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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群落分析

2023-04-01 11:50盧冬麗
天津外國語大學學報 2023年1期
關鍵詞:三體科幻群落

盧冬麗

(南京農業大學 外國語學院)

1 引言

2019 年《三體》日文版一經推出即刻在日本引發了中國科幻文學的旋風。根據早川書房官網統計顯示,截至2022 年4 月,《三體》系列在日銷售高達65 萬冊,創下了中國文學在日本的銷售記錄,紙質媒體刊載的書評類文章超過百余篇。評論家若島正在每日新聞上發表評論,“這不是單純的中國SF,完全具備了世界文學的資格”(劉慈欣,2020:341-342)。日本科幻作家、評論家投票產生的“最暢銷2019”海外科幻文學作品榜單中,《三體》位居榜首,甚至出現了新流行語“三體ロス”①。中國科幻文學刷新了日本讀者對中國文學的認識,有讀者坦言:“原來在中國,除了以莫言、閻連科為代表的純文學,還存在如此震撼人心的科幻文學?!雹谠谥袊敶苹梦膶W引發的旋風中翻譯群落在其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目前學界雖然有基于翻譯群落視角關注譯者集合體(高玉霞、任東升,2014)、翻譯群落的適格性(岳中生,2020)等研究成果,但鮮少有人關注中國文學,尤其是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問題。那么,翻譯群落主要構成是什么?如何推進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與傳播?對此本文將著重進行探討。

2 翻譯群落

文本的生命既有時間意義上的延續,也有空間意義上的拓展,“翻譯跨越語言或符號的障礙,打開文化的疆界,在新的文化空間中,在不斷延續的歷史中拓展文本的生命”(許鈞,2014:86)。生態翻譯學“以生態化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來統領和觀照翻譯行為和翻譯研究,是一種從新生態主義理論視角綜觀和描述翻譯的研究范式”,其核心在于“翻譯即適應選擇、翻譯即文本移植、翻譯即生態平衡”(胡庚申,2019a:125)。胡庚申進一步凝練出生態翻譯學的“三生”理念,即“翻譯文本生命、翻譯群落生存和翻譯環境生態”(胡庚申,2019b:30),強調翻譯生態系統的整體性、關聯性和動態平衡。其中,翻譯群落(translation community)指參與翻譯活動的主體,包括作者、譯者、讀者、翻譯發起人、贊助人、出版商、營銷商、編輯等,以譯者為代表構成了翻譯生態系統中有關人的研究,與文本生命的文、環境生態的境統一形成有機互動的關聯性整體。翻譯群落生存研究體現了生態翻譯學重視譯者等相關人的集合體在翻譯生態系統中的重要作用,為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群落研究提供了方法論支持。本文著重考察翻譯群落中的譯者群體和出版媒體群體,尤其是中國當代科幻文學譯者群體的特殊性,探討其與文本生命的有機互動。

3 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當代科幻文學經歷了20 世紀80 年代的低谷期,進入20 世紀90 年代后在全球化的洗禮下,以王晉康、吳巖、韓松等為代表的新生代科幻作家相繼崛起,科幻文學呈現出“廣泛借鑒西方科幻作品,努力擺脫社會賦予科幻文學的非文學使命和科普的工具性質,堅持個性化、多元化創作”(盧軍,2016:99)的特征。進入21 世紀后,劉慈欣、韓松、星河、王晉康等新生代作家以及陳楸帆、飛氘、寶樹、夏笳等“后新生代”創作群體,共同支撐著中國當代科幻文學的發展。后新生代作家沒有歷史包袱,想象力豐富,風格多元化,視野開闊,為科幻文學的發展注入了新的可能性(同上:100)。與傳統的中國文學相比,當代科幻文學有著不同的敘事風格、美學特征和文化隱喻,呈現出獨特的價值和文學內涵,作品所輸出的價值觀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讀者的日常生活及其對世界和人生的解讀(吳赟、何敏,2019:96)。早川書房《三體》項目組主編山口晶(2019)明確指出中國科幻文學的三大特征:“強大的想象力,對高速增長的經濟和科技的焦慮,以及對未來無名的恐懼?!?/p>

