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香橡皮背后的人生況味

謝倩霓

從寫作伊始到現在，龐婕蕾的小說基本上保持了同一種寫作風格——從一個比較小的角度切入，描寫孩子們日常的校園和家庭生活，雖然情節波瀾不驚，但細節生動，刻畫出的人物性格細膩、形象真切;而且，故事里基本都會帶入一點對人生的體味，用某些點、在某些處感染和打動讀者?！兑粔K香橡皮》正是這樣一篇具有濃郁的“龐婕蕾特色”的作品。

學校旁邊有個文具店，售賣一些孩子們日常使用的文具。后來，這家文具店要關張了，孩子們的購買狂潮和小小的傷感一齊涌來，但這些并沒有掀起作品的高潮。因為說到底，這些元素就是些我們身邊見怪不怪的日常。而讀者期待的高潮，開始于一個雨天……

那天，“我”去最后一天營業的文具店里買文具，店主文瑛對“我”講述了一個關于香橡皮的故事。這個故事剝開了校園故事的外殼，帶我們看到了文瑛的童年和她平淡、普通卻執著動人的人生足跡。

文瑛的童年既缺少物質供給，也少有精神關愛。她的爸爸是司機，長期在外工作，無暇顧及家里;媽媽只顧玩樂，不愿在孩子身上多花時間和精力。所以，小小的文瑛沒有好吃的，沒有玩具，沒有應季合身的衣服，甚至連哭泣的自由都沒有。爸爸出差回來帶給她的糖果、餅干，夏天偶爾給她買的大雪糕，還有一年級時聽到爸爸講的童話故事，支撐著她的整個生活。但是，這些作為支柱的細小、珍貴的事物，卻在某一天無力地倒塌了——因為一塊香橡皮，她與同學之間產生了誤會。爸爸知道后，粗暴地打了她兩巴掌，就是這兩巴掌，打斷了所有的一切……

這樣悲慘的童年經歷，無疑會引發讀者的深切同情。但是，這篇作品的意義并不是要用這樣一個童年引出我們的悲憫和眼淚。故事想告訴我們的是：這個女孩經受了無數的摧殘，卻沒有自暴自棄，而是一路努力地修復著自己的心靈，執著地、認真地、踏實地生活著，并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善意。也正是這點，讓作品徹底突破了校園小說外殼包裹著的小世界，為讀者呈現出了一種更深層次的人生況味。

對于孩子們而言，開在學校旁邊的文具店僅僅是一個購物的場所，但對走過艱辛童年的文瑛而言，這個店卻是她一輩子的夢想，是她心靈的全部寄托。

作品中特意設置了這樣一個細節：“我”對文瑛講述自己想做科學家的夢想時，文瑛流露出了一種由衷的羨慕。在這一細節的映襯下，文瑛租下一個小店面開文具店，卻因為交不起房租被迫停業的現實，就顯得更加窘迫和暗淡了。但是，作品的色調并沒有就此真的暗淡下來。作者用淡而有味的白描手法，將文瑛這個人物落在文中的各個細節里進行刻畫：在她平靜的回憶和敘述中，在她即便就要停業卻依舊有條不紊、落落大方的行事風格中，在她最后想贈送“我”一塊香橡皮的善意中……一幅人物的白描被看似零散的筆墨添上了生動的色彩。

文章結尾處有這樣一句話：“我猜，她應該還在這座城市的某所學校附近繼續開著文具店。如果你們見到她，代我向她問個好，關照一下她的生意吧。謝謝大家！”這句話令我們眼睛酸脹的同時心里充滿了欣慰和感動，因為作者為我們點燃了希望，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平凡普通卻又光輝偉大的人物形象。

令人略感遺憾的是，這篇作品的主體情節是借文瑛之口向一個普通的顧客“我”傾訴出來的。這兩個人物之間并不親密的關系，以及“我”只是一個小學生的身份設定，令傾訴多少顯得有點不自然。不過，作者對此早有意識。為了最大限度彌補這一缺憾，龐婕蕾為情節的發展設計了大量鋪墊。比如：安排“我”在一個下雨天沒有帶傘，只能滯留在店里;再比如：因為是最后一天營業，因此文瑛想送我一塊她精心收集的香橡皮，卻遭到了“我”的拒絕，由此引發了她對往昔歲月的回憶等。這些鋪墊彌補了一些主體情節生發場景的不自然感，使作品從總體上看比較圓滿地達成了作者的寫作意圖。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市作家協會理事，《少年文藝》雜志執行主編。曾獲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圖書獎、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上海市文藝創作精品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