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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清華簡《五紀》的德目

2022-07-22 00:29陳民鎮
江淮論壇 2022年3期

摘要:清華簡《五紀》呈現了一份新的德目表,包括“文德”“惠德”“武德”三大類,每類分別有五德,它們被統稱為“行之律”。其中“文德”五項,分別指“禮”“義”“愛”“■”“忠”。整理者將“■”讀作“仁”,通過辨析可知,“■”以讀作“信”為宜。屬于“惠德”的“■”或“■”,則當讀作“仁”?!岸Y”“義”“愛”“信”“忠”五德貫穿《五紀》全篇,之所以“忠”與“中”“心”相對應,并選入不見于其他德目表的“愛”,主要是為了與五方、五色等五行元素相配,并運用了聲訓與雙關的手法?!段寮o》將數算與五行相結合,通篇依照“五算”所設定的架構展開,涉及從自然現象到社會人倫的各方面。五“文德”被納入其中,當受到《五行》的影響?!段寮o》雖涉及五“文德”,但出發點還是讓世人依順天道與鬼神,服從天帝所創制的以“五算”為基礎的根本法則。

關鍵詞:清華簡;《五紀》;德目;五算

中圖分類號:B2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2)03-0019-008

新見清華簡《五紀》是一篇長篇佚籍,現存126支簡,主要以楚文字書寫,亦可見齊系文字因素[1],其底本當來自齊魯地區。該篇圍繞后帝(即天帝)以“五”之數重建宇宙秩序展開,“五”之數貫徹于社會人倫,表現為“文德”(禮、義、愛、■、忠)、“惠德”(■、善、祥、貞、良)與“武德”(明、巧、美、有力、果),它們共同構成“行之律”,而以貫穿全篇的五“文德”最為重要。春秋戰國時期出現了多種德目表,陳來等學者已有總結。[2]與此前所知的德目表相比,《五紀》所呈現的德目表亦有突出特點。本文擬對“■”“■”二字的爭議作進一步討論,并嘗試對五“文德”的選擇與編排加以解析,進而探究五“文德”的內涵及思想傾向。

一、“仁”“信”之辨

在討論《五紀》的德目之前,首先需要辨析與“■”“忎”對應的詞?!段寮o》中“■”字寫作? ?(簡6),全篇共出現30次;“忎”字寫作? ?(簡6),全篇共出現2次。在整理報告的文字編中,整理者將它們均歸入“■”這一字頭之下。[3]182-183兩處“忎”在簡文中的用法,與本篇大多數“■”(除了簡121的一例)的用法相同,記錄的是同一個詞?!吧怼薄扒А痹诔淖种行谓谆?,導致寫法上的差異。

“■”在《五紀》中首次出現于簡6,整理者釋文作:“直禮,矩義,準愛,稱■(仁),圓忠,天下之正?!保?)將“■”讀作“仁”,并指出:“本篇‘仁’多作‘■’,‘信’多作‘■’,但也有個別混用?!盵3]92“禮”“義”“愛”“■”“忠”是《五紀》反復出現的德目,整理者顯然是將“■”等同于“仁”的。這一處理自然有其道理:楚文字中“■”在許多場合都用來表示“仁”,將“■”讀作“仁”似更符合用字習慣;“仁”與“禮”“義”“忠”皆是先秦的常見德目。

程浩認為整理者讀作“仁”的“■”,實際上要改讀為“信”。[4]子居的看法略有不同,他認為《五紀》的“仁”所抄綴的原始材料本作“信”,《五紀》篇作者或是誤讀,或是基于自身某種目的將大部分的“信”都改寫成了“仁”。[5]程浩與子居已經舉出了一些較有說服力的例證,在他們的基礎上,筆者試作補充論證。