2018 年劉宇昆編譯、早川書房出版的《北京折疊 現代中國科幻集》標志著中國當代科幻文學進入日本讀者視野,2019 年大森望等合作翻譯的《三體》則是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譯介的里程碑式的文學事件。之后,早川書房于2020 年繼續推出了劉宇昆編譯的《月夜 現代中國科幻集》。劉宇昆作為《北京折疊》與《月夜》兩部中國現代科幻集的編譯,選擇易讀、易翻譯的中國現代科幻文學,用英語推介至全世界。同時,劉宇昆也是劉慈欣《三體》和郝景芳的《北京折疊》的英譯者,借助劉宇昆的翻譯,劉欣慈和郝景芳兩人均獲得世界科幻文學的最高獎“雨果獎”。充滿中國元素的科幻文學在日本引發巨大反響,繼《三體》之后,早川書房隆重推出《三體Ⅱ 黑暗森林》《三體Ⅲ 死神永生》《荒潮》《三體X·觀想之宙》,白水社推出《郝景芳短篇集》,新紀元社推出《時光之階 現代中華SF 杰作選》,中央公論新社推出《移動迷宮:中國史SF 短篇集》《中國女性 SF 作品集》。中國當代科幻作品在日本連續翻譯出版,引發日本讀者和社會的集體性關注。

表1 中國元素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

資料來源:經筆者整理,上表整理的是在日本發行的中國當代科幻小說單行本。

日本雅虎新聞的中央公論中,日本漢學家飯塚容與中國文學研究學者立原透耶就《中國SF 為什么如此有人氣?》進行了對話。飯塚容認為,“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備受讀者好評,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中國科幻文學并非經由中文原文,而是經由英語轉譯至日本的。目前為止,在日本出版的八成以上的中國科幻文學都是英譯而來的。比起漢語的直譯,日本讀者更容易接受‘繞道歐美’的中國科幻文學”(島田栄昭,2020)。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很多是借助劉宇昆的中間譯本轉譯成日語的,相關的翻譯群落成為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翻譯與傳播的重點。

4 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群落

4.1 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譯者群體

4.1.1 英日轉譯的中間譯者劉宇昆

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與傳播繞不開美籍華裔科幻文學作家、翻譯家劉宇昆。表1 中之所以特別注明中國元素的科幻文學是因為在劉慈欣、郝景芳、夏笳、寶樹、馬伯庸、陳楸帆等為代表的中國當代科幻文學進入日本之前,劉宇昆作為世界級的美籍華裔科幻作家,已經成功用英語書寫了含有中國元素的世界科幻文學,并將其推介給日本讀者。2015 年早川書房出版了劉宇昆集雨果獎、星云獎和世界奇幻獎于一體的科幻短篇集『紙の動物園』(The Paper Menagerie),之后又陸續推出『蒲公英王朝記 巻ノ一: 諸王の譽れ』(The Grace of Kings)以及『母の記憶』(Memories of My Mother)、『もののffわれ』(Mono No Aware)和『生まれ変わり』(The Reborn)等多部短篇集。

