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樹下

邱俊霖

上小學時，每到周末，我都會去城西坡口旁的舊書攤看書。這個書攤不大，位置也有點兒偏僻，但書攤上卻整齊地堆放著各種舊書。書攤的經營者是一位頭發花白的大叔，在我印象中，他總是喜歡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小竹椅上，默默地捧著一本舊書聚精會神地閱讀著。對于書攤的經營狀況，他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那時，家里經濟條件并不寬裕，我想要買上一本新書著實不易。于是，這個偏僻的舊書攤便成了我最喜歡去的地方。舊書攤旁放著幾張長板凳供讀者坐著閱讀，可看書的人卻總是那么多，于是，書攤旁總是有蹲著、站著的人。但大家仿佛并不在乎，只要有書可讀，便能度過一段歡樂且充實的時光。

在書攤上閱讀的時光爛漫而溫情。舊書可租可買，價格實惠，也可免費閱讀，攤主大叔和氣，即使讀者看上半天也沒有表達出任何買書意向，大叔也沒有要驅趕催促的意思。

我在舊書攤盡情地享受著閱讀所帶來的快樂，往往一看就是一個下午。斑駁的陽光透過行道樹上的樹葉間隙緩緩灑落下來，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幽香，樹下閱讀的時光是如此溫煦和美好。

后來，我發現這淡淡幽香的源頭，竟來自于那棵挺拔的行道樹，樹上開滿花朵，淡黃色的花瓣，舒展的花蕊熱烈奔放。當暖風劃過枝頭時，紛繁細碎的花瓣飄落，夾帶著醉人的香氣。

書攤的大叔告訴我，這棵樹的名字叫做“含笑”，它的花朵明明綻放著，花瓣兒卻不完全展開，斯文得猶如一個含笑的少女，所以被人們叫作含笑。在那些陽光燦爛的午后，舊書散發著氤氳書香，在含笑花香與蟬鳴的相伴下，我的思緒也跟隨著那些紙張泛黃的舊書進入到故事里的世界。漸漸地，我和攤主大叔越來越熟稔，他告訴我，自己曾經是一名老師，退休后才擺了這個舊書攤，掙不掙錢無所謂，能夠服務更多有需要的讀書人，他便覺得十分滿足。

上初中的一天午后，我再次來到舊書攤看了一下午的書，要離開時，大叔叫住了我，他知道我對四大名著情有獨鐘，但苦于手頭拮據，便將一套四大名著送給了我，讓我欣喜之余充滿感激。

舊書攤和路邊的含笑花香陪伴著我走過了許多歲月，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泛黃的舊書紙張也在含笑樹濃郁的芳香里充滿了時光的韻味。然而，來舊書攤看書的人卻越來越少了，再到后來，每次來到舊書攤，我都能很輕松地找到座位。

時光如白駒過隙，大學后，我外出多年。有一次回家經過城西，我特意來到了坡口旁的那棵含笑樹下。含笑花盛開依舊，那濃郁芬芳的花香依舊沁人心脾，只是下面的舊書攤卻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涼粉攤，前來吃涼粉的人絡繹不絕。

我向賣涼粉的老板娘打聽舊書攤的去向，老板娘卻說：“現在這年頭，人們都沒空玩手機，誰還去買舊書？”聽完之后，我惘然若失，匆匆離去。

隨著人們的物質生活日益豐富，舊書攤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然而，在我看來，舊書攤是一座城市可貴的文化記憶之一。那些舊書所帶給我的歡樂至今還在我的腦海中蕩漾。我知道，舊書里翻滾著的書香和那含笑花香氣一樣，都是我成長道路上所邂逅的最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