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見白天的星

老玉米

20歲的時候，我經歷了生命中的一次“山窮水盡”——由于輕信了一個所謂的“朋友”鼓動，從他那里借了500元錢，和他一起倒賣小商品，結果，由于沒有合法手續，商品全被沒收了。

那個“朋友”讓我還錢，我沒有錢，讓他寬限幾天，但他說寬限后再還就得加到1000元。我當時就傻眼了，只好硬著頭皮和父母說了這件事。

那是20世紀90年代初期。1000元，對于我們這樣的窮人家，是一筆很大的錢。母親唉聲嘆氣，父親卻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微閉著眼，好像要睡著了，那副不痛不癢的樣子，讓我懷疑他是否聽見了我的話。

那些日子，急壞了的母親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把親戚家借了個遍，最終還差400元。還剩最后一天的時候，父親一身泥水地回到家里，變戲法一樣從兜里掏出來零零碎碎的一捧錢，我和母親仔細數數，差不多有500元。

原來，父親是去給別人家插秧苗了。別人一天干8個小時就累得不行，他干10個小時，一天能賺到七八十元。父親足足干了7天，給我賺回來一個“柳暗花明”。

如今的父親早已步入了老年。深秋時我回到老家，與他在火爐邊嘮著家常，父親忽然就發出了鼾聲。我不忍心打擾他，起身想把窗子關嚴。父親卻一下子站起來，趕在我前面關好了窗子，然后又回到火爐邊的藤椅里。鼾聲再次響起，就好像剛才的一幕，是他夢里的事情。

曾經的父親，也有過脾氣暴躁的時候。小時候淘氣，我穿著他給我新買的白球鞋瘋玩兒，不小心一只腳就踏進了他為了種菜漚肥而挖的一個糞坑里。父親氣得操起一根柳條抽打我，胳膊上立馬現出幾條鞭痕，紅腫了起來。為這件事，我一度在心底怨恨父親：為了一雙鞋子，下那么狠的手。

可是，每當想起后面那個畫面，我的心又立刻溫柔下來——他蹲在一個大洗衣盆邊，仔細地刷洗著我那只掉進糞坑里的鞋，以使它盡力還原為本來的潔白。

有時候，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從前，想起父親，想到，如今若還能被父親責打一頓，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如果說，母愛是陽光，時時刻刻能感受到她的照拂;那么，父愛就如同白天的星星，你看不見，但那永恒的恩情卻真實地存在著。

置身于幸福時，請不要忽略了幸福的根源。就像是多數時候，往往在停電之后，我們才會想起多么需要一根哪怕有些彎曲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