首先,“■”在楚文字中雖常用作“仁”,但亦有用作“信”的實例。程浩已指出,“信”與“仁”皆從“人”得聲,在戰國文字中常會混用[4],但未舉出例證。從《簡帛古書通假字大系》的總結看,“■”讀作“仁”有80例,讀作“身”的1例,而不見“■”讀作“信”的用法;同樣從“身”得聲的“身”“? ? ”“? ?”“? ?”,則有讀作“信”的用例。[6]可見,“■”讀作“仁”最符合戰國竹書用字習慣,有大量的辭例予以佐證。盡管“身”聲之字亦可讀作“信”,但畢竟在戰國竹書中未見“■”直接讀作“信”的實例。如若將視野放寬至簡帛之外的材料,這樣的疑慮自可打消。如《古璽匯編》收有一枚“中■”?。?706號)[7],一般視作楚系璽印。[8]長沙戰國楚墓出土一枚玻璃質地的璽印,亦有“中■”二字[9],該印屬楚璽?!陡事短貌貞饑鹧原t》也收錄了一枚“中■”璽?。?號),風格屬楚。[10]郭沫若指出古璽所見“■”為“信”之異,“■”為“仁”之異[11],將“中■”之“■”視作“仁”之異體。關于長沙楚墓所出玻璃印的璽文,發掘者原釋作“中身”[12];亦有學者改釋作“中■”,或據楚簡的用字習慣讀作“忠仁”[8]。吳振武則將璽文“中■”讀作“忠信”[13],此說廣為學者接受。李家浩對包括“中■”印在內的戰國“忠信”格言璽有集中討論。[14]劉釗分析了戰國時代“仁”“信”二字的糾葛,并指出以“■”表“信”是楚與三晉的用字現象。[15]247可見,從“人”得聲的“仁”“信”與從“身”得聲的“■”“■”等字??赏ㄓ?,在楚文字中亦有實例,如若將《五紀》的“■”讀作“信”自然不存在障礙。

其次,在“禮”“義”“愛”“■”“忠”的德目組合中,“■”讀作“信”在搭配上更為合理,這可從以下兩方面體現:

第一個方面,在先秦文獻中,“禮”“義”是常見的一組德目,“忠”“信”也是出現頻率極高的一組?!爸倚拧痹谙惹氐浼谐R?,如《荀子·富國》“明禮義以壹之,致忠信以愛之”等,其例不枚舉?!爸倚拧边€是戰國格言璽的常見璽文。

第二個方面,本組德目已有“愛”,而“愛”與“仁”義近,如《孟子·離婁下》“仁者愛人”、《荀子·大略》“仁,愛也”、《墨子·經上》“仁,體愛也”等。如若“愛”與“仁”同時見于一組,不免重復。

其三,在以下辭例之中,“■”讀作“信”顯然更合乎文義:

簡10“■以共友”。在該句中,“■”若讀作“信”,可與“友”更好搭配。程浩舉出《論語·學而》“與朋友交而不信乎”一句為證[4],子居則舉出更多句例,強調“信”為交友之德[5],如《孟子·滕文公下》“朋友有信”、《韓非子·飾邪》“信于朋友”、《呂氏春秋·正名》“交友則信”等,其例甚夥。

簡6“稱■”、簡13“■行稱”?!胺Q”指稱量輕重之器,《五紀》將“■”與稱相配。稱量輕重必以“信”,子居舉出《管子·明法解》“有權衡之稱者,不可以欺輕重”的文例[5],可以參看。

簡127“夫是故后言天又有■”。子居指出“天”與“信”相搭配的文例[5],如馬王堆帛書《經法·論》:“信者,天之期也?!盵16]140馬王堆帛書《十六經·正亂》:“夫天行正信,日月不處?!盵16]159

此外,程浩認為簡11的“■嚴”以及簡125“言■毋愳(瞿)”,“■”讀“仁”更為適宜[4],則證據相對薄弱。子居還認為“■時”可與《管子·任法》“如四時之信”、《尉繚子·兵令下》“信如四時”、《文子·精誠》“與四時合信”的說法相參看[5],不過文中的“時”若指前文的“天下之時”(風、雨、寒、暑、大音),則不能與“四時”簡單類比。

其四,最能說明問題的,是簡121—123的一段話,整理者的釋文作:

行之律:禮、義、愛、■(仁)、忠,■(信)、善、永、貞(正)、良,明、巧、美、有力、果,文、惠、武三德以敷天下。

后曰:■(信),■(信)者行禮,行禮者必明。

后曰:善,善者行義,行義者必巧。

后曰:永,永者行愛,行愛者必美。

后曰:貞(正),貞(正)者行■(仁),行■(仁)者必有力。

后曰:良,良者行忠,行忠者必果。[3]130

除了《五紀》反復出現的“禮”“義”“愛”“■”“忠”五德之外,簡文又出現了另外兩組“五德”,共同構成大的“三德”,亦即所謂“行之律”。在討論“■”“■”這兩處疑難之前,首先需要厘清“貞”與“永”的含義。整理者將“貞”讀作“正”,筆者則認為此處亦可如字讀,“貞”訓“正”?!柏憽毕怠兑葜軙こS柦狻贰熬诺隆币约啊兑葜軙毜浣狻贰笆隆敝?,“貞”“良”并舉亦見于《墨子·明鬼下》等文獻。至于“永”,整理者如字讀,筆者則認為當讀作“祥”?!段寮o》簡102“黃帝悎(戚)永(祥)”、簡103“群永(祥)乃亡”,“永”便讀作“祥”,且“祥”系《國語·周語下》“五德”以及清華簡《殷高宗問于三壽》“九德”之一?!稜栄拧吩疲骸跋?,善也?!薄坝馈比糇x作“祥”,正可與同組的“善”“良”等相呼應。在此基礎上,可將《五紀》的三組德目示列如下:

這三組德目存在互動與對應關系,如“文德”之“禮”,與“惠德”之“■”、“武德”之“明”相對應?!拔牡隆苯M與“惠德”組均出現了“■”,二者顯然不是同一概念。如果能確定“惠德”組“■”的含義,無疑可以進一步理解“文德”組的“■”。整理者將“文德”組的“■”仍舊讀作“仁”,而將“惠德”組的“■”讀作“信”。至于“惠德”組的“■”,實際上還有“■”的寫法,這便是整理者所說的“■”“■”“也有個別混用”的情形。

“惠德”組的“■”或“■”,顯然讀作“仁”更合適,理由如下:

(一)“■”在戰國竹書中雖然更多讀作“信”,但正如前文所說,戰國時代“仁”“信”相混,“■”亦有讀作“仁”的可能。清華簡《殷高宗問于三壽》簡13、18[17]以及清華簡《治邦之道》簡4[18]136所見“? ”便讀作“仁”。

(二)簡文稱“■者行禮”,而古書中“仁”“禮”往往并提。程浩已經指出“仁者行禮”合乎儒家倫理[4],但未舉出具體文例??鬃右浴叭省贬尅岸Y”,“克己復禮為仁”(《論語·顏淵》)、“人而不仁,如禮何”(《論語·八佾》)皆可為證。

(三)“貞者行■”,與“貞”相對的“■”應是“信”?!墩撜Z·衛靈公》載孔子語:“君子貞而不諒?!焙侮套ⅲ骸柏?,正。諒,信也?!盵19]一般認為此處“貞”為“大信”,“諒”為“小信”。另可參見《商君書·定分》:“名分定,則大詐貞信?!薄柏懶拧睘槌烧Z??梢?,“貞者行■”之“■”讀作“信”更為適宜。

既然“文德”組的“■”與“惠德”組的“■”并非一個概念,且有線索表明前者對應“信”、后者對應“仁”,那么,不難得出結論:“文德”組中與“禮”“義”“愛”“忠”并舉的“■”,當讀作“信”;“惠德”組中的“■”則讀作“仁”,在簡文中又寫作“■”。

可見,《五紀》“■”“■”的使用存在混亂的情形:“■”在戰國竹書中多用作“仁”,但《五紀》中除了一處讀作“仁”,其他均讀作“信”。此外,簡9的一處“■”亦讀作“信”;“■”在戰國竹書中多用作“信”,但在《五紀》中讀作“仁”。這一方面與戰國時代“仁”“信”形音相近、時?;煊玫拇蟊尘坝嘘P,另一方面可能與底本有關。清華簡《五紀》的底本當來自齊魯地區,不妨推測:由于齊魯地區的“信”多寫作“■”“■ ”[15]247,亦有“■”“■”的寫法[20],在轉化為楚文字的過程中,楚地抄手依照楚地習慣轉寫,又未能做到完全統一,故造成了用字上的矛盾現象。

二、《五紀》德目的選擇與編排

《五紀》“文德”“惠德”“武德”所出現的道德范疇,大多有所本。其中,“文德”五項“禮”“義”“愛”“信”“忠”最為關鍵,在篇中反復出現,并成為聯系其他五行元素的紐帶。

在《五紀》全篇,“五”的觀念貫徹始終。開篇追述往昔洪水滔天,擾亂天紀;后帝震恐,遂稱述往古之道,修次五紀。此處“五紀”即“天之五紀”或“天紀”,“紀”者,綱紀也。具體內容作者已有交代,分別指日、月、星、辰、歲。此種“五紀”的說法,可參見《尚書·洪范》:“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歷數?!瘪R王堆帛書《經法·論約》:“日月星辰有數,天地之紀也?!盵16]146在重整五紀之后,天人同德,洪水消弭,宇宙遂恢復秩序。

