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曼荼羅圖像釋讀研究

房子超

自1985年發現并出土了大量西夏時期的文物、文獻以來，武威新華鄉金剛亥母寺逐漸開始為學界所關注，對該窟的研究也隨之展開。從出土的文獻材料來看，最早對該寺進行研究的是孫壽嶺，其后段玉泉、崔紅芬、于光建、黎大祥、梁繼紅等學者都對該寺出土的文獻進行過考證與分析①孫壽嶺：《西夏乾定申年典糜契約》，《中國文物報》1993年第5期；《西夏泥活字版佛經》，《中國文物報》1994年3月27日；《武威亥母洞出土的一批西夏文物》，《國家圖書館學刊》（西夏研究專號）2002年增刊；《我印制新版泥活字西夏文維摩詰所說經下集的由來及意義》，《中國印刷》2003年第4期；《武威發現最早的泥活字版本西夏文佛經》，《隴右文博》1997年第1期。段玉泉：《甘藏西夏文〈佛說解百生冤結陀羅尼經〉考釋》，《西夏研究》2010年第4期；《甘博藏西夏文圣勝慧到彼岸功德寶集偈考釋》，《西夏學》第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武威金剛亥母洞遺址出土的兩件西夏文獻考釋》，《西夏學》第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崔紅芬：《武威博物館藏西夏文〈金剛經〉及贊頌殘經譯釋研究》，《西夏學》第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于光建：《武威市博物館藏西夏文〈維摩詰所說經〉上集殘葉考釋》，《西夏研究》2010年第4期；《武威博物館藏6746號西夏文佛經〈圣勝慧到彼岸功德寶集偈〉考釋》，《敦煌研究》2011年第5期；《武威博物館藏6721號西夏文佛經定名新考》，《西夏學》第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西夏文〈乾定戌年罨斡善典驢契約草稿〉初探》，《西夏學》第十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武威藏6749號西夏文佛經〈凈土求生禮佛盛贊偈〉考釋》，《西夏學》第十一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黎大祥：《武威地區西夏遺址調查與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梁繼紅：《武威出土西夏文獻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涼州與西夏》，甘肅文化出版社，2018年。。從文物遺存來看，最早對該石窟寺有所關注的是學者宿白、李翎，其后謝繼勝對該寺出土的一幅漢藏結合的新樣文殊唐卡進行過深入的研究①宿白：《藏傳佛教寺院考古》，文物出版社，1996年；李翎：《西北地區藏傳佛教遺跡考察》，《西藏研究》2003年第2期；謝繼勝：《一件極為珍貴的西夏唐卡——武威市博物館藏亥母洞寺出土唐卡分析》，載《宿白先生八秩華誕紀念文集》（上），文物出版社，2002年。。近年來，蔣超年、趙雪野等學者的研究中同樣對亥母寺相關問題有所關注。此外在概論性質的考古報告方面，武威西夏博物館與甘肅省文物考古所編寫的相關報告與以上學者所出專著中的概括性論述也對該窟文物、文獻的相關研究有所涉及②蔣超年、趙雪野：《武威亥母寺1窟覆缽式佛塔年代探討》，《西夏研究》2017年第2期；《武威亥母寺遺址出土擦擦類型學研究》，《敦煌研究》2020年第3期；《武威亥母寺遺址新出土西夏文〈普賢行愿品〉殘頁考釋》，《西夏學》第二十輯，甘肅文化出版社，2020年。梁繼紅：《武威亥母洞石窟遺址調查報告》，《隴右文博》2010年第2期。蔣超年、趙雪野：《窟寺佛影武威亥母寺遺址考古記》，《大眾考古》2018年第8期；《甘肅武威亥母寺遺址3窟發掘簡報》，《石窟寺研究》第十輯，科學出版社，2020年。。

綜上可知，該窟遺物主要以各類自西夏至清代的社會經濟、宗教文獻材料居多，各類唐卡、造像、擦擦等文物遺存數量稀少且零碎，故當前對該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西夏時期涼州的社會經濟情況，以及出土各類文獻的內容分析上。

就該窟出土的文物與藝術品來說，作為本文研究對象的勝樂金剛和金剛亥母曼荼羅62尊唐卡（即文中的勝樂金剛雙身唐卡，下文皆用此名稱），目前學界對該唐卡的研究還處于考古報告類的介紹階段。對該唐卡一些細節問題的研究，如該唐卡的圖像學釋讀遵循何種成就法，以及成就法背后的上師傳承系統等問題，一直未有準確且具說服力的研究，本文試就這一問題進行研究與探討，以請方家指正。

一、藏傳佛教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文本傳承系統

西藏后弘期各類密續被大量引進，由于流派的不同，作為宗教儀軌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之依據來源也各不相同，有的依據《勝樂根本續》，有的根據《勝樂根本續》之解說續，還有的根據當時流行的儀軌進行新的組合。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的藏文文獻在藏傳佛教晚期集大成的曼荼羅成就法匯編《續部總集》中主要有以下幾種傳承體系：

1.魯伊巴Lūhiрa傳承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③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 1972, あ. 1-261.立川武藏認為該傳承的母本可能為rgуud kуi rgуal рo dрal bde mchog nуung ngu zhes bуa ba坦特羅王吉祥勝樂小品（德格版《丹珠爾》No. 368、北京版《丹珠爾》No. 16、那塘版《丹珠爾》No. 375、卓尼版《丹珠爾》No. 15）。。

