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先桃教授“益氣通竅”三聯法在兒科臨床的應用

郭村曉，徐美紅，高 林，邰先桃

（云南中醫藥大學，云南 昆明 650500）

邰先桃，二級教授，云南省興滇英才支持計劃“名醫”，博士研究生導師，從事推拿防治兒科疾病的基礎與臨床研究32年，崇德精醫，重視功法與手法相結合，常用醫院推拿、家庭中藥外用、患兒自我保健的“益氣通竅”三聯法治療兒科常見病和多發病，屢獲患者贊譽。吾有幸師從邰先桃教授，發現該診療模式在兒科臨床運用中療效滿意，遂將其運用的經驗進行整理，報道如下，以供同道參考。

1 “益氣通竅”三聯法的概念及操作步驟

“益氣通竅”三聯法是指醫院推拿、家庭中藥外用、患兒自我保健三種方法聯合使用的診療模式，導師臨床屢用屢驗。該模式不僅將治療延伸到家庭，還充分發揮了患兒對疾病康復的主觀能動性，在兒科臨床取得滿意療效。

導師認為，人是一個開放的復雜的可以自我調整和修復的“精密儀器”，小兒因其“臟腑嬌嫩、形氣未充，生機蓬勃、發育迅速”的生理特點，臨床容易出現“肺、脾、腎”常不足、“心、肝”常有余的現象。故兒科疾病的治療重在健脾益肺、益氣通竅?！毒霸廊珪ぶT氣》記載：“蓋氣有不調之處，即病本所在之處也”?！夺t門法律·肺癰肺痿門》言：“人身之氣，稟命于肺，肺氣清肅則周身之氣莫不服從而順行?！狈紊贤ū?，下與大腸相表里，輸布津液，外合皮毛，主氣機升降開闔，是人體氣機變化的樞紐，疾病的發生往往是由于人體氣機的失調[1]。肺位于上焦，為五臟之華蓋，邪必先傷，引發諸癥，小兒臟腑嬌嫩，形氣未充，肺常不足，抵御外邪的能力較低，常易外感邪氣，傳變諸臟[2]。呼吸道的長期炎癥刺激易導致肺竅氣機不暢[3]。故該模式圍繞“益氣通竅”三聯法擬定，操作步驟如下。

第一步：醫院推拿。常采用“選擇性脊柱推拿法”。即首先刺激督脈和足太陽膀胱經，用摩法順督脈走行方向摩整個脊柱，由下到上3～5遍；按揉足太陽膀胱經背部第一側線和第二側線，由上到下3～5遍；捏脊由下到上3～5遍；擦腎俞、命門和八髎穴，以熱為度；振命門1 min。其次，選擇性刺激背部敏化穴位。再次，根據癥（證）不同進行對癥（證）處理；最后，調和陰陽。采用開天門，推坎宮，揉太陽；按揉迎香，人中，承漿和廉泉，搓擦鼻旁；揉天突，擦膻中，拿肩井；用虛掌拍背部，自大椎從上至下3～5遍。

第二步：家庭中藥外用。以“益氣通竅”為基本治法，根據辨證結果擬定中藥處方，通常用玉屏風散加減，如黃芪50 g，白術15 g，防風6 g等，可藥浴、足浴等，通過中藥的透皮吸收，增強益氣通竅之效。

第三步：患兒自我保健。運用現場演示、視頻模仿等方式教會患兒“益氣通竅”三步鍛煉法，即搓擦頸項、搓擦鼻旁，鼻吸口呼鍛煉以加強益氣通竅的作用。

2 “益氣通竅”三聯法的特點

2.1 注重整體調理與局部調治相結合 選擇性脊柱推拿法第一步刺激督脈和足太陽膀胱經和第四步調和陰陽體現了中醫整體調理；第二和第三步選擇性刺激背部敏化穴位和根據癥（證）不同進行對癥（證）處理體現局部調治，整套操作體現整體調理與局部調治相結合。

2.2 重視“氣”在疾病診療中的重要性 中醫認為，氣是構成人體和維持人體生命的基本物質。人體臟腑、經絡、形體、官竅等組織器官的功能活動是氣升降出入的外在表現，并貫穿于人體生命活動全過程?！肚f子·外篇·知北游》所云：“人之生者，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故萬物一也?！薄督饏T·水氣病脈證并治第十四》第30條有“陰陽相得其氣乃行；大氣一轉其氣乃散?！闭f明水腫病診治中氣的重要性，指人體大氣運轉正常則陰寒邪氣自行消散以達到陰陽平衡氣機調暢[4]。常向明等對“行氣增效”也進行了論述[5]。導師在兒科臨床治療中重視“外練筋骨皮，內練精氣神”以加強推拿手法治療效果。

