電影將他推到了一定的高度。

但不管站得多高，吳孟達再也沒有“飄飄然”，他一直都是拼命、敬業的好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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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吳孟達在圈內的人緣非常好，這不是因為他資歷老，而是他一直拿生命在演戲。

2014年，吳孟達已經六十多歲，當時他在石家莊拍攝《神醫傳奇》，因為細菌感染導致心臟衰竭，甚至醫生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那次生病之后，很多人勸吳孟達多休息，可身體還沒有恢復他就瞞著家人跑回了片場，他說：“不能因為自己，耽誤劇組的進度?！?/p>

有些人拿著天價片酬，卻玩摳圖或者用替身，有些人不管戲份多少，都會用心演繹，吳孟達就屬于后一種。

拍攝《流浪地球》的時候，有多場戲都是在寒冷的環境中進行的，除此外還要穿著重達一百多斤的宇航服吊威亞，有些演員甚至臨時罷演。

但68歲的吳孟達從來都沒有怨言，他十分敬業地完成了所有戲份，只是很多人不知道，那是在他不斷“吸氧”的情況下才完成的。

那些年，看著達叔那么拼命，多次傳出身體抱恙，身材一天比一天消瘦，很多觀眾心疼地說：“達叔，要不休息休息吧?！?/p>

每次達叔都笑呵呵地說：“趁著沒死，拍一部是一部吧！”

聽到達叔的回答，很多人會心地笑了，更有一些人依然抱有幻想，希望天命之年的“達叔”和“星爺”可以重新合作一部電影。

只是如今這個愿望要落空了，屬于達叔的故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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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孟達用40多年的演繹，刻畫了不少市井小人物，他很容易在那些角色中找到定位，找到意義。在不少令人深刻的角色中，他都會顯露出一種“無恥”感，這無恥無關褒貶，而是針對角色的闡明。

1991年，在拍攝《天若有情》前，導演杜琪峰拿著劇本找到吳孟達，說道，太保的角色非你莫屬。當吳孟達問道這個角色的要怎么表達時，杜琪峰只回了一個字，“狗”。這是一個迷失且癡癲的角色，徘徊在底層，嬉皮笑臉，它甚至就像吳孟達的人生谷底。在《少林足球》中，他彎腰跪地，被人踩在腳下;在《喜劇之王》里，他佯裝勢力，說自己如果NG連命都要丟了;在《他來自江湖》中，他很是窩囊，見人唯唯諾諾;在《阿郎的故事》中，他淚流滿面……吳孟達所塑造的角色，大概就是我們，因為他所刻畫的那些悲喜，都是我們所經歷的……

雖然達叔走了，但相信他依然會活在影迷的記憶中，永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