2.黑行師Krsnacārin傳承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④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 1972, あ. 262-510.。

3.依據金剛手Vajraрāni作《勝樂初品釋stod’grel》傳承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⑤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ΙΙ, 1972, あ. 1-100.。

4.無畏生護Abhaуākaraguрta傳承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①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ΙΙ, 1972, あ. 101-130.另在無畏生護創作的兩部著作《金剛鬘（dkуil‘khor gуi cho ga rdo rje рhreng ba zhes bуa ba）》（德格版《丹珠爾》No. 3140、北京版《丹珠爾》No. 3961、那塘版《丹珠爾》No. 2756）與《究竟瑜伽鬘（rdzogs рa’i rnal‘bуor gуi рhreng ba zhes bуa ba）》（德格版《丹珠爾》No. 3141、北京版《丹珠爾》No. 3962、那塘版《丹珠爾》No. 2757）中，也有關于勝樂雙身62尊的曼荼羅的記載。。

5.依據《金剛荼加續Vajradākatantra》傳承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②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ΙΙ, 1972, あ. 260-400.。

6.依據《現詮無上續Abhidānottara》傳承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③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V, 1972, あ. 272-292.。

經筆者比對，對于武威亥母寺出土的這幅勝樂金剛雙身62尊唐卡中的曼荼羅而言，能與之進行同定的文獻中最為接近的有兩種：其一是魯伊巴Lūhiрa傳承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成就法（下文簡稱魯伊巴傳承）④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 1972, あ. 1-261.本文關于魯伊巴傳承的圖像部分漢譯文參考張雅靜：《續部總集中的勝樂62尊曼荼羅》，載沈衛榮主編《大喜樂與大圓滿——慶祝談錫永先生八十華誕漢藏佛學研究論集》，中國藏學出版社，2014年，第492—501頁。；其二為無畏生護Abhaуākaraguрta傳承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成就法（下文簡稱無畏生護傳承）⑤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XΙΙΙ, 1972, あ. 101-130.。

相比較而言，魯伊巴傳承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儀軌文獻篇幅相對較長，對曼荼羅的結構、形態、功能到各神祇的細部特征與含義均有詳細記載。無畏生護傳承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儀軌文獻雖也對曼荼羅的內容與神祇的特征有所描述，但篇幅相對較短，更像是一個繁雜儀軌的簡化版本。參照同樣為無畏生護所撰寫的《究竟瑜伽鬘Nisрannaуogāvalī》與《金剛鬘Vajrāvilī》等文本，可知目前還不能通過文本的簡、繁程度來推斷文本形成的時間順序，因此無畏生護傳承的成就法其是否有一個更為詳盡的梵、藏文文本還有待學界考察。

二、武威亥母寺出土勝樂金剛雙身唐卡的圖像內容與文本來源

勝樂金剛雙身唐卡（圖1），1985年出土于武威亥母寺遺址，絹地彩繪，上半部分內容保存完整，下半部分殘缺嚴重，因油漬污染和煙熏，畫面較為模糊⑥據謝繼勝先生論述，亥母寺唐卡在出土時被當地村民所獲，后由武威市博物館（今武威西夏博物館）收回，據稱村民曾用熱肥皂水洗滌唐卡，故現在看到的色彩雖較為明晰，但細節損失較多。。在構圖上，是典型的外圓內方曼荼羅構圖樣式，以五個同心圓為中心，圓外設正方形曼荼羅，曼荼羅外又設兩個同心圓。在神祇配置上，正方形曼荼羅中央，以本尊神為圓心向外放射成五個同心圓，其間共安排62尊神祇①在藏傳佛教造像學中，作為勝樂系曼荼羅的最終形態，勝樂金剛62尊曼荼羅的現存實例最多、影響也最大。在該類曼荼羅中，分布男、女性共62尊神祇，也有學者稱其為37尊，系因將男女雙身合計為1尊，其本質與62尊的計數方法相同。。正方形曼荼羅外的大同心圓內，描繪有八大尸林景象。從八大尸林的外圍到唐卡邊框之間的四隅，共設十二格位置分別安置本尊、上師，在各隅之間有花鬘紋飾。在唐卡的最上方與最下方也各安置一排神祇，上方11尊，下方16尊（因唐卡殘損，故通過對神祇位置的推斷得出數量）。

圖1 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

（一）勝樂金剛雙身唐卡的圖像內容與辨識

1.主尊與大樂輪諸神祇

該唐卡的主尊與大樂輪位置位于曼荼羅的圓心（圖2）。大樂輪中央為男女主尊，男尊藍色身，四面十二臂，展右姿，發髻尖聳，頭戴骷髏冠，四面為主面藍色，右面黃色，左面綠色，后面紅色，頸部戴垂下的骷髏瓔珞，持物為兩主臂握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并擁女尊，余下的手臂持物為自上到下依次是右手為象皮、鼗鼓、鉞刀、斧子、三叉戟，左手為象皮、嘎巴拉碗、天杖、絹索、梵天頭，雙腳踩踏人形物，因畫面殘損無法判斷被踩踏者的具體特征，唯依稀可見左足所踩踏者為黑色。女尊紅色身，一面二臂，展左姿，右腿勾繞男尊。頭發披散并自然垂下，頭戴類似骷髏飾物，圓形耳鐺，右手高舉，左手勾繞男尊頸部，雙手持物已漫漶。