但日、月、星、辰、歲五紀并非《五紀》的核心內容,作者引入天之五紀,是為了推導出“五算律度,大參建?!保ê?)?!拔逅恪奔础拔鍞怠?,指一、二、三、四、五,作者將其稱作“天下之數算”,“五算律度”猶言簡22的“算律”?!段寮o》簡3—4云:“天下之數算,唯后之律?!币嗉础拔濉敝當迪岛蟮壑贫ǖ母疽幝?,世界萬物皆遵循這一規律,它貫徹于宇宙,也貫穿于《五紀》的全篇,是《五紀》真正的核心?!拔逅懵啥?,大參建?!币庵^五數及其所蘊含的規律相參合,遂有宇宙之常法。此外,《五紀》簡44亦強調“數以為綱紀”。黃德寬指出,《五紀》體現了“數算”對建立天人綱常的價值認知[21]。這種對“數”的推崇,可參看北大秦簡《魯久次問數于陳起》“天下之物,無不用數者”的論述[22],反映了戰國秦漢時期注重“數”的觀念。

《五紀》的思想極為復雜,而其基本思想來源還是陰陽五行之學與數術之學。五行觀念盛行于戰國時期,亦見于此前公布的清華簡材料。[23]就五行觀念的發展階段而言,《五紀》的五行體系屬于吾淳所說的“作為宇宙圖示的五行”。它運用“比類”和“附數”的方式,以“五”之數為核心,將一切都納入“五”數的結構,從而賦予五行觀念數字化、結構化、教條化與神秘化。[24]《五紀》將陰陽五行與數算相結合,通篇依照“五算”所設定的架構展開,從自然現象到社會人倫,各種要素皆被納入這一體系之中,內容如下表所示:

除了上表所列舉的內容,《五紀》還將更多的概念納入“五”的系統之中,顯得極為繁復。由于與本文的討論無關,故暫將相對次要的概念略去。李零詳細總結了《禮記·月令》《呂氏春秋·十二紀》《管子·幼官》《管子·五行》《淮南子·天文訓》《淮南子·時則訓》以及馬王堆帛書《刑德》、孔家坡漢簡《日書》等文獻的各種五行表[25],《五紀》的五行表與這些戰國秦漢文獻相較,異同如次:

(一)《五紀》以五方對應五色(五章),其對應關系與《禮記·月令》《呂氏春秋·十二紀》《管子·幼官》《淮南子·天文訓》《淮南子·時則訓》《日書》皆相同,反映了戰國秦漢時期的公共知識。

(二)《五紀》雖無明確的五方帝觀念,且黃帝似乎與大昊、少昊、顓頊不屬于同一層次,但從大昊對應東極、少昊對應西極、顓頊對應北極的關系看,《五紀》與《禮記·月令》《呂氏春秋·十二紀》《刑德》《淮南子·天文訓》等文獻有相合之處?!段寮o》中與南極對應的稷匿(后稷),其地位應相當于神農氏炎帝。[4]《淮南子·天文訓》中五帝與規、衡、繩、矩、權五種度量的對應關系,則與《五紀》不同。如果依照五方帝觀念,黃帝理應補中極之缺,且他正可呼應“中”之“黃”色。然而,在《五紀》中黃帝既非中央大帝,也未納入神祇系統,而是作為最初的人王存在,這與五方帝的說法不盡相同?!段寮o》的時代,五方帝的觀念應已成型,但可能因為作者有意凸顯至上神后帝的地位,或者受黃帝人王傳說的影響,而將黃帝與神祇系統剝離。

(三)《五紀》的龍、虎、蛇、鳥“四靈”,與《禮記·曲禮上》《淮南子·天文訓》等文獻中的青龍(蒼龍)、白虎、玄武、朱鳥相近,但北方為蛇而非玄武。

(四)《禮記·月令》《呂氏春秋·十二紀》《管子·幼官》《淮南子·時則訓》的五數為八、七、五、九、六,與《五紀》的五數不同。

(五)《五紀》圍繞五數敷衍出一系列五行組合,卻偏偏沒有《尚書》《管子》《淮南子》等文獻所見水、火、木、金、土五行。但不能因此說《五紀》的時代不存在五材及五行相生相勝的觀念,也不能因此否認《五紀》的時代存在五方帝等觀念。

(六)其他文獻的五神、五音、五樂、五味、五臭、五氣、五星、五祀、五官、五路、五駕、五旂、五衣、五玉、五食、五兵、五刑等,或不見于《五紀》,或僅出現概稱(如“五兵”)。

(七)《五紀》也有其他五行表所沒有的元素,最突出的表現為“禮”“義”“愛”“信”“忠”五德,其中,“忠”與中極相對應。曹峰認為《五紀》的“中”居于統攝、主宰的位置[26],但也需要注意的是:“愛”與北斗相對應,“后正北斗”(簡26),“匡天下,正四位”(簡66),其地位亦極為突出;《五紀》簡19—20稱“參律建神正向,信為四正”,“信”又居于主導?!岸Y”“義”“愛”“信”“忠”很難說哪個可以統攝其他四者。