2.3 從肺立論，益氣通竅，肺竅通則九竅通 肺，主氣，司呼吸，是宗氣生成的主要來源?！吨T病源候論》云：“肺氣通于鼻，其臟有冷，冷隨氣入乘于鼻，故使津涕不能自收”?！鹅`樞·本神篇》曰：“肺藏氣，氣舍魄，肺氣虛則鼻塞不利少氣”。外邪侵犯和肺氣虧虛，均可在鼻竅有所反映，鼻涕等病理產物堆積，鼻竅不通，影響人體整個氣機的運行，因此通過按揉迎香、搓擦鼻旁等操作，促進病理產物的排出，溫通鼻竅，從而改善局部血液循環，增強抗病能力?！队子准伞た人宰C治》認為：“雖五臟六腑皆令人咳然必臟腑各受其邪而與之，要終不離乎肺也……”。故不論外邪犯肺或臟腑功能失調病及于肺均可導致肺之宣降功能失調而致咳嗽。其治法亦多，但萬變不離其宗，必以順應肺之宣降功能為其要旨[6]。由此，從肺立論，以補益肺氣固本，通利肺竅治標。益氣通竅可以發揮肺主一身之氣、朝百脈，脾氣散精，腎主納氣功能，使清氣上升，濁氣下降，肺竅通則九竅通。

3 驗案選隅

例一：王某，男，8歲，2022年7月24日就診。其母代訴睡覺時打鼾、張口呼吸半年，夜間出汗，納少，挑食，大便干且不規律，2～3日一行，小便調。既往史：剖腹產、足月出生，體重3.5 kg，身高55 cm，母乳喂養到8月，就診時體重27 kg，身高140 cm，有反復呼吸道感染史，有腸系膜淋巴結腫大病史，否認有手術、外傷、藥敏史。查：腺樣體面容，面黃、皮膚干，面部長桃花癬，手掌皮膚黃，舌質紅苔薄白膩，舌尖起芒刺，咽紅，雙側扁桃體III度腫大。2022年6月曾到某市人民醫院進行鼻咽部X線側位檢查示：腺樣體重度肥大X征象；鼻咽腔頂后壁軟組織增厚致氣道受壓、變窄征象；腺樣體厚度（A）約2.1 cm，鼻咽腔寬度（N）約為2.8 cm；腺樣體（A/N）比值：約為0.75；后氣道間隙（PAS）寬度：約為0.7 cm。西醫診斷：小兒腺樣體肥大；中醫診斷：鼻窒（氣虛血瘀型）。擬以補肺益氣、化瘀通絡。治療：醫院推拿采用選擇性脊柱推拿法，隔日治療1次。家庭中藥外用方用玉屏風散加減?；純鹤晕冶＝?，每天睡前鍛煉1次。二診，患兒仍有打鼾，張口呼吸，飲食有所改善，有饑餓感，上次治療回家后已解大便，治療同前。三診，患兒面色較前紅潤，睡覺時無鼾聲，張口呼吸減輕，大便每日一行，小便調。六診，患兒面部桃花癬消退，腺樣體面容有所改善，睡覺時不打鼾、無夜間出汗，仍有張口呼吸，查：舌紅苔白，咽不紅，扁桃體左側II度腫大、右側III度腫大；九診，患兒精神佳，面色紅潤，夜間睡覺張口呼吸不明顯，進食較前增加，睡眠可，二便調。醫囑：飲食忌辛辣香燥，每天睡前練習“益氣通竅”三步鍛煉法。

按語：本病為肺系疾病。小兒腺樣體肥大病程長，有反復呼吸道感染病史，睡覺時打鼾、納少、皮膚干、面部長桃花癬，辨證為氣虛血瘀型?；純悍螝獠蛔?、竅不通而出現睡時打鼾，皮膚不得濡養，大便干結于內。脾主運化失司則納少，面黃，舌苔白膩，病久而出現氣虛血瘀，淤堵于竅內，通過醫院推拿整體調理與局部調治相結合以補益氣血，家庭中藥外用與患兒自我保健鍛煉“益氣通竅”三步鍛煉法以加強益氣通竅之功。益氣則氣行，氣行則血行，血行則瘀化。肺竅宣通則上下氣血宣通，三法聯用得當則患兒收效甚好。

