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天就是一生（組詩）

白海飛

低 飛

或許是時候了，周圍的生命

都該向低處投誠

甫一立秋，云層就增加它的厚度

幾滴雨輕輕試探花生地

高遠的事物，我們都應該放一放

余下更多的精力來關心低處

比如親人日漸弓下的背

和他們掉在潔白的地板上的白頭發

如果一天就是一生

依然保持三分之一的時間，用來睡眠

保持對夢的信任

在海里，蓋房、種草

圈養豹子

而后安全醒來

這！將是我一生理想的開始

剩下的時間

造海！造海！造海！

但不需要工具

而，在窗前與朋友通話

聊喜歡的食物和書籍

而，帶兩只貓咪，到田地觀察莊稼

也觀察貓咪如何捕捉麻雀

晚飯做畢，端上潔白的瓷碗

去屋檐下——

深藍的海平面籠罩了整個村莊

理想的一生，已然倒懸于天空

把雪落過的地方都走一遍

否則你如何找到兩片相同的葉子

這怪天氣

早早為一部分朋友披上壽衣

林子也不大，我們去走走吧

幫助孿生兄弟見最后一面

雪太厚真不算什么

你總要走上一條更白的路

和眾多兄弟交換哭聲

不如把雪落過的地方都走一遍

就當我們同時睡去，互相練習悲傷

進山指南

冬天進山，一棵草也抓不住

那就抓巖石吧

它們都是有根的牙齒

遙想八月，陽光強烈

它們袒露自己的潔白

喂養羊兒的舌頭

現在它們想靠一場雪

隱藏鋒利

偏偏是最柔弱的刀子

澗水曲折而下，從未被誰斬斷過

下雪天進山，最容易迷路

那就抓巖石吧

抓住它們，就約等于

抓住一枚指南針

你的一生

清晨的老榆樹，簡直一群

鳥做的木頭

麻雀的聲音結滿枝頭

多么富裕的一只籠子啊

比起做一名詩人，做一只鳥似乎更好

你情愿用全部寫詩的時間

去種一棵樹

再陪它成長三十歲，甚至五十歲

陪它從壯年走到老年

直到它

變成枯槁的沒用的老榆樹

長不出半片葉子

那時候，你只用它圈養冬天的麻雀

它灰褐色的皮膚

會讓所有渴望飛行的動物

感到安全

你每日在它們歌聲中醒來

就悄悄爬上樹去

你慢慢適應鳥的光景

學習鳥的語言

就算生命的最后一刻

即將駕到

你也要堅持練習飛行

堅持一只鳥一生的姿態

和我待在一起

無夢可做時

就去逛這里最熱鬧的商場

就去坐公交車

看一場古老的葬禮

然后你回來

好似什么都沒做

你只要和我待在一起

哪怕是

借著別人的身體

也是好的

哪怕存在不可證明

至少我還沒有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