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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與新生

2023-03-15 07:58劉曹凱
延河(下半月) 2023年1期
關鍵詞:妻子身體生命

劉曹凱

某個夕陽西沉的午后,我抱起久違的籃球,想要找尋曾經的歡愉。剛開始奔跑身上的關節就咯吱作響,胸腔像著了火一樣灼痛,扔出去的球總也沾不到籃筐,僅僅過了三五分鐘,我就像狗一樣伸長了舌頭在場邊喘氣。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對著電腦不多時頸椎就疼痛難忍,不得不在顯示器下墊上一摞書本;熬夜加班不再是我的強項,靠在椅背上就能鼾聲大作;去年的衣服已經套不在身上,逐漸凸顯的肚子讓我不得不扔掉了牛仔褲;頭上的白發越來越多,更要命的是中間部位逐漸變得稀薄。我才剛剛過了三十歲就已經老了嗎?身體機能衰退,身上堆滿了代謝不了的肥肉,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不爭的事實。

走在大街上我開始留意守候在學校門口的一張張臉孔,揣測著當一個與他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充滿活力全身細胞都在頑強分裂生長的小生命飛奔而來時,這張臉該調整出怎樣的表情迎接。他們充滿歡愉的表情下又有著怎樣復雜的心情,總該是喜悅的吧。就像一棵滿是裂紋的即將枯萎的老樹,春來時把雪白的柳絮灑滿天空,用一天天老去的身軀分離出種子來孕育另一棵樹種,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在日漸老去時依舊充滿希望。

這是生命延續的方式,是萬物新陳代謝的必經之路,是對自己一天天老去毫無辦法、陷入絕望后殘存的一線生機,是生命的希望。然而這樣的希望,我無緣得見。

我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在我擁有的看似平常卻又精妙無比的人類的身體當中,某一塊不為己知的地方有了些許差錯,我焦灼地想要了解這一切。我開始健身,戒掉煙和酒,推掉每天持續到深夜的應酬,早早躺在床上閉目,天不亮就跑步到城郊,去水庫里游泳,甚至還辦了一張健身卡。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讓妻子在家幫我熬制一種濃稠得難以下咽的中藥,這是我從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中醫那里求來的方子。我下定決心拋棄了原有的頹廢形象,眾人驚異于我的改變,一段時間后的確增添了許多力氣,甚至在夜晚的床上也有了一種生龍活虎的錯覺,然而一切還是于事無補。

我終于和妻子開始不停地穿梭于各個醫院之間,用身體碰觸著各種各樣冰冷的儀器,吞下一堆又一堆形狀顏色各異的藥丸,一次次失望過后,我們總是強打精神帶上希望再一次出發。

省婦幼診室的墻壁像死人的面皮一樣慘白,還沒有等到檢查結果醫生就建議輔助生殖,這是一種直截了當用現代醫學技術干預生命孕育的手段。時至今日,醫院早已成為一座制造工廠,把有著這樣那樣缺陷和病痛的人們推向流水線,像對待有缺陷的產品那樣修補乃至重新鍛造。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人即產品,做檢查、定方案、打針、取卵、移植,每一道工序缺一不可,每一步都要嚴格把關,循序漸進。在長長的隊伍中,間或就會有人問:“你們到哪一步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促使大家走上這條路,然而我們卻還在猶豫。

國慶節前入住的酒店價格上漲了幾倍,我忽然感受到了生活的窘迫。因為長期外出無法工作,我們早已是入不敷出,可以說此刻我們正遭遇著來自生命和生活的雙重危機。醫院的檢查雖然暫時告一段落,還須留下來等待幾項未出的結果。

等待讓時間變得凝滯,一切仿佛靜止了一般,心事重重的我們每天都夾雜在稠粥樣的人群中間晃蕩,總有一種快要窒息了的感覺。酒店門前是一塊極限運動的場地,每天下午都聚集著一群年輕人在這里玩滑板,尖叫嬉鬧的人群感染著過往的行人。