大樂輪為八瓣蓮花式樣，底色與中心主尊位置相同，都為紅色，每片蓮花的蓮瓣為白色。四方位置分別安置4位神祇，分別為西方紅色神祇（圖2主尊上方）、北方綠色神祇（圖2主尊左方）、東方藍色神祇（或黑色，已殘缺，圖2主尊下方）、南方黃色神祇（圖2主尊右方），四位神祇皆裸身展右姿而立，一面四臂，頭發披散，頸掛一串垂下的骷髏瓔珞，持物為左手自上而下持天杖與嘎巴拉碗，右手自上而下持鼗鼓與鉞刀，除了身色不同，這4尊神祇的其他特征基本一致。四隅位置分別安置4尊托舉嘎巴拉碗的寶瓶，分別為西北方黃色寶瓶（圖2主尊左上方）、西南方綠色寶瓶（圖2主尊右上方）、東北方黃色寶瓶（圖2主尊右下方）、東南方綠色寶瓶（或藍色，已殘缺，圖2主尊左下方），寶瓶周身飾以飄帶狀條幔。在大樂輪最外側與意輪之間有一細邊黃色邊框，邊框內裝飾一圈環繞紋飾，隱約可從該紋飾特征中判斷其為鉞刀。

圖2 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曼荼羅主尊與大樂輪部分（縱65cm寬47cm，絹布彩繪，武威西夏博物館藏，謝繼勝攝）

文獻材料中的主尊與大樂輪。據魯伊巴傳承，主尊為：

在具八瓣蓮花的無量宮中心日輪內有勝樂主尊。（主尊）有四面，正面、左面、后面、右面分別是藍、綠、紅、黃等色。主尊身色為藍色。（主尊）有十二臂，主臂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并擁抱作為女尊的金剛亥母。次兩手拿大象皮。右側第三、四、五、六手分別持鼗鼓、持斧、鉞刀、三叉戟。左側第三、四、五、六手分別持飾有金剛杵的天杖、盛滿鮮血的嘎巴拉碗、金剛絹索、具有四面的梵天顱骨。展右足，踏持鉞刀與嘎巴拉碗仰臥姿態的紅色Kālaratri。蜷左足，踏右手持鼗鼓與鉞刀，左手持天杖與嘎巴拉碗伏地姿態的四臂黑色Bhairava。①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28.5-30.4.

魯伊巴傳承女尊為：

（勝樂主尊）懷抱身體紅色一面二臂的金剛亥母。（亥母）左手持盛滿鮮血的嘎巴拉碗并擁抱佛父，（右手）持金剛杵裝飾的鉞刀并施期克印。頭發披散。裸身并具三目，頭戴五骷髏冠，頸戴五十個顱骨之瓔珞，具五骨飾。雙足勾繞薄伽梵。②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31.1-31.6.

魯伊巴傳承大樂輪為：

四方蓮瓣上，東、北、西、南四面為藍色空行女、綠色拉瑪、紅色段生女、黃色具色女。俱為一面三目四臂。右手持鼗鼓和鉞刀，左手持天杖和嘎巴拉碗。頭發披散，裸身，右足舒展，莊嚴五手印。四隅蓮瓣上，以五甘露盈滿的（寶瓶）之上置有嘎巴拉碗，此為大樂輪。③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31.6-32.3.

據無畏生護傳承，主尊為：

中心座上為藍色身四面十二臂的世尊勝樂金剛。根本面為藍色，左面綠、后面紅、右面黃，諸面更迭?！瓋芍鞅畚战饎傗徟c金剛杵并擁抱佛母。后兩手握展開的象皮。右面第三手持鼗鼓。（右面）第四手持斧。（右面）第五手持鉞刀。（右面）第六手持三叉戟。左面第三手持天杖。（左面）第四手持裝滿血的嘎巴拉碗。（左面）第五手持金剛絹索。（左面）第六手持四面的梵天頭。展右足踩Kālaratri，蜷左足踩黑色Bhairava。發髻呈歡喜狀，飾以十字金剛交杵，半月形以及如意珍寶，額頭上戴五骷髏冠。配六手印和骷髏瓔珞，著虎皮裙表解脫。①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08.6-109.4.

據無畏生護傳承女尊為：

女尊金剛亥母紅色身一面二臂三目，左臂持嘎巴拉碗并擁抱主尊，右臂施期克印并舉起金剛杵，雙腿勾繞主尊，披散頭發，以五手印裝飾，戴骷髏瓔珞，享受血液并流淌鮮血，二者也安住在如劫火之中央。②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09.4-109.5.

無畏生護傳承大樂輪為：

在大樂輪的八瓣，東方為黑色空行女，北方為綠色拉瑪，西方為紅色段生女，南方為黃色具色女，其也全部出自薄伽梵母的種類，在四隅有四個盛滿了五甘露的嘎巴拉碗。③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09.5-109.6.