《五紀》的五行系統有拼湊的痕跡,它采用了戰國時代流行的五方、五色相配的觀念,將其作為基本框架,同時納入自然、人倫的各類元素,從而構建出繁復的體系。在這一體系中,“禮”“義”“愛”“信”“忠”是一大樞紐,其他元素往往需要與之相對應。這種對應,有的存在邏輯性,有的則難以看出內在的聯系。之所以引入五“文德”,當是受到《五行》的影響。郭店簡與馬王堆帛書均發現有《五行》文本,學者多認為是“子思唱之,孟軻和之”(《荀子·非十二子》)的《五行》[27]?!段寮o》的作者當借鑒了《五行》,選擇了自己心目中的“五德”納入其獨特的體系之中。需要注意的是,清華簡《五紀》的抄本有齊系文字因素,而郭店簡《五行》的某些用字也有齊系文字特點[28],這或可暗示它們的來源與作者?!段逍小纷鳛樗济蠈W派的作品,首先在齊魯地區流傳并不難理解,而《五紀》的底本亦當來自齊魯地區?!段寮o》的思想具有復雜、綜合的特點,思孟學派的五行觀念亦或為其所借鑒。

但《五紀》的五“文德”與《五行》的“五行”并不相同?!段寮o》的作者之所以選擇“禮”“義”“愛”“信”“忠”這五德,而非《五行》的“仁”“義”“禮”“智”“圣”,主要是為了與其五行體系相適應?!岸Y”“義”又見于《五行》,“禮”“義”與“忠”“信”是當時流傳頗廣的兩組范疇,恰可成組引入。程浩指出,“仁”是儒家倫理的最高范疇,而《五紀》中“忠”才是統攝其他四者的那一個。[4]不過,《五紀》并不是單純的儒家文獻,不必套用儒家倫理;在“惠德”中雖出現了“仁”,但“仁”的地位并無特殊之處;“忠”雖與“中”相對應,但很難說具有統攝其他四者的地位。在先秦文獻中,“忠”是與“信”等并列的概念,其地位并無絕對優先之處?!爸摇痹凇段寮o》中之所以能與“中”相對應,是與作者所設定的五行系統相適應的?!段寮o》中的“忠”皆寫作“中”,“中”有中央之義,在戰國文字中“忠”亦多以“中”表示。作者實際上運用了聲訓與雙關的手法,“忠”因與“中”同源,二者??苫ネ?,故在簡文中與中央之“中”、人體之“心”相呼應。清華簡《心是謂中》簡1謂“心,中,處身之中以君之”[18]149,便以“心”為“中”?!豆茏印に臅r》云:“中央曰土……其德和平用均,中正無私?!睂⒅醒肱c“中正無私”之德相對應,與《五紀》頗有可比之處。

從聲訓與雙關的角度入手,亦可解釋何以“愛”能進入《五紀》五“文德”之列。春秋戰國時期的各類德目表并不見“愛”的蹤跡,與其相近的是“仁”,但作者將其歸入“惠德”之列,地位并不及“愛”?!皭邸弊鳛槭艿礁黝惖履勘砝渎涞母拍?,卻成為《五紀》五“文德”之一,頗令人費解,《五紀》簡47“愛曰藏”的說法當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皭邸痹诤單闹袑狈?、黑色、寒冷,孔家坡漢簡《日書》簡464:“令北方藏?!盵29]北方對應“藏”,之所以有此對應關系,是因北方、黑色、寒冷與冬季相對應,“冬藏”系先秦習語,由此不難理解簡文何以稱“愛曰藏”?!段寮o》的作者正是運用聲訓與雙關的手法,因“愛/薆”有“藏”義,故將其編排入五“文德”,并與北方、黑色、寒冷等元素相對應。

子居引述了《尸子》《禮記·鄉飲酒義》所見德性與四時、四方搭配的記錄[5],這些論述亦以聲訓為依據,可與《五紀》的“忠”“愛”相參看。如《鄉飲酒義》將北方與“藏”相聯系,但所對應的是“中”,“冬”“中”音近,屬于聲訓,《五紀》的說法與此不同。聲訓與語義雙關的手法,亦見于清華簡《程寤》[30],是先秦文獻中較普遍的現象。

程浩認為,《五紀》強調“忠”是為了化民成俗,替在上位的治民者著想;諱言“仁”是由于“仁”的內涵與絕對的“忠”其實是有沖突的。[4]從前文的討論看,《五紀》似無此等深意。