我的思緒被拉回到大學校園,輪滑社總在夜幕下伴著音樂活動,一個個年輕的身形在錯落的椎體之間翩翩起舞,那時能吸引我駐足的一定是一張異性姣好的面孔或者一副凹凸有致的身材,只是不知當初像一頭牛犢一樣分泌著旺盛荷爾蒙的身體是否已經暗藏下了某些隱疾,那時我絕不會料到自己竟然會有今天的遭遇,而今卻只剩幽怨暗嘆。

眼前一個戴著騎行頭盔全副武裝的小孩吃力地蹬著一輛小小的山地車,他的媽媽緊緊跟在身后,繞著場地一圈又一圈。她抬起頭觀察著周圍的人群,不時低下頭把跑偏的車子拽回軌道,就像一只張開雙翅的老母雞看護著第一次出窩覓食的雞仔。妻子拽緊了我的胳膊,我抬頭,兩顆晶瑩的液體滑落下來。

北醫三院狹窄的走廊上,又一次同陌生的人群擁擠在一處,聽著廣播里呼喊的號碼,我手里攥著一張皺皺巴巴的小票,上面是一個0 字開頭的三位數。這意味著一天之內將有上百的病人會同醫生見面,這百來號病人將把自己痛苦的故事講給醫生,他們大都千里迢迢而來滿懷被救贖的希望,如夜行之人渴望一座燈塔。

當我用磕磕絆絆的普通話講完自己的經歷,一位年輕的大夫笑了,笑得云淡風輕,她的話語讓已經沉寂的希望再一次重燃,接下來又是一輪更加細致煩瑣的檢查。我們窩在醫院附近一家房間里散發著霉味的酒店,夜晚不斷被蚊蟲的叫聲吵醒,不得已開燈驅趕才發現墻壁上貼著密密麻麻的印記,那應該是無數旅居之人給予這些生物致命的一擊,同樣都是生命,有一些卻從生下來冥冥中就已注定結局,假如是出生在這房間的一只蚊蟲,那就難免要被釘在墻壁。生命即如此,誰都難逃宿命,我的心瞬間被這印記噬咬得千瘡百孔,點燃一只蚊香,躺在床板上翻來覆去,直到天明才又合上眼。

天安門、故宮、頤和園、什剎海,每一處都是游人如織,我們拖著似乎和別人不一樣的身體被龐大的人流裹挾,走馬觀花般領略著只從電視里見過的風景,偶爾掏出手機拍照,臉上卻沒有旁人如花綻放的笑容。

夜幕降臨,從西土城地鐵站出來,路邊是一排又一排擠占了人行道的自行車,一對夫妻彎腰擺弄著自行車,從兩人潔白如雪的頭發判斷至少也是六七十歲的年紀。男人挺拔的上身斜挎著一個背包,女人也不是干癟或者臃腫的身形,二人嫻熟的跨上車離去,不時側轉頭交流著什么,從背影看你一定會覺得這只是一對中年夫妻。我們走在昏黃的路燈下形單影只,喧鬧的北京街頭忽然變得焦灼與荒涼,我窺見了多年以后的自己,孤獨落寞,滿頭白發卻無依無靠。

為了節省路程我們總是從醫院附近的一個小區橫穿而過,這里的乒乓球、羽毛球場地上總是圍著一群老人,他們吶喊、叫好,不時為了一個球揮舞著拳頭慶祝。在清晨、在夜晚,總能遇到單獨或者結伴出行的老人,他們或行色匆匆,或悠閑地踱著步。

在我生活的小城,老人們更多地出現在街邊的棋攤或者混跡廣場舞的人群,叼著煙手里握著撲克牌慵懶地曬著太陽,更多的人手牽著孩子推著嬰兒車,身形傴僂地攙扶著旁邊的兒女。我總以為人老的時候就是這樣,連生命都只能依附于別人,當自己的生命衰老到即將消亡就感受著另外一個生命的成長聊以自慰,對新生命的渴望多半源于此,等到自己垂垂老矣卻又渴望來自他的垂憐。

