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文雪松：高原上熬出來的“白發書記”

文/余靜寒

2020年12月，37歲的漢戈駐村第一書記文雪松因為一張滿頭白發的照片迅速在網絡走紅。他說自己并不是到了漢戈村才生出的白發，但他身邊的人都清楚，文雪松的這一頭白發，是在高原上無數個漫長的黑夜里熬出來的。

文雪松在村委會辦公室錄制帶貨視頻

文雪松——憑借一張照片走紅的“第一書記”。照片里，文雪松手上捧著四川理塘縣漢戈村“明星”產品——黑青稞餅干。去年12月份，黑青稞餅干單日最高銷量達到13萬件。

比起餅干，照片里更引人注目的是文雪松的一頭白發，大家都稱他為“白發書記”。

“我們準備好了”

他本人要比照片上看起來更憔悴一些。整個采訪過程中，他的大部分回答都比較簡短。對于自己在網絡上的走紅，他看得很淡。

文雪松在2019年來到漢戈村。漢戈村位于甘孜州理塘縣，平均海拔3700米，2017年全面脫貧。村里住著98戶人家，村民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外出務工，采挖蟲草、野生菌和種植青稞。

文雪松一來到村里就開始和駐村工作隊員商量，怎么能讓村民們增加收入，把日子越過越好?！皻w根到底，還是要根據村里的實際情況和市場需求，把產業發展壯大?！蔽难┧山榻B，漢戈村緊靠227國道，是駕車通往“網紅景點”稻城亞丁的必經之路。上一任駐村書記郭林就看準了漢戈村的自然地理優勢，帶領村民打造花海景觀，發展旅游產業。

花海帶來的收入很可觀，不過有時候也得看老天爺的臉色。文雪松和村干部們想著，可以發展一些更加穩定的產業。

黑青稞是漢戈村主要的農產品，營養價值高，但沒有得到充分開發，受眾主要在藏區。駐村工作隊員鄧小霞廚藝不錯，平時喜歡做些果汁、糕點。文雪松就跟她商量，要不試試用黑青稞做點什么。很快，村委會的小廚房里多了一臺烤箱。文雪松和幾個駐村工作隊員一有空就在廚房里面“做實驗”。

近兩個月的時間里，“研發團隊”把黑青稞做出了20多種花樣，包括黑青稞米花糖、黑青稞爆米花等等，但大部分的口感都不盡如人意。最終，幾經試驗后做出的黑青稞曲奇，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不過，從生產到銷售的諸多環節，僅憑幾個人的力量無法完成，需要找到成熟的企業進行合作。

“一開始我心里是沒底的?！蔽难┧烧f，每個決策都伴隨著風險。比如餅干生產好了，到了包裝批發環節，需要和浙江的供應商談價格。鐵盒包裝成本相對較高，訂購的數量越多，單價越便宜?！翱墒怯喍嗔?，餅干賣不出去怎么辦？”發展產業的資金來源于村上的集體經濟，在征得村委會和村民們的同意后，文雪松訂了十幾萬元的包裝盒。沒想到，餅干真的賣出去了。

漢戈村的產品為什么能賣得好？鄧小霞仔細想了想，除了產品的品質過硬，很重要的一點在于，“我們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把產品推出去的機會”。

鄧小霞說，自己是2018年到村上的，深知基層產業發展的痛點，“其他村也有很不錯的產品，但就是賣不出去?！编囆∠颊f，有段時間每天凌晨一兩點，文雪松都還在跟她聊怎么解決銷售渠道問題。但凡有領導來村里調研工作，駐村工作隊都會抓住機會介紹產品，尋求資源。經過一番爭取，漢戈村產品積累下十幾個穩定的批發商。

2020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文雪松看到不少基層干部在直播帶貨，也躍躍欲試。5月，文雪松借助理塘縣融媒體中心的抖音號做了一場直播，當天，文雪松在直播間賣出了3000多件餅干。

基層工作者長期不懈的努力得到了回應。他認為，漢戈村產品能賣得這么火，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早就準備好了”。

“當然，因為我的白發，更多的人關注了我們村和村上的產品，這也是一個契機?！蔽难┧烧f，“接下來我們要不斷提高產品的品質，吸引更多的回頭客?！?/p>

“想的事情多了，頭發全白了”