據以上記載可以看出，二者對主尊與女尊及大樂輪的描述相似，在一些細節描述上，如各神祇身色、男尊與女尊的面數、臂數、持物、站姿、頭飾、瓔珞、踩踏物，大樂輪諸尊的方位等也與圖像材料基本一致。但也有些許不同：

第一，對女尊持物的記載，魯伊巴傳承認為，女尊持嘎巴拉碗和鉞刀；而無畏生護傳承認為，女尊持嘎巴拉碗和金剛杵。在圖像中由于殘損，目前還無法直接對女尊的持物進行判定。

第二，對女尊腿部姿勢的記載，魯伊巴傳承與無畏生護傳承均認為女尊雙足勾繞主尊。在圖像中可以發現該女尊系右足勾繞主尊，左足伸展并與男尊右足共同踩踏時相女?？芍M管兩種傳承的記載一致，但與圖像對比則略有差異。同時經筆者查閱，在無畏生護撰寫的藏文版本《究竟瑜伽鬘》④《金剛鬘（dkуil’khor gуi cho ga rdo rje рhreng ba zhes bуa ba）》，見德格版《丹珠爾》No.3140、北京版《丹珠爾》No.3961、那塘版《丹珠爾》No.2756。與《金剛鬘》⑤《究竟瑜伽鬘（rdzogs рa’i rnal’bуor gуi рhreng ba zhes bуa ba）》，見德格版《丹珠爾》No.3141、北京版《丹珠爾》No.3962、那塘版《丹珠爾》No.2757。等著作中，對勝樂金剛雙身曼荼羅女尊的腿部姿勢均未有詳細記載，但是在根據由梵文版《究竟瑜伽鬘》①Benoуtosh Bhattacharууa, Nispannayogavali of Mahapandita Abhaуakaragирta. Baroda: Oriental Ιnstitute, 1972, рр. 26-29.所繪制的圖冊中，可以發現其對于女尊腿部姿勢具體表現為右足勾繞主尊，而女尊左足伸展隨主尊右足自然垂下（圖3）②Gautam Ratna Vajracarуa, Мusashi Tachikawa, Мakiko Ιto, Takeshi Kameуama, Maпdala deities iп the Nisрaппaуogāvalī. Kathmandu: Vajra Books, 2016, рр. 52-57.。因《究竟瑜伽鬘》梵文本來源于尼泊爾并可能較藏文本年代更早，則無畏生護傳承之勝樂金剛雙身曼荼羅女尊，早期形態很有可能為單足勾繞主尊式，而與武威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中的圖像表現完全一致。

圖3 《究竟瑜伽鬘》中的大樂輪主尊與女尊

第三，魯伊巴傳承與無畏生護傳承對于男尊各手臂的持物描述相同，右臂自上至下為金剛杵、象皮、鉞刀、斧、三叉戟，左臂自上至下為金剛鈴、象皮、天杖、嘎巴拉碗、金剛絹索、四面梵天頭。而在圖像中我們發現主尊的持物內容與文獻材料完全一致，僅在個別順序上有所差異，如右手第四、第五臂與左手第三、第四臂。

第四，兩種文獻材料之間另一個具有顯著差別的地方在于對大樂輪內東方空行女的身色記載，魯伊巴傳承認為該空行女為藍色，無畏生護傳承認為該空行女為黑色，筆者推斷這是由于在新刻印版時將藍色與黑色混用所致。筆者所依據文獻來源系1972年印度德里出版的《續部總集》刻本，主要內容源于19世紀降央羅特旺波在俄爾寺的舊刻本的翻刻本。能證明舊新兩種《續部總集》版本不完全相同的例證有：首先是根據立川武藏等學者搜集整理俄爾寺舊木刻板后出版的《西藏俄爾寺的曼荼羅》一書中，對無畏生護傳承中大樂輪內東方空行女的身色記載亦為藍色①bsod nams rgуa mtsho, revised bу Мusashi Tachikawa, etc, The Ngor Mandalas of Tibet: Listings of the Mandala Deities. Tokуo: The Centre for Еast Asian Cultural Studies, 1991, р. 127.。其次《西藏俄爾寺的曼荼羅》與1972年德里版木刻本相比較，盡管兩種版本在絕大部分內容上一致，但在個別詞句如神祇名稱上依然存在細微差異②舊刻本與翻刻本在神祇名稱上的細微差別，主要體現在舊刻本多以藏文意譯梵文詞匯為主，而新刻本多為藏文擬音梵文詞匯與藏文意譯詞匯混用，但無論是擬音還是意譯，其所指的對象都為同一神祇的實質沒有變化。。最后在藏文中黑色nag рo，除了本意黑色以外也有青藍色的釋義③張怡蓀：《藏漢大辭典》，民族出版社，1993年，第1499頁。，因此很有可能混而用之，這類情況也在魯伊巴傳承的其他丹珠爾勝樂系文獻中被發現④《吉祥薄伽梵現證（dрal bcom ldan’das mngon рar rtogs рa shes bуa ba）》，見德格版《丹珠爾》No.1427、北京版《丹珠爾》No. 2144、那塘版《丹珠爾》No.938。。

2.意輪、語輪、身輪、三昧耶輪諸神祇

據圖像材料（圖4）可知，意輪、語輪、身輪及三昧耶輪諸神祇位于正方形曼荼羅的第二到第五層同心圓的位置。

圖4 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曼荼羅意、語、身、三昧耶輪部分（縱65cm寬47cm，絹布彩繪，武威西夏博物館藏，謝繼勝攝）