《尸子》《禮記》雖將德性與四時、四方搭配,但未明確將德性納入“五”的系統之中?!段寮o》之外,現存的傳世文獻,西漢董仲舒的《春秋繁露》較早將五種德性與五方、五色等五行元素搭配。在傳統的思想史鏈條中,董仲舒的思想看似突兀,而在《五紀》面世之后,可知在《春秋繁露》之前已有五德與五方、五色等元素相組合的五行方案?!洞呵锓甭丁返奈宓聻槿剩|)、智(南)、信(中)、義(西)、禮(北),這與《五行》的仁、義、禮、智、圣更為接近。馬王堆帛書發現有《五行》,可見《五行》在漢初尚有一定程度的流傳,《春秋繁露》亦可能受到《五行》或類似文獻的啟發。

三、《五紀》五“文德”的內涵

《五紀》將“禮”“義”“愛”“信”“忠”視作后帝的“正民之德”:

后曰:一曰禮,二曰義,三曰愛,四曰信,五曰忠,唯后之正民之德。(簡9—10)

在簡6中,“禮”“義”“愛”“信”“忠”被稱為“天下之正”;在簡121中,這五德被稱為“文德”,與“惠德”“武德”共同構成“行之律”。如果說“五”之數是“后之律”,那么“禮”“義”“愛”“信”“忠”五德便是貫徹于人間社會的基本規律?!段寮o》全篇雖以天道入手,但落腳點仍是人道。

關于“禮”“義”“愛”“信”“忠”五德的內涵,在以下兩段話中有所交代:

后曰:天下禮以事賤,義以待相如,愛以事賓配,信以共友,忠以事君父母。后曰:禮敬,義恪,愛恭,信嚴,忠畏。后曰:禮鬼,義人,愛地,信時,忠天。(簡10—11)

言禮毋沽,言義毋逆,言愛毋專,言信毋懼。四征既和,忠以稽度。(簡124—125)

第一段話先就五種社會關系展開,分別講的是如何對待地位低于己者(賤)、地位與己相當者(相如)、配偶、朋友以及地位高于自己的君主和父母。較之《孟子·滕文公上》的“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紀》所涉及的社會關系更為寬泛。簡文對“禮”“義”“愛”“信”“忠”五德內涵的揭示,與其他先秦文獻有同有異,由此可進一步窺見《五紀》的思想旨趣。

“忠以事君父母”最易理解?!爸摇倍嗑途捶罹鞫?,如《論語·八佾》:“臣事君以忠?!薄靶ⅰ倍嘀妇捶罡改?,但《大戴禮記·曾子本孝》亦有“忠者,其孝之本與”的說法。

“信以共友”,前文已經討論了交友之道與“信”的聯系,交而有信是基本的待友之道。整理者將“共”理解為供給、供奉[3]94,汗天山指出,似無“供給,供奉”同僚之理,此“共”字大概就是“共同、共處”之義(2)。按:“共”當如字讀,“共友”可聯系《論語·公冶長》“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

“愛以事賓配”,整理者認為“賓配”指賓客與妻室[3]94。子居認為賓客無從言“愛”,“妃”“配”相通,故“賓配”當讀為“嬪妃”,《國語·周語中》:“棄其伉儷妃嬪?!薄豆茏印ば】铩罚骸熬佩鶍?,陳妾數千?!盵5]按:“賓”可讀作“嬪”,《爾雅·釋親》:“嬪,婦也?!薄芭洹迸c“妃”相通,“配”與“妃”皆可指配偶?!段寮o》將“愛”落實到男女之情,這在先秦文獻中并不常見。不過并非沒有例證,如《孟子·梁惠王下》:“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薄豆茏印ぽp重甲》:“女華者,桀之所愛也?!薄俄n非子·外儲說左上》:“晉人愛其妾而賤公女?!薄段寮o》還指出“言愛毋?!?,強調“愛”不獨占,則近于孔子的“泛愛眾”與墨子的“兼相愛”。

“義以待相如”,整理者謂“相如”指地位相同或相隨者[3]94?!跋嗳纭闭?,相類也,簡文就社會地位而言?!傲x”在簡文中指與地位相近者的相處之道。

最后看“禮”。所謂“禮以事賤”,整理者引述《管子·樞言》“貴之所以能成其貴者,以其貴而事賤也”之語[3]94,有學者認為,“事”應讀為“使”。(3)《墨子·尚賢上》“尚賢事能”之“事”,指任用,“尚賢事能”猶《荀子·君子》“尚賢使能”?!百v”是相對而言的,指地位低于己者?!段寮o》并不排斥“賤”者,如簡129云“從貴立賤”,“從貴”見于《周易》蹇卦和鼎卦的象辭,“立賤”則可參見清華簡《治邦之道》簡3:“雖貧以賤,而信有道,可以馭眾、治政、臨事、長官?!盵18]136“禮以事賤”,猶《論語·八佾》所謂“君使臣以禮”,亦如今人所謂“禮賢下士”?!盾髯印じ粐吩啤岸Y者,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強調“禮”的“貴賤有等”,則與《五紀》的旨趣不盡相同。