生命的源起原來是被這樣的私心左右,然而對于種族的延續而言卻又顯得無比高尚,我們甘愿付出時間精力金錢乃至生命。但我仍舊相信我此刻的遭遇大約是上天為了懲罰我們并不純潔的動機,就如人類的原罪不可原諒,我禁不住要開始自己的懺悔。實則我并沒有仔細思考過為什么我們一定要和別人一樣,我不停地問醫生我們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現在,站在北京高樓林立的街道,我深深地察覺出內心的無奈,生與死都與我隔了無數個漫長的日日夜夜。任我如何怨恨,都改變不了自己如螻蟻般的惶惑,我站的那一塊地板的的確確就是沒有陽光灑下來。

醫院已經將我們的檢查結果裝進了袋子,存放在檔案室,透過玻璃我看見了架子上整整齊齊排列的無數檔案袋,一樣的外觀一樣鼓鼓囊囊,護士把一個個袋子裝上手推車,我知道那就是所有人的希望和命運。我們和袋子一起出現在大夫面前,雖然坐著的人有著這樣那樣的面孔,可在大夫眼中也只不過是一串串數字和符號而已。又一次聽到了相同的答案,大夫委婉的告訴我們,現代醫學還有著許多難以解答的問題,對你們而言,輔助生殖也許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

我們苦苦追尋的問題也算有了一個答案,然而這答案就像政客嘴里的話語顧左右而言他,讓我更加迷惑?;蛟S我本不該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醫院的邏輯和這個社會如此相似,你想要的是什么,他們用掌握的技術盡可能幫你達到目的,至于其他雙方都不必過于糾結。而我總是在通往目的地的路上迷失方向,甚至忘記目的的所在;有人只顧低頭趕路,我卻常常忘記自己要去哪里。

從醫院出來我頹然坐倒在一張長椅上,想要抽一支煙的想法將我包圍,摸遍全身的口袋一無所獲,原來我并沒有抽煙的習慣。這時一個身影橫亙在了我的面前,我看見了一件與這個季節絲毫也不匹配的棉衣,破爛處往外吐露著已經變得灰黑的棉絮,再往上是一張蓬頭垢面拖著半尺長胡須的面孔。

他的眼睛并沒有望向我,只是木然地立在我的面前,長椅的另一端有一個塞著衣物的布包,我明白我是侵占了別人的領地。趕緊起身抱歉地沖他點點頭,抬腿時差點踢倒地下的半瓶礦泉水和塑料袋里的幾塊饅頭,有人的生存只需要一張躺椅、一些撿來的食物。我在早餐攤上買了一杯豆漿和幾個包子放在了躺椅下,這個流浪漢可能比我更清楚什么是生存的必須。

一把躺椅和一間陰暗潮濕的房間,是我和他在這座城市短暫棲身的所在,對于生存而言,二者并無區別。我為了自己生存的沒有后顧之憂,瘋狂地想要另一個生命降臨世間,事實是我并沒有做好迎接他的準備,我和還沒有降生的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只能由各自來面對,原本不該將自己和他捆綁在一起。

生存是自己的事,生命卻只能由別人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生命存在的意義就只是單純地活著,我們卻要把自己的愿望強加給別人,那些由我們賦予生命的個體,有時是一個還只存在于意識中的生命。我們是如此自私與貪婪,妄圖壓榨尚不存在的他們,他們大約是承載不了這許多,才遲遲不肯露面。

西京,唐都,這些字眼除了歷史課本還出現在賈平凹的小說中,這個名字宣示著這座城市昔日的輝煌,那已經是遙遠到無法觸摸的年代。而于我這樣身受病痛對生理或者心理折磨的人而言,這里是非同尋常的朝圣和尋求救贖之地。我們在此間輾轉,終于決定要把自己也送上流水線,我不愿再追問原因和意義,只求自己如蕓蕓眾生一樣,渾噩但安穩。在老家我托關系申請了調動,在新單位,我成了一名工作清閑可有可無的新人,我不再做一些無謂的思考,即使是宿命,如何就能做到坦然接受?明知是無謂也要抗爭。