意輪介于大樂輪與語輪之間，輪內環繞曼荼羅圓心方向配置男女性神祇共16尊，男女神祇按性別不同進行配對，每對神祇之間背景為藍色。所有男尊身色皆藍，一面四臂，展右姿，主臂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并擁抱女尊，余兩臂持鼗鼓與天杖。所有女尊身色俱藍①該唐卡由于繪制較為細密，如果男女尊選用同一種顏色，在視覺上會造成混淆。因此實際繪制中畫師為了便于對男女尊進行區分，在顏料的選擇上遵循了替代原則，對男尊身色依然使用藍色，而對女尊使用接近于藍色的深綠色為代替，其原始身色不變依然為藍。同時亦有可能系該成就法的早期文本中，顏色與現今所見之文本略有差異。，一面二臂，展左姿，右足勾繞男尊，左臂持嘎巴拉碗擁抱男尊，右臂高舉并持鉞刀。

語輪介于意輪與身輪之間，輪內環繞曼荼羅圓心方向配置男女性神祇共16尊，男女神祇按性別不同進行配對，每對神祇之間背景為紅色。所有男尊身色皆紅，一面四臂，展右姿，主臂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并擁抱女尊，余兩臂持鼗鼓與天杖。所有女尊身色俱紅，一面二臂，展左姿，右足勾繞男尊，左臂持嘎巴拉碗擁抱男尊，右臂高舉并持鉞刀。

身輪介于語輪與三昧耶輪之間，輪內環繞曼荼羅圓心方向配置男女性神祇共16尊，男女神祇按性別不同進行配對，每對神祇之間背景為白色。所有男尊身色皆白，一面四臂，展右姿，主臂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并擁抱女尊，余兩臂持鼗鼓與天杖。所有女尊身色俱白，一面二臂，展左姿，右足勾繞男尊，左臂持嘎巴拉碗擁抱男尊，右臂高舉并持鉞刀。三昧耶輪位于最外側，輪內環繞曼荼羅圓心方向配置神祇共8尊，分別為西方紅色神祇（圖4主尊正上）、西南方左紅右黃色神祇（圖4主尊右上）、南方黃色神祇（圖4主尊正右）、東南方左黃右藍色神祇②同上例，該尊神祇以深綠色代替原有藍色，故原始身色為左黃右藍。（圖4主尊右下）、東方藍色神祇③同上例，該尊神祇以深綠色代替原有藍色，故原始身色為藍。（圖4主尊正下）、東北方左藍右綠色神祇④同上例，該尊神祇以深綠色代替原有藍色，故原始身色為左藍右綠。（圖4主尊左下）、北方綠色神祇（圖4主尊正左）、西北方左綠右紅色神祇（圖4主尊左上）。

文獻材料上，據魯伊巴傳承：

（大樂輪）外側是八輻意輪，其東面Pullīramalaуa輻、北面Jālandhara輻、西面Odуāna輻、南面Arbuda輻等四方分別為嘎巴拉碗段與兇暴女、大骨鎖與兇暴目女、骨鎖與具光女、露獠牙與大鼻女。其東南Godāvarī輻、西南Rāme?vari輻、西北Devīkota輻、東北Мālava輻等四隅分別為英雄與恒常心女、無量光與侏儒女、金剛光與楞伽自在女、金剛身與樹蔭女。以上諸尊身色為藍色。⑤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32.3-32.5.

（意輪）外側為八輻語輪。東面Kāmarūрa輻、北面Odra輻、西面Tri?akuni輻、南面Kosala輻等四方分別為芽苗與伊羅跋提、金剛發與大作畏女、大勇士與風勢女、金剛吽迦羅與飲酒女。東南Kalig?a輻、西南Lamрāka輻、西北Kā?ci輻、東北Нimālaуa輻等四隅分別為善賢與綠天女、金剛賢與善賢女、大作畏與馬耳女、丑惡目與鳥面女。以上諸尊身色為紅色。①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уиd sde kип btиs: teхts eхрlaiпiп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пiqиes, aпd iпitiatioпs a collectioп oпe hипdred aпd thirtу two тaпdalas the sa skуa рa traditioп,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11, あ. 32.6-33.2.

（語輪）外側為八幅身輪。東面Pretāрuri輻、北面Grhadeva輻、西面Saurāsta輻、南面Suvarnadvīрa輻等四方分別是大力與輪勢女、寶金剛與段生女、馬頭與酒女、虛空藏與輪武器女。東南Nāgara輻、西南Sindhu輻、西北Мaro輻、東北Kulutā輻等四隅分別是是吉祥黑嚕嘎與勇女、蓮花舞自在與大力女、遍照與輪轉女、金剛薩埵與大精進女。以上諸尊身色為白色。②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33.3-33.5.

嘎巴拉碗段等勇士均為一面四臂，具發髻莊嚴冠。主臂兩手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并擁抱女尊。右下手持鼗鼓，左下手持天杖。以六手印嚴身，右（足）伸展。兇暴女等勇女均為一面二臂，左手持嘎巴拉碗并擁抱男尊，右手施期克印并持鉞刀。③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33.5-34.2.

（身輪）外側為三昧耶輪諸神。東門、北門、西門、南門等四方分別為藍色鴉面女、綠色梟面女、紅色犬面女、黃色豬面女。東南、西南、西北、東北等四隅分別為右藍左黃的閻魔地女、右黃左紅的閻魔使者女、右紅左綠的閻魔獠牙女、右綠左藍的閻魔摧毀女。諸神俱為一面四臂，右兩手持鼗鼓和鉞刀，左兩手持天杖和嘎巴拉碗，裸身，五手印莊嚴，展右之姿立于餓鬼之上。所有勇士與瑜伽女額上都有金剛鬘莊嚴以飾。④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34.3-34.6.