劉宇昆基于亞洲傳統與審美思維展現出根植于中華文化的獨有氣質,率先帶著充滿中國元素與儒家文化的科幻文學進入了日本大眾的視野。The Paper Menagerie與Memories of My Mother中溫馨的母子親情與家庭倫常、The Grace of Kings的穿越與武俠奇幻等中國元素引發了同屬儒家文化圈的日本讀者的強烈反響。The Paper Menagerie在日本一經翻譯出版就摘獲日本“最佳SF2015 海外篇”,在Twitter 文學獎海外篇中位居榜首,在2016 年本屋大獎翻譯小說中名列第二位。2017 年古沢嘉通翻譯的雨果獎最佳短篇故事獎Mono No Aware,更是引發日本讀者的共鳴?!拔锇Вà猡韦蝔fわれ)”濃縮了日本的傳統審美意識,文中松尾芭蕉的俳句“終將死去 蟬聲將盡 蟬之聲”(日譯:やがて死ぬ けしffitt見えず 蟬の聲)折射在日本主人公大翔的身上,全文流淌的日本式哀愁喚醒了日本讀者的物哀情結。劉宇昆基于儒家文化圈的共通性,在科幻文學的世界性和儒家文化的民族性、地域性上達到了平衡,其充滿中國和亞洲元素的世界科幻文學在日本的譯介,為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的譯介提前培育了良好的生態土壤。

4.1.2 英日科幻文學譯者群體

中間英譯本在日本成功轉譯的重要原因在于日本擁有高象征性資本的英日科幻文學譯者群體。古沢嘉通、中原尚載、牧野千穂、大谷真弓、鳴庭真人等參與了劉宇昆編譯的《北京折疊》和《月夜》兩部中國現代科幻集的英日翻譯。與普通的英日文學譯者、漢日文學譯者不同,英日科幻文學譯者有著敏銳的科幻文學觸覺,其筆觸更傾向于科幻文學,在科幻文學界已經獲得了較高的聲譽。中原尚哉是日本知名的科幻翻譯家,譯有大量英美科幻小說,2017 年翻譯的United States of Japan獲得第14 屆大獎翻譯小說類第二名。古沢嘉通作為日本推理作家協會會員,1989 年開始專門從事科幻文學、推理文學的翻譯工作,幾乎包攬了美國偵探小說家Michael Connelly 所有作品在日本的全部翻譯,另外還翻譯了Michael P. Kube-McDowell,Christopher Priest 和劉宇昆的眾多作品,1998 年榮獲第8 屆BABEL 國際翻譯大賽新人獎。另外,大森望專門從事科幻文學的翻譯、評論與創作,40 余年來翻譯了眾多英美科幻小說。2013 年其編輯的NOVA 全十卷獲得第34 屆日本科幻大獎特別獎、第45 屆星云獎自由部門獎。與劉宇昆一樣,作為《三體》系列在日本的第一譯者,大森望被賦予了很高的象征性資本,其在日本科幻創作界贏得的聲譽勢必會使其譯作獲得同行和讀者的廣泛關注,促進譯本在整個日本文學場域的傳播。英日科幻文學譯者群體通過轉譯劉宇昆的中介英譯本,積極推動了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場域的翻譯與傳播。

4.1.3 漢日文學譯者群體

英日科幻文學譯者群體積極推進中國科幻文學進入日本大眾的視野,同時漢日文學譯者群體亦逐步凸顯其主體性地位。光吉櫻、灣仔、立原透耶、上原香、泊功、及川茜、大慧和實、上原德子、林久之等一批漢日譯者共同構成了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的漢日譯者群體。與英日科幻文學譯者的科幻性、專業性不同,漢日譯者多是中國文學的研究學者,雖然不是專門從事科幻文學翻譯的,但都有著深厚的文學功底和文化理解力。