例二：宮某，男，4歲9月，2022年8月7日早上10時就診?；純耗赣H代訴腹痛伴嘔吐、發熱8 h。12 h前患兒因吃“彩虹糖2包”后于晚上10時出現腹痛，以臍周為主，母親給予腹部推拿10 min，足三里點按后患兒能入睡，凌晨2點出現嘔吐，間隔2 h亦吐，嘔吐物酸臭，含食物殘渣，發熱，T 37.8℃，次日早上7～8時嘔吐頻繁，間隔1 h吐1次，為求診治來診，癥見：腹痛，以臍周為主，疼痛較昨晚減輕，飲水或喝奶后即吐，精神倦怠，睡著時張嘴呼吸，發熱，大便未解，小便調。查：T 38℃，眼眶和顳部凹陷，舌尖紅苔白厚膩，咽紅，雙側扁桃體I度腫大，頸前雙側淋巴觸診呈串珠樣，腹部鼓脹，臍周壓痛。既往病史：35周（+5）剖腹產出生，出生時體重1.95 kg，身長44 cm，就診時體重14.5 kg，身長100 cm。出生時有吸入性肺炎病史、小兒腺樣體肥大病史，否認手術、外傷、藥敏史。西醫診斷：急性胃腸炎；中醫診斷：積滯（脾虛夾積）；治則：益氣通竅、健脾助運。治療：醫院推拿采用選擇性脊柱推拿法，1次/d。家庭中藥外用方以玉屏風散合保和丸加減，方藥：黃芪50 g，白術15 g，防風6 g，法夏10 g，焦山楂10 g，茯苓10 g，陳皮10 g，燒神曲10 g，連翹10 g，甘草 5 g，以上中藥煎水后泡腳，1次/d，睡前使用，泡腳20 min/次，泡到小腹微暖；患兒自我保健，每天睡前鍛煉1次。治療完后，患者精神狀態有所好轉，能喝米湯100 mL，未吐，能下地走動。二診，患兒精神狀態較前改善，未出現嘔吐，腹部臍周微痛，大便已解，前干后稀，能吃半碗稀飯，體溫正常，舌紅苔薄白膩，咽紅，治療去清天河水，余治療同前。三診，患兒精神可，夜臥安穩，未再出現腹痛、嘔吐，納食增加，能吃稀飯1碗，大便稀，每日2次，小便調。四診，患兒納眠可，二便調，咽不紅，雙側扁桃體腫大較前縮小，舌紅苔白。醫囑：多喝溫開水，飲食以清淡為主，先稀后稠。

按語：本病為脾系疾病?；純合忍旆A賦不足，過食甜膩之品，脾胃運化失司，胃氣上逆，肺氣宣降失司，大便秘結不通，郁久化熱，辨證為脾虛夾滯。通過培土生金法，家庭中藥外用中加用保和丸加強健脾助運培土以生金，金生則益氣通竅使上下宣通則熱退，嘔吐止。小兒發病容易，傳遍迅速，利用“益氣通竅”三聯法治療得宜，隨拔隨應，易趨康復。

