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紅領巾

李音希

那是太爺爺第一次對我發火，他那雙略顯渾濁卻依舊凌厲的眼睛里有震懾人心的光，我仿佛從那眼睛里，看見一抹難以名狀的晶瑩。

在我的印象中，太爺爺一直是一位滿目慈愛的老人，八十多歲了，仍腰桿筆直。每當我因為上躥下跳或考得不好被媽媽追打的時候，我總會躲到他的身后，聽他對媽媽說著：“小孩子皮一點是正常的，只要開心健康就好！”然后，我就大搖大擺地牽著太爺爺的手，跟著他一路走到長江邊去“打水漂”。有時候，太爺爺還會給我買一根冰棍，涼津津、甜絲絲的，直潤到我的心里去。

太爺爺每天都會去長江邊上，一站就是很久，春夏秋冬，風雨無阻。放假的時候，我也會跟在他的身后，撿著江邊的石子，一路玩著，鬧著……

“撿起來！”太爺爺厲聲呵斥。

地上，是我的紅領巾。今天天氣實在是太熱了，放學后，我便和從前一樣，隨手將紅領巾從脖子上扯下來，本想放在桌子上，但因為著急去冰箱里拿冰棍，一不留神，紅領巾從桌子上飄落到了地上，還被我不小心一腳踩了上去。

一旁原本笑吟吟的太爺爺，突然就臉色大變。他連忙走過來，剛想彎下腰，幫我撿起來，媽媽突然一聲大吼：“紅領巾掉在地上，你不知道撿一下嗎？怎么天天做事都這么毛毛躁躁的！”

本來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但看媽媽又開始教訓我，不知怎么的，就跟她頂起嘴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總是說我，我就是不撿！”

望著地上那早已皺皺巴巴的紅領巾，看著太爺爺充滿怒氣的雙眼，我心里一個激靈，一時間不知所措。當我回過神來，剛想彎下腰撿起紅領巾的時候，太爺爺卻已經蹲下身子，用布滿皺紋和泛起青筋的雙手將紅領巾從地上拾了起來，鋪在自己的腿上，一點點將上面的灰塵輕輕拂去，又撫平褶皺。然后，他徑直走到我面前，一臉鄭重地將紅領巾戴到我的脖子上，小心翼翼地系好。

“跟我走！”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我只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還是那條通往長江邊的路，夕陽的余暉下，太爺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的背竟已有些佝僂了……

江水被晚霞映照成一片火紅，太爺爺久久佇立在岸邊，凝視著滔滔奔流的長江?！拔沂?949年在安徽入的黨，參加了解放軍，那個時候，就比你大一點點，是個十幾歲的‘娃娃兵?！碧珷敔斁従彽卣f。我也曾聽媽媽說過，太爺爺當過兵，打過仗?！澳銈儸F在多幸福??！還能讀書，我小的時候，飯都吃不飽。為了幫家里賺錢，八歲就幫人送油條。寒冬臘月里，光著腳，把油條送到別人家床前。他們不起床，我就一直站著，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敢出聲……后來，解放軍來了，不僅給我吃白面饅頭，還教我認字，我就下決心要跟著隊伍走?！碧珷敔斈瓕Π?，面色沒有先前那般嚴肅了。

“一入伍，我們第三野戰軍就參加了渡江戰役，我是最小的一個，什么也不懂，國民黨的炮火連天地轟炸，頭頂上都飛的是子彈。班長和戰友們用身體護著我。江上風大，雖然是春天，但還是很冷，戰友們就把紅旗裹在我的身上……”淚水順著太爺爺眼角的溝壑蜿蜒而下。

那天，太爺爺跟我講了很久的故事，講那面紅旗，講犧牲的戰友。我只覺得臉被脖子上的紅領巾燒得滾燙，耳邊再次回響起了那句早已熟悉，卻又從未如此熟悉的話：“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是革命先烈用鮮血染成的……”

（指導老師：廖思勤）

（本故事由真人真事改編，太爺爺原型為作者的外曾祖父，1949年入黨，參加過渡江戰役，現為安徽定遠縣離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