《五紀》還講到“言禮毋沽”。所謂“沽”,整理者認為是粗惡之義,并引《儀禮·喪服》鄭玄注:“沽,猶粗也?!薄吨芏Y·司兵》賈公彥疏:“沽謂粗惡者為下等也?!盵3]131此外,亦可參見《禮記·檀弓上》:“杜橋之母之喪,宮中無相,以為沽也?!笨傊?,“沽”指禮之簡率,這是《五紀》的作者明確反對的。明乎此,我們得以進一步解讀《五紀》關于祭禮的看法。

從簡11“禮敬”“禮鬼”的說法看,“敬”是“禮”的內在要求,同時敬奉鬼神是“禮”的重要方面。簡47—48先是引后帝之語:“天為筮,神為龜,明神相貳,人事以謀。天下之后以貞參志,上下以恭神,行事不疑?!比碎g的君王通過卜筮決疑,尊重神明的意志,強調“恭神”或“行用恭祀”(簡17)之必要。繼而提到了幾種不“恭神”的現象,如“不用玉,用璞石。犧用不用大物之厚牷,幣不用良,用黎駑”(簡48—49)。這種“不膚曰膚,不香曰香,不旨曰旨,不嘉曰嘉”(簡50)的現象,顯然便是“言禮毋沽”之“沽”了。再如“用費而不時”(簡52—53),則會導致“上下不順”“兆卦茫亂”(簡54),“多費用棄,鬼神弗享”“保必不行,明神渝事,后祝受殃”(簡55)。

作者認為“神不求咸”(簡49),“神不求多”(簡53)。正如《國語·楚語下》所云:“夫神以精明臨民者也,故求備物,不求豐大?!惫砩癖旧聿磺蠹榔返呢S厚。簡文同時又稱“無咸有過”(簡52),“咸”者,遍也,可參見清華簡《皇門》簡6的“咸祀天神”[31]。雖然鬼神沒有要求,但祀神不周遍、祭品過于敷衍,則無疑是不恭神的體現。

有鑒于人間祭禮的混亂,后帝遂要求統治者“恪恭皇事”(簡56):“觀天四時,毋迷緒事”(簡58),需要按時祭祀;“由乃好美,發乃勞力”(簡58),需要發動勞力,奉獻“好美”之物。后帝強調“吾所得之,吾所食之,勿隱勿匿,皇后之式”(簡56—57)。祭神的祭品不可隱瞞、懈怠,否則會降下災禍,“畀汝寇刑,上下無赦”(簡58)。

《五紀》所主張的祀神之道,突出表現在以下幾點:其一,祭品嘉美,即“物生曰犧,幣象用嘉”(簡52—53)、“祭器香柔,曰唯蠲香”(簡60)、“器幣上色,曰唯嘉”(簡61);其二,祭品不鋪張浪費;其三,祭祀踐時,即“春秋毋迷,行禮踐時”(簡53);其四,祀神以“咸”,不顧此失彼。如此,方能“四禮以恭,全忠曰?!保ê?1)?!赌印っ鞴硐隆份d鬼神質問宋國大臣觀辜之語:“是何圭璧之不滿度量?酒醴粢盛不凈潔也?犧牲之不全肥?春秋冬夏選失時?”所提出的玉器合乎尺度、酒醴粢盛凈潔、犧牲全肥、祭祀守時等,均可與此參看?!段寮o》對祭禮極為重視,作者之所以花較大篇幅講述黃帝戰蚩尤的故事,最終是為了強調黃帝對祭禮的奠定之功,故“世萬以為?!保ê?08)。

根據《五紀》的設定,后帝為天地主宰,群神參與構建與維護宇宙秩序。這一秩序,核心是“天下之數算”,圍繞“五”之數展開從自然到人類社會的各方面。重鬼神與祭祀是《五紀》的突出特點,這自與《韓非子·亡征》“事鬼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的看法迥然不同,而與墨家“天志”“明鬼”的觀念有相似之處。但《五紀》“發乃勞力”的說法,則與墨家所謂“民德不勞”(《墨子·節用上》)有別?!段寮o》與陰陽家“舍人事而任鬼神”“牽于禁忌”(《漢書·藝文志》)的旨趣頗為相近。至于黃老道家,亦重鬼神且借鬼神以為禁忌,與陰陽家近同;同時,又不惟鬼神,重視人的理性思考。[32]此外,《管子》一書亦強調對鬼神的虔祀,如“明鬼神”(《牧民》)、“立鬼神而謹祭”(《侈靡》)等。