據無畏生護傳承：

意輪的東輻為嘎巴拉碗段與兇暴女。北輻為大骨鎖與兇暴目女。西輻為骨鎖與具光女。南輻為露獠牙與大鼻女。東南輻為英雄與恒常心女。西南輻為無量光與侏儒女。西北輻為金剛光與楞伽自在女。東北輻為金剛身與樹蔭女。（他們）所有的身色都為藍色。⑤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09.6-110.2.

語輪東輻為芽苗與伊羅跋提。北輻為金剛發與大作飾女。西輻為大勇士與風勢女。南輻為金剛吽迦羅與飲酒女。東南輻為善賢與綠天女。西南輻為金剛賢與善賢女。西北輻上為大作畏與馬耳女。東北輻上為丑惡目與鳥面女，（以上）全部身色為紅色。①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10.2-110.3.

身輪的東輻為大力與輪勢女。北輻為寶金剛與段生女。西輻為馬頭與酒女。南輻為虛空藏與輪武器女。東南輻為吉祥黑嚕嘎與勇女。西南輻為蓮花舞自在與大力女。西北輻為遍照與輪轉女。東北輻為金剛薩埵與大精進女，（以上）全部身色為白色。②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10.3-110.5.

（以上）所有男尊俱為四臂，兩主手持金剛杵與金剛鈴并擁抱女尊，余下兩手持鼗鼓與天杖，剩余的尊神也是同樣，在太陽中展右姿而立。女尊也與金剛亥母相似，右手持鉞刀。③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10.5-110.6.

（三昧耶輪）東門為藍色鴉面女。北門為綠色梟面女。西門為紅色犬面女。南門為黃色豬面女。東南為右藍左黃的閻魔地女。西南為右黃左紅的閻魔使者女。西北為右紅左綠的閻魔獠牙女。東北為右綠左藍的閻魔摧毀女。八位門界女俱為安住于座上的有形憤怒女尊。十二色天女全部是一面二臂，兩主手持鼗鼓與天杖，余下兩手持鉞刀與顱骨碗，戴濕人頭瓔珞，施以五手印并戴骷髏寶冠，裸身展右姿。所有男尊與女尊頭上均飾有金剛鬘。④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10.6-111.3.

據材料，同樣可以發現兩種不同傳承的文本對意、語、身、三昧耶輪的描述相似，二者在細節描述上也與圖像材料高度符合，基本特征如各神祇身色、男女尊面數、臂數、持物、站姿，以及諸尊的方位等也都與圖像材料完全一致。

3.曼荼羅的整體構圖與形態

該唐卡曼荼羅整體呈外圓內方格局（圖4），即外層由尸林景象構成的一圈環形中安置著無量宮。尸林景象被均勻地分為八個部分，單個尸林內部有尸林主、護法、成就者、瑜伽女、尸林樹、野生動物、佛塔等尸林常見特征物。無量宮為典型開有四門的正方形宮殿形制，具有各類珍寶裝飾的宮墻，宮門也被稱為戶牑（圖5），戶牑整體為三層閣樓形制，在底部可見兩柱支撐并伴有獅羊，其頂端有兩鹿相對法輪而坐的形象，在戶牑近端兩側各有一條摩羯魚口吐火焰狀金剛刃，戶牑遠端兩側各有一個寶瓶，寶瓶中豎立一長桿，長桿上掛有飄帶裝飾的傘形華蓋。無量宮內部以中心點主尊位置為圓心，對角線為界，整體被劃分為四部分，即西方紅色、南方黃色、東方白色、北方綠色（圖6）。

圖5 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曼荼羅戶牑部分（縱65cm寬47cm，絹布彩繪，武威西夏博物館藏，謝繼勝攝）

圖6 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曼荼羅無量宮內部天階劃分（縱65cm寬47cm，絹布彩繪，武威西夏博物館藏，謝繼勝攝，筆者改繪）

據魯伊巴傳承：

在須彌山上護輪內，由各類珍寶形成無量宮四門四角。內里四層天階，有黑、白、黃、紅、綠五重宮墻。在黃色珍寶宮墻的邊緣，其飛檐上月亮隨風而動，各類鈴鐺連同網鬘分別垂懸，飛檐上也有珍寶網鬘于欄桿的空隙處環繞，外面妙欲的紅色氆氌上，在每一面有四位美麗動人的仙女作無量供養。于各自的宮門上方，豎立著十六根柱子的牌樓，在四層之上有法輪、麋鹿、傘蓋，此外摩尼拂塵之金剛杵、珍寶、花鬘、綢緞和經幡等作華美莊嚴相飾，內部天階為東方藍色、北方綠色、西方紅色、南方黃色。①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25.5-26.3.