光吉櫻和灣仔在合作翻譯《三體》之前,2017 年就合作翻譯了沈石溪的《狼王夢》和陳偉的《這就是馬云》。立原透耶是北星學園大學文學部教授,既是翻譯家,也是小說家,是將中國科幻文學推介到日本的關鍵人物。上原香曾在首都大學從事中國文學研究,現任菲利斯女子學院大學國際交流學部副教授,主要關注民國時期以及中國現當代科幻文學等通俗類讀物的研究,譯有王晉康的《天圖》等。泊功任職于函館工業高等專門學校,主攻中國古典文學,在參與合作翻譯《三體》系列之前,譯有劉慈欣的《鯨歌》和王晉康的《時空三部曲之失去的瑰寶》等。稻村文吾則是為數不多的科幻文學、推理文學譯者,翻譯了陸秋搓的《元年春之祭》《當且僅當雪是白的》、雷鈞的《黃》、文善的《逆向誘拐》、陳浩基的《第歐根尼變奏曲》《現代華文推理系列》等作品,在漢日科幻文學翻譯領域已經取得了不俗的成就。還有值得關注的林久之,作為“中國SF 研究會”的主要成員,在翻譯科幻文學之前共參與了五本金庸武俠小說的翻譯,是翻譯中國武俠小說數量最多的日本譯者之一。

鑒于日本市場主要推介歐美科幻文學,英日科幻文學譯者在科幻文學翻譯領域占據資本優勢。但是經由劉宇昆英譯的中國科幻文學成功獲得世界讀者的認可后,漢日文學譯者在科幻文學領域的翻譯主體地位便越來越得到凸顯。2019 年白水社出版的《郝景芳短篇集》由神田外國語大學的及川茜基于漢語文本進行直譯,被大森望推薦為五部推薦書目之一。此外,2020 年立原透耶編譯的《時光之階 現代中華SF 杰作選》、2021 年大慧和實編譯的《移動迷宮:中國史SF 短篇集》等均是漢日直譯,主要目的就是向日本讀者推介更多元、更豐富的中國科幻文學,逐步凸顯漢日文學譯者群體在科幻文學翻譯界的主體性地位。

4.1.4 英日譯者與漢日譯者的合作模式

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的譯介中,英日譯者與漢日譯者并不是割裂的,而是交互合作的集合體?!度w》系列的譯者群體就呈現出“英日間接翻譯與漢日直接翻譯交疊的特征”(盧冬麗,2021:95),即早川書房主導下漢日譯者翻譯初稿、英日譯者借助中介英譯本校閱、修改、再次翻譯的合作翻譯模式?!度w》系列在日本掀起熱潮,客觀地證明了該模式下翻譯再生產的可行性和成功?!度w》之后,早川書房沿用該模式繼續推出了劉慈欣的《圓》、寶樹的《三體X 觀想之宙》。

由此可見,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譯者群體主要由英日科幻文學譯者群體和漢日文學譯者群體構成(如圖1)。英日譯者群體多由專業的科幻文學譯者構成,其翻譯文本有著科幻文學的敏銳觸覺,迎合偏好歐美科幻的日本讀者的閱讀習慣,在日本社會具有較高的社會和文化資本。漢日文學譯者除少數科幻文學翻譯家(如稻村文吾、立原透耶)外,大多在大學從事中國文學的教育與研究工作。隨著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的備受關注,漢日文學譯者也越來越凸顯出主體性地位。出版社積極促成英日科幻文學譯者與漢日文學譯者的合作,開拓中國當代科幻文學海外譯者合作的新模式,既可以避免漢日文學譯者科幻性的不足,還可以彌補英日科幻文學譯者在中國文化元素認知上的缺陷。

圖1 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譯者群體

4.2 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出版媒體翻譯群落

出版社、雜志、贊助人、營銷商、編輯等在譯者選擇、翻譯規范、翻譯評價等方面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日本早川書房創立于1959 年,是日本唯一一家專業的科幻文學出版社,在譯者選擇、翻譯評價方面擁有相當大的話語權。