每天早早去生殖中心排隊,從出租房里出來,抬頭是黑的深不見底的天空,腳下是一段長長的下坡路。邁著沉重的腳步去往醫院,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拽著不停地沉下去、沉下去。就這樣從穿著短袖一直到裹上厚厚的羽絨服,我們終于從一樓的生殖中心轉到了住院部的十九樓,這意味著手術越來越近,決定命運的時刻即將來臨。

還是一大早就去排隊,坐電梯。從一樓到十九樓,每一層都是不同的病區,每一次電梯門的開合我仿佛都能看到披著暗黑外衣的病魔躲在角落里肆無忌憚地笑,嘲笑擁擠在電梯里不再完滿的軀體和痛苦的靈魂。

我不小心踩到了一雙锃亮的皮鞋,連忙向皮鞋的主人道歉,這是一張軍帽下年輕的臉,兩杠三星的肩章彰顯著主人的年輕有為,軍帽下的臉輕輕擺動著,嘴唇一合一翕之間仿佛在說沒關系,可是我卻聽不到一絲聲音。他手里拿著一張CT 檢查單,我瞟了一眼上面的字,肺癌晚期。我的心突然抖動了一下,是因為這四個字還是因為眼前這個年輕的軍官,不得而知,抱歉的話說到一半淹沒在了眾人長短不一的呼吸聲中,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伸手將那張單子輕輕對折了一下。

我不知是該同情他的遭遇,還是該慶幸自己只是患了不至于危及生命的莫名疾病。我時常為生命的戛然而止嘆息感傷痛哭,意外和疾病總是來得猝不及防,讓生命顯得如此無常,面對逝去的人們我們只能徒留悲傷。而今我為無法迎接一個生命的新生,為無法孕育一個以我為源頭的生命而痛苦掙扎。有時候我在想這只是我的臆想制造的悲劇,然而我確是遇見了許許多多如我一樣焦慮悲傷的人。

依附與新生是生命最初的源起。當我們的生命只是一個胚芽,不得不依附于另一個生命,渺小而脆弱。當胚芽一天天茁壯起來,就會從母體里分裂,成為另一個完整的生命。

這是一個干冷而漫長的冬季,幾個月里并不曾下過一場雪,我們整個冬天都往返于醫院和出租房之間,連春節都是蜷縮在逼仄的房間里,冷清而寂寞。

痛苦和焦灼都在漫長的準備工作中消耗殆盡,心如死掉了一般沉寂。我再聽不見內心的聲音,總是在漫長的黑夜里變得異常清醒,感受著彌漫于角角落落深不見底的黑暗。我極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盡量讓這聲音顯得均勻而低沉。妻子總是在床上輾轉反側,連續的激素注入身體,她的眼珠向眼眶外高高凸起,臉頰兩側的肉皮深深地陷了下去。整個人變得異常煩躁,常常在吃飯時忽然丟下飯碗,眼神里流露出一種深深地無奈;夜晚時總是在那張窄小的床上輾轉反側,我總能聽見她沉重的呼吸聲中夾雜著悠長的嘆息。

我們在出租房里各自安靜地或坐或躺著,有時整個白天都不會說一句話,空氣中游蕩著的壓抑氣息讓人喘不過氣來。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在初春時節,一個生命最初的胚芽被植入了妻子的身體。

妻子開始安靜地躺在床上,連翻身都成了一種奢侈。除了去廁所,吃飯也是半躺在床上,飯菜就擱在一個小桌板上。在我看來真是矯枉過正,然而一想到這一路的種種不易立刻就閉上了剛要張開的嘴。