四隅置有盈滿各種藥物及精華和甘露之寶瓶，瓶頸處以絲綢纏繞，花果裝飾之如意樹安置于寶瓶口處。每隅各置寶瓶兩個，總計八個寶瓶支撐著身輪之柱，其內藍寶石大地上有四輪依次排列，形制如同四層圓塔。其外之身輪，宮墻、柱子、宮梁、房頂均用輪裝飾。（其上）紅色語輪，宮墻、柱子、宮梁、房頂均用蓮花裝飾。（其上）內為藍色意輪，宮墻、柱子、宮梁、房頂均用金剛杵裝飾。中心為大樂輪，八瓣蓮花狀，宮墻、柱子、宮梁、房頂均用鉞刀裝飾。其上用四金剛梁懸掛為格子形制，頂部凸起，飾以金剛半杵之尖頂。②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26.3-27.2.

宮殿外側（為八大尸林），東側是暴虐尸林，北面是密叢尸林，西面是烈焰尸林，南面是怖畏尸林，東南是吉祥尸林，西南是幽暗尸林，西北是啾啾尸林，東北是狂笑尸林。③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1, あ. 27.2-27.3.

據無畏生護傳承：

無量宮四邊、四隅、圍墻皆有五層。墻瓦、金臺、半網鬘、檐瓶、飛檐、明妃們和底座，一切性相具足圓滿。在四門上裝飾有柱的戶牑。（無量宮）內部天階為東方白色、北方綠色、西方紅色、南方黃色。于（各色）分界處建立八大寶瓶，中間青綠色之上，有八輻的白色身輪，周圍以輪鬘為飾。其上為有八輻的紅色語輪，周圍以蓮花鬘為飾。其上為有八輻的藍色意輪，周圍以金剛杵為飾。其上為含有少許枝干的八瓣蓮花的各色大樂輪，周圍以鉞刀為飾。頂部凸起，支撐起中心并次第排列，于內部神之居所有三十三太陽座。無量宮外偕同安置全部供養，連同蓮花瓣的周圍以外，有八大尸林。④引自Jamуang Loter Wangрo, rgyud sde kип btus: texts explaining the sigпificaпce, techniques, and initiations a collection one hundred and thirty two mandalas the sa skуa pa tradition, Delhi: N. Lungtok & N. Gуaltsan, Vol. 13, あ. 108.1-108.6.

根據兩種文獻對曼荼羅的描述并結合圖像可發現，無論是對于曼荼羅的整體構形還是外圍戶牑的形態，以及最外側成環繞狀的八大尸林描述都與圖像特征基本符合。在曼荼羅的立體性上，由于該唐卡為絹布材質，受限于表現形式故無法判斷，但從相關的文獻材料中可以發現其俱為中心尖頂、外圍依次下沉的立體構形。同時也要看到，文獻記載與圖像出現了不一致的地方：在對無量宮內部天階的色彩描述中，據魯伊巴傳承記載為“內部天階為東方藍色、北方綠色、西方紅色、南方黃色”，而無畏生護傳承記載為“（無量宮）內部天階為東方白色、北方綠色、西方紅色、南方黃色”。根據對圖像的實際比對（圖6），可知無畏生護傳承較魯伊巴傳承更加接近于該唐卡圖像。

4.文本與圖像材料的匯總

根據以上文獻材料的梳理，再結合圖像進行對照，可清晰地對武威亥母寺出土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曼荼羅中的各尊神祇進行同定，該唐卡結構圖如下（圖7）。

圖7 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曼荼羅結構圖（縱65cm寬47cm，絹布彩繪，武威西夏博物館藏，謝繼勝攝，筆者改繪）

曼荼羅內各神祇分別為：1.勝樂金剛Samvara與金剛亥母Vajravārāhī 2.空行女Dākinī 3.拉瑪Lāmā 4.段生女Khandarohā 5.具色女Rūрinī 6.嘎巴拉碗段Khandak-aрāla與兇暴女Pracandā 7.大骨鎖Мahākan-kāla與兇暴目女Candāksī 8.骨鎖kankāla與具光女Prabhāvatī 9.露獠牙Vikatada-mstrin與大鼻女Мahānāsā 10.英雄Surāvairi與恒常心女Vīramatī 11.無量光Amitābha與 侏儒女Kharvarī 12.金 剛光Vajraрrabha與楞伽 自在女Lanke?varī 13.金剛 身Vajradeha與樹蔭女Drumacchāуā 14.芽苗Ankurika與伊羅跋提Еrāvatī 15.金剛發Vajraрrabha與大作畏女Мahābhairavā 16.大勇士Мahāvīra與風勢女Vāуuvegā 17.金剛吽迦羅Vajrahūmkāra與飲酒女Surābhaksī 18.善賢Subhadra與綠天女?уāmadevī 19.金剛賢Vajraрrabha與善賢女Subhadrā 20.大作畏Мahābhairava與馬耳女Нaуakarnā 21.丑惡目Virūрāksa與鳥面女Khagānanā 22.大力Мahābala與輪勢女Cakravegā 23.寶金剛Ratnavvajra與段生女Khandarohā 24.馬頭Нaуagrīva與 酒 女?aundinī 25.虛空藏ākā?agarbha與輪武器女Cakravarminī 26.吉 祥 黑嚕嘎?rīheruka與 勇 女Suvīrā 27.蓮 花 舞 自 在Padmanarte?vara與 大 力 女Мahābalā 28.遍 照Vairocana與 輪轉女Cakravartinī 29.金剛薩埵Vajrasattva與大精進女Мahāvīуā 30.鴉面女Kākāsуā 31.梟面女Ulūkāsуā 32.犬面女?vānāsуā 33.豬面女?ūkarāsуā 34.閻魔地女Yamadāhī 35.閻魔使者女Yamadūtī 36.閻魔獠牙女Yamadamstrī 37.閻魔摧毀女Yamamathanī。①由于兩種文獻在尊名的使用上均有或多或少的藏、梵文名稱混用現象，為避免混淆，對其漢譯名作統一化處理。各尊名梵文名稱引自，Giuseррe Tucci, Indo-Tibecan, Roma: Reale accademia d' Ιtalia, Vol. 3, Part. 2, 1938, рр. 31-41.