到漢戈村擔任駐村第一書記之前，文雪松是巴塘縣煙草局專賣局副局長，分管安全和專賣工作。當得知組織安排自己去駐村，鞏固脫貧成果時，文雪松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文雪松雖然是土生土長的甘孜人，但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巴塘縣城里。在文雪松看來，專賣局的工作自己熟悉，算中規中矩，但關于基層，一切都是未知數?！拔抑岸紱]聽說過漢戈村?！背霭l之前，文雪松有些忐忑。文雪松問了幾個擔任過駐村第一書記的朋友，朋友們最后都安慰他，“別緊張，車到山前必有路”。

文雪松到了村上，發現一切比自己想的好太多了，“村里早就通了電、通了網，路也修得很好”。不過，工作確實沒有什么規律可言。平日里除了準備材料、走村入戶之類的事務，還有很多工作是臨時性、突發性的，比如夏日夜晚暴雨來臨，為了保證村民的安全，文雪松就得帶隊到河邊巡查。

駐村一年多來，文雪松最大的體會是，“對待群眾要真心實意、公平公正”。而這一點，是跟漢戈村前村支書澤鄧珠學到的。文雪松解釋，“就拿花海的工作崗位分配來說，澤書記是讓每一戶輪流去看守景區，而不是只安排自己的親戚，所以大家信服他?！?/p>

文雪松很清楚，要把村上的工作做好，離不開群眾的支持。最初他提議做黑青稞餅干，需要投資。村理事會通過后，需要征求群眾的意見。村上有一個小伙子不了解具體情況，帶頭表示反對，“憑什么投錢？誰知道你們怎么花？”

鄧小霞說，那段時間文雪松壓力很大，考慮怎么給這個小伙子做思想工作。后來，文雪松找到村里有威望的人，花了兩周時間，和村干部們一起把小伙子給說服了。

駐村一年多，文雪松的頭發幾乎全白。澤鄧珠記得很清楚，文雪松剛到村上的時候，頭發大部分還是黑的，“應該是腦子里想的工作事情多了?！?/p>

“先干起來再說”

和大部分駐村工作者一樣，文雪松面臨的問題是與家人異地相隔、離多聚少。文雪松說，“自己對家人感到虧欠，童年對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階段，但我是缺席的?！辈贿^，文雪松覺得，通過視頻傾聽孩子的喜怒哀樂，也算是一種陪伴。

文雪松詢問村民近期生產生活情況

令文雪松欣慰的是，家里人都很支持他的工作?！拔业母改?、妻子都是黨員，沒入黨之前，我就經常接受思想教育?！辈稍L前，文雪松小心翼翼地拿出黨徽，佩戴在胸前。

有了家人的支持，文雪松把更多精力花在了工作上。每年5月到7月這段時間，漢戈村的年輕人都要上山去采挖蟲草、野生菌，留守村莊的都是老人和小孩。文雪松和村干部們白天常常到村里走訪，幫助群眾解決困難，晚上則輪流在村委會辦公室值班。鄧小霞說，“文雪松會主動要求值夜班，經常熬到天亮?！?/p>

村民也會無聲地回報這名“白發書記”。2020年5月的一天，文雪松清晨起來突然發現窗臺上有一瓶牛奶，是用礦泉水瓶裝的。文雪松不知道是誰放的。但從那天開始，他每天早上都會收到一瓶同樣的牛奶。

漢戈村的村民都是藏族，一開始入戶了解情況時，文雪松聽不懂藏語，還得靠村干部翻譯。如今，老百姓愿意主動用漢語和文雪松交流，文雪松也聽得懂一些藏語了。

澤鄧珠說，“老百姓與村干部都是將心比心。私底下，很多村民都跟他說，希望文雪松能夠留在漢戈村，再干兩年?！?/p>

文雪松說，“自己也不知道駐村工作什么時候結束，但在離開之前，只想踏踏實實做好每一件事，鞏固好產業發展成果?！爆F在，他已經號召村里的藏族小姑娘、小伙子學好普通話，下一步希望把他們培養成帶貨主播。至于能不能成功，他覺得不重要，先干起來再說。

文雪松幫助村民磨制黑青稞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