例三：路某，男，4歲5月，2019年9月1日就診。其母代訴：立遲、語遲3年余?；純耗赣H發現患兒1歲時會爬，頭不能直立，不能獨立坐、不能站立和言語，只能發出“嗯”或用哭的方式表達。2016年10月曾到省外多家醫院就診，經基因檢測顯示有1條基因異常，行頭顱MRI檢查，其結果已佚，具體不詳。未行系統治療，12月轉診于省內某兒童醫院診治，給予營養神經針劑治療，立遲、語遲情況未見改善，2017年8月又到省外某三甲醫院就診，行頭部微創手術及藥物和針刺治療（具體不詳），治療后患兒能抬頭，但獨立坐、下肢站立和言語改善不明顯。為求推拿診治來診。癥見：患兒站立不穩，能扶站，只能發“哦”音，夜臥不安，納少，進食會嗆咳，二便不規律，大便干，長期穿紙尿褲。查：獨坐不穩，腰背、髖部肌肉瘦弱，臀橫紋不對稱，右下肢肌力3級、左下肢肌力2級，雙下肢肌張力低。舌紅苔白膩，指紋紫滯。輔助檢查：2019年8月5日外院頭部CT示：透明隔增寬，請隨訪，腦實質CT平掃未見確切異常征象。有黃疸病史，足月剖腹產出生，無窒息，出生體重2.9 kg，身長49 cm，就診時體重14 kg，身高100 cm，母乳喂養3月后混合喂養。西醫診斷：腦癱；中醫診斷：五遲（脾腎虧虛型）。治則：擬補腎健脾、益氣通竅。治療：醫院推拿采用選擇性脊柱推拿法，隔日治療1次。家庭中藥外用方以玉屏風散合六味地黃丸加減，方藥：黃芪50 g，白術15 g，防風6 g，熟地黃 45 g，山藥 10 g，山茱萸 15 g，丹皮 15 g，澤瀉15 g，茯苓15 g，炙甘草15 g，續斷10 g，杜仲20 g，牛膝 10 g，菟絲子 10 g，伸筋草 10 g，桂枝 15 g，透骨草15 g，以上中藥囑家長煎水后外用泡澡（藥?。?，1次/d，睡前使用?；純鹤晕冶＝?，每天睡前鍛煉1次。2019年10月13日復診時，右下肢肌力3級+，左下肢肌力3級，肌張力低有所改善，睡眠較前好轉，會說“爸爸”“媽媽”等簡單詞語，能獨站3～4 s；2020年6月7日復診，患兒雙下肢肌力4級，獨立坐時較前改善，可獨站 30～60 s，會說“不要”“不行”，能牽手走，會到衛生間解二便，可不用紙尿褲，會配合做自我保健“益氣通竅”三步鍛煉法。2020年10月21日，患兒能獨坐、站，會說“姐姐”“走”等詞語，納眠可，二便調，中藥藥浴改為中藥浴足，1次/d，睡前使用；2021年4月21日復診，患兒能走路2～3 km，每餐能吃300 g左右的量，言語豐富，受疫情影響患兒治療不規律，2022年1月隨訪后患兒癥狀進一步改善。醫囑：堅持規律治療，多與患兒溝通交流。

按語：本病為多系統涉及病癥?；純壕驮\時4歲5月，立遲、語遲3年余，病程長，辨證為脾腎虧虛型，病在肺脾腎三臟，肺為上源，氣不足而語遲，脾主中焦，為氣血生化之源，脾不足而氣血生化乏源、肌無力，腎主骨生髓，腎氣不足而骨不堅，故見立遲。遂導師用補肺益氣以開肺竅，推藥結合補腎健脾從整體調理，患兒自我練習“益氣通竅”三步鍛煉法以加強局部益氣通竅作用，三聯法合用以達益氣通竅、補腎健脾之功。經治療，患兒收效顯著。

4 討論

《靈樞·病傳篇》云：“黃帝曰：‘余受九針于夫子，而私覽于諸方，或有導引、喬摩、灸熨、刺火、飲藥之一者，可獨守耶？將盡行之乎？’歧伯曰：‘諸方者，眾人之方也，非一人之所盡行也?！睆闹锌梢钥吹健秲冉洝穼膊〉闹委熯x用行氣、喬摩……等。導師經多年的經驗總結，從《內經》雜合以治的思想總結出治療兒科臨床疾病的“益氣通竅”三聯法。其應用從醫院治療的模式轉變為契合生物-心理-社會的醫學模式，據此，提出 3F模式，3F是指 Family（家庭）、Function（功能）和Fun（愉快），即以家庭共同參與為核心，功能康復為目標，患兒能愉快、主動參與康復活動為基礎的康復模式[7]。

其中，醫院推拿根據辨證從整體與局部、病證結合，共達益氣通竅之功；以玉屏風散為基礎方加減黃芪、白術、防風等中藥外用，把治療延伸到家庭，通過家庭的參與，加強益氣通竅的功效；稍大的患兒主動參與做“益氣通竅”三聯法使治療起到了三者協同之效。該模式契合了之前提出的3F模式，調動了家庭、孩子的主動參與，提高療效?！耙鏆馔ǜ[”三聯法在兒科臨床中用于肺系、脾系及多系統疾病，主要以《素問·評熱病論》中所云：“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為主要依據，治以益氣（肺、脾、腎之氣）而使其法在兒科臨床中廣泛運用，并收效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