儒家認為“禮有五經,莫重于祭”(《禮記·祭統》),《五紀》亦重祭禮,主張“言禮毋沽”,不可對祭品與祭禮懈怠?!墩撜Z·八佾》載:“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笨鬃哟搜钥磥砼c墨家相近,皆注重獻祭的祭品,但孔子的出發點是維護“禮”而非“明鬼”。從《禮記·表記》《禮記·祭統》等文獻的記載看,儒家亦敬奉天帝,講求祭祀時的虔敬心態,且注重卜筮與祭祀的時日。這些儒家思想與《五紀》的相似之處,主要還是由于它們有共同的源頭,即三代的大傳統。當然,儒家對待祭禮的態度也有與《五紀》相異之處。儒家之所以注重祭禮,是因為“祭者,所以追養繼孝也”(《禮記·祭統》),“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孟子·滕文公上》),祭祀是“孝”的延伸,是對社會人倫的強化。儒家所言祭禮,對象以祖先神為主,延續的是商周以來的大傳統。故孔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敬鬼神而遠之”(《論語·雍也》)。而《五紀》中的祭禮,推重的是后帝以及其他自然神,而忽略祖先神,與儒家的旨趣并不相同,當是戰國時期社會嬗變及鬼神觀演化的產物。

“禮”“義”“愛”“信”“忠”雖貫穿《五紀》全篇,但對其道德內涵著墨無多。與“禮”相關的祭禮則有較大篇幅予以論述,當是為確立鬼神的絕對權威服務。

四、余 論

盡管《五紀》“禮”“義”“愛”“信”“忠”的德目與儒家有相契之處,但《五紀》之所以選擇這五德,并非如儒家是為了推行人倫綱紀,而是意在與五行系統相整合,這從“忠”“愛”的選擇與搭配以及未將“仁”納入五“文德”可見一斑?!段寮o》的出發點是讓世人依順天道與鬼神,服從天帝創制的以“五算”為基礎的根本法則,五“文德”實際上是“后之律”在人間的實踐?!段寮o》言“民之不敬,神祗弗良”(簡95),“民不敬,自遺罰”(簡96),若不敬鬼神,則“畀汝寇刑,上下無赦”(簡58)。正如黃德寬所指出的,《五紀》建構天與人的關系,目的是表達“人”的行為由“天”來決定。[21]從《五紀》對祭禮的態度以及鬼神觀看,《五紀》與儒家也存在較大差異,而與陰陽家相近。

《五紀》的內容頗為龐雜,可以看到儒家、陰陽家、黃老道家、數術等多種思想觀念的影子。這種諸家綜融的特點,亦見于清華簡《治邦之道》等文獻[33],是戰國中晚期學術思想交融的產物?!段寮o》的思想雖有多元性,但其基本框架應源自陰陽家。此前程浩已經指出,《五紀》的寫作可能受到了陰陽五行學說的深刻影響。[4]不過他認為《五紀》融合陰陽之學對儒家思想進行改造,筆者的看法有所不同,《五紀》的骨架應是陰陽之學,只是借用了儒家的德性概念。正如清華簡《殷高宗問于三壽》也出現“祥”“義”“德”“音”“仁”“圣”“智”“利”“信”等德目,但《殷高宗問于三壽》并非儒家文獻,而更接近黃老道家。(4)關于《五紀》的性質,牽涉復雜,限于篇幅,容另文詳論。

注釋:

(1)本文所引釋文,均見《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十一)。釋文兼采其他學者與筆者的觀點,限于體例,不一一說明。為便行文,除了需要強調的字詞,皆用寬式釋文。

(2)見《清華簡〈五紀〉初讀》第183樓,簡帛網·簡帛論壇,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2694&extra=&page=19.

(3)見《清華簡〈五紀〉初讀》第128樓,簡帛網·簡帛論壇,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2694&extra=&page=13.

(4)參見袁青《清華簡〈殷高宗問于三壽〉是儒家著作嗎——兼與李均明等先生商榷》,《學術界》2017年第8期;曹峰《清華簡〈三壽〉〈湯在啻門〉二文中的鬼神觀》,《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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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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