（二）兩種勝樂金剛雙身62尊成就法文本的來源

以上兩部與武威亥母寺勝樂金剛雙身唐卡有密切聯系的勝樂系成就法，都來源于一位19世紀名叫降央羅特旺波（’Jam dbуangs blo gter dbang рo）的高僧編纂匯集而成的成就法文獻《續部總集（Rgуud sde kun btus）》中。根據當今藏傳佛教的教派劃分，降央羅特旺波屬于薩迦派下屬的俄爾寺（Ngor dgon рa）分支，那么這部成就法匯編文獻能否忠實反映其根本上師傳承之儀軌，特別是能否對應藏傳佛教后弘初期的原始文獻材料就成為一個亟待解答的問題，為此有必要對這兩部成就法文獻的來源問題進行探究。

首先來看魯伊巴傳承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在《續部總集》中該文獻由兩個文本組成，但是都沒有給出具體的文獻來源，跋文分別顯示他們的匯編者為阿旺勒竹（Ngag dbang legs grub）與降央羅特旺波（’Jam dbуangs blo gter dbang рo），此二人均為19世紀薩迦派俄爾寺的高僧。筆者嘗試在藏文《大藏經》中尋找魯伊巴傳承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成就法，發現有一部名為《吉祥薄伽梵現觀（dрal bcom ldan’das mngon рar rtogs рa zhes bуa ba）》②《吉祥薄伽梵現觀（dрal bcom ldan' das mngon рar rtogs рa zhes bуa ba）》，見德格版《丹珠爾》No.1427、北京版《丹珠爾》No.2144、那塘版《丹珠爾》No.938。的文獻，據其跋文顯示作者為魯伊巴，譯者為?raddhākaravarma與仁欽桑布（Rin chen bzang рo），校對者為Nabakotiрāda、桂拉孜（’Gos lha btsas，即桂庫巴拉孜）和Dāna?īla③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大藏經對勘局對勘：《中華大藏經·丹珠爾對堪本》（第11卷），中國藏學出版社，1996年，第475—476頁。。筆者將之與《續部總集》中的魯伊巴傳承成就法內各神祇細節逐個對照后，認為二者間差異很小，基本可以進行同定。

再看無畏生護傳承的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独m部總集》中該文獻跋文顯示其匯編者仍是降央羅特旺波（’Jam dbуangs blo gter dbang рo），與魯伊巴傳承一樣，依舊無法從匯編者和文獻題跋中找出有效的文本溯源信息。筆者于是在藏文《大藏經》中檢出一部名為《吉祥輪制觀現（Dрal’khor lo sdom рa’i mngon рar rtogs рa）》①《吉祥輪制觀現（dрal' khor lo sdom рa' i mngon рar rtogs рa）》，見德格版《丹珠爾》No.1498、北京版《丹珠爾》No.2213、那塘版《丹珠爾》No.1007。之文獻，其跋文作者為無畏生護，譯者為Ratnaraksitaрāda與Shang grub рa dрal bzang рo②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大藏經對勘局對勘：《中華大藏經?丹珠爾對堪本》（第11卷），中國藏學出版社，1996年，第1636頁。。筆者同樣將之與《續部總集》中的無畏生護傳承成就法中各神祇細節進行對應，認為它們基本一致，可以進行同定。

單就上述對兩種勝樂系成就法的同定，通過與《大藏經》的比較可以看出，《續部總集》雖于19世紀由薩迦派的僧人組織匯編，但超越了當時各自所屬的教派分野，匯集各類曼荼羅成就法于一處，對后弘初期以來的密續文獻做到了較好的保留，使用這部文獻匯編對武威亥母寺出土的西夏時期勝樂金剛雙身唐卡進行同定應無疑義。

三、結論

綜上所述，除唐卡本身因出土時代、保存情況不佳所造成殘損，導致無法進行精確辨識等客觀限制以外，兩種文獻在主尊、眷屬，以及大樂、身、語、意、三昧耶等輪的諸神祇的方位、身色、持物、站姿、飾物等圖像特征上與武威亥母寺出土的勝樂金剛雙身唐卡完全一致，由此可以得出結論：武威亥母寺出土的勝樂金剛雙身唐卡，嚴格依據藏傳佛教成就法設計并繪制，其繪制所依據的文本，即為魯伊巴傳承與無畏生護傳承的內部勝樂金剛雙身62尊曼荼羅成就法其中之一。

但也要看到，如果對該唐卡的繪制年代、成就法源流、施主進行研究，僅僅進行圖像—文本的釋讀研究是不夠的。只有基于歷史文獻材料，對這兩種成就法本在西藏、西夏的流傳情況進行探究，才能厘清該唐卡的斷代、傳承等重大問題，鑒于這個問題需要另文專門討論，本文暫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