雖然一切似乎毫無變化,但我們正如從雪山朝圣而歸的信徒。兩顆心從未如此虔誠,我們磕了一路長頭,身體早在泥濘和渾水中浸泡過無數次,這一點小小的不適是微不足道的。

此刻,我的身體是否健康已經不再重要,那顆胚芽無法依附于我,我為自己不是一個母性,并未有孕育新生命的軀體而羞慚難當。

兩周后,在B 超下我們的的確確見到了生命活動的跡象。

這正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原本沉重的心情舒緩了許多,似乎這幾年來的不幸都要被那無法得見的尚在萌芽的胚胎一掃而光了。

三個月里妻子依舊是安靜地躺在床上,她比之前看起來狀態好了很多,我們之間有了很多對話,大部分是關于存在于妻子體內的生命。在三個月結束的時候我們準備離去,和醫院還有待了半年之久的出租屋告別,留下了一些帶不走的行李和無數難以言說的寂寞夜晚,踏上了回家的列車。顛簸的列車讓我們擔心不已,但我們似乎是低估了這兩個胚胎的生命力,是的,這時我們已經知道依附在妻子體內的是兩個生命。

妻子的肚子一天天鼓脹了起來,那兩個生命異常的活躍,我經常把手或者頭貼在肚皮上感知他們的運動軌跡。醫生用B 超拍攝到了他們的面部照片,我甚至從中窺見了自己和妻子的輪廓,生命的延續果然是有跡可循。

妻子總是吃得很少,然而又經常嘔吐,之后又開始便秘。我為她一天天瘦弱下去的身體擔心,她把大把大把的藥塞進嘴里,總認為這樣就能讓這兩個生命茁壯起來。

我們靜靜等待著以自己為起點的兩個生命的降生。在六個月的時候妻子的肚子上已經布滿了瘀青一樣的顏色,就像是籃球上的鼓包,吹彈即破的樣子。走起路來身體向著一邊傾斜,要是沒有人攙扶馬上就會倒下去。我不得不找來一輛輪椅,小心翼翼推著她去醫院做產檢。

等到七個多月我們在做完例行的檢查后不得不住進了醫院。

妻子的血壓開始不斷升高,另外的一些檢查結果也是不容樂觀,我接到了一張病重通知書,又在近二十張各種各樣的告知書上的家屬一欄里簽下名字。

我們住進了單人間的特護病房,病床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一連串的線頭連接著儀器和妻子的身體。夜晚,每隔兩個小時護士就會推著裝滿工具的推車進來做監測;白天,主治大夫帶著我們從一個個檢查室里進進出出。

第四天,妻子被推進了手術室。那兩個起初遲遲不肯露面的生命,現在又迫不及待地要脫離母體,這是他們存在于妻子體內的第三十四周。

我從手術室的窗口接過醫生遞來的襁褓,和新生兒科的護士一左一右抱著兩個剛剛從妻子身體里撕裂出來的新生命,把他們送往下一個接受生死考驗的病房。我掀開裹被的一角,他正把散漫的眼神投射出來,沒有哭聲,只是若無其事地打量著這個存在無數未知的世界。

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即住進了模擬母體環境的病房,剛剛獲得獨立的生命旋即遭遇了另外的一場危機。我從探望的視頻里看到他們小小的身體上遍布線管,呼吸面罩緊緊貼在臉上,他們的母親剛剛遭受過的危機又一次在兩個小生命身上上演。

生命從來不會順從我們的意志,無論是否新生,都是無助而惶惑的。這個世界帶給每個生命的更多是沉重,因此在新生命的孕育、依附與撕裂的過程中才會需要一次次面對精神和肉體如此嚴峻的考驗。在尋求新生的路上我們都曾如此接近死亡,這就是生命原本的狀態,在生存和消逝之間那界限是如此模糊,但又清晰到分毫不差。當生命遭受消逝的危機,另一些新生的希望才會降臨,好在這些危機都已經過去。只能說這些過往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當我們都懂得了這些,才能在人生的路上走得更加從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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