日本讀者最初接觸充滿中國元素的當代科幻文學源于劉宇昆用英語創作的科幻文學。早川書房自2015 年開始組織翻譯并出版劉宇昆的科幻文集,一方面是鑒于劉宇昆在科幻文壇的世界級地位及其科幻文學的獨樹一幟,另一方面,日本國內英日科幻文學譯者具有高象征性資本,且讀者群體較為成熟。在此過程中早川書房積累了豐富的英日譯者組織經驗,客觀上促成了英日譯者群體的形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當代科幻文學的英日轉譯做好了鋪墊。日本科幻迷通過《北京折疊》《月夜》這兩部中國當代科幻文學選集刷新了對中國科幻的認知,“遠超期待”③,“與美國SF不同,中國的SF 更具多樣性”④。當然這與劉宇昆的翻譯選擇不無關系。劉宇昆(2018)“優先選擇在美國、中國獲獎的作家及其作品,或是評論家、讀者高度好評的作品”,而且是“易翻譯、易傳達其內容”的作品,客觀上促進了英日轉譯的順利進行,提升了讀者的可接受度。

除了早川書房外,日本眾多文藝期刊也將目光投向了中國科幻文學。2019 年8月早川書房旗下發行的科幻雜志SF magazine 開設“《三體》和中國SF”專欄,收錄了王晉康的《天圖》(上原薰譯)、何夕的《六道眾生》(及川茜譯)、趙海虹的《南島的星空》(立原透耶譯)、寶樹的《人人都愛查爾斯》(稻村文吾譯)以及千野拓政、陸秋槎和立原透耶三位學者撰寫的有關中國科幻文學的評論性文章。2020 年2 月在“創刊60 周年紀念刊”中,特別預先刊載了《三體Ⅱ黒暗森林》的預熱章節,6 月刊中刊載了劉慈欣的《鯨歌》,連續性推介中國科幻文學。另外,河出書房出版社旗下的日本文學期刊《文藝》,2020 年1 月春季刊以醒目的“中國·SF·革命”紅字標題,與閻連科為代表的中國純文學一起,專題刊載了充滿中國元素的科幻文學和評論性文章,并刊載了劉宇昆的《宇宙之春》以及立原透耶、藤井太平撰寫的評論性文章,顯示出日本文學界對中國科幻文學的高度關注。此外,《北星學園大學文學部論集》刊載了王晉康的《養蜂人》,《三田文學》2019 年春季號刊載了王晉康的《天火》,Mistery Magazine(『ミステリマガジン』)2019 年3 月特輯刊載了王晉康的《生命之歌》,《亞洲文化》2019 年11 月特刊刊載了王晉康的《時空三部曲之失去的瑰寶》等。除劉慈欣外,王晉康在日本也頗受關注,其短篇作品經常出現在日本文學類、通俗類雜志上。SF magazine、《文藝》《亞洲文化》以及《三田文化》等日本文藝期刊對中國科幻文學的集束性關注,增加了中國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熱度。以出版社、期刊為中心,相關編輯人、贊助人、營銷商等構成的出版媒體群體共同助力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與傳播。

5 翻譯群落與文本生命的互動

翻譯群落與文本生命形成有機互動的關聯整體。相比漢日直譯,英日轉譯會不會遺失更多的文化元素,對此大森望等英日譯者并不擔憂,反而認為“經過英語圈讀者檢驗的英譯本是兼容國際性與世界性的最新譯本”(劉慈欣,2019:441)。英日科幻文學譯者更傾向于運用科幻性的筆觸講述一個科幻故事,激活譯本的文本生命。

原文:他們的旗幟在大樓周圍躁動地飄揚著,仿佛渴望干柴的火種?!碌氖谴髽侵心鞘畮讉€大鐵爐子,里面塞滿了烈性炸藥,用電雷管串聯起來,他看不到它們,但能感覺到他們磁石般的存在,…… (劉慈欣,2016:59)

英譯:Their red flags flutter restlessly around the brigade building like flames yearning for firewood.

…He couldn’t see them,but he could feel their presence like iron sensing the pull of a nearby magnet… (Liu Cixin,2015:3-4)

日譯:建物の周囲で揺れtf紅色聯合の旗tt、燃やすべffi敵の出現をいまfkいまfkと待つ火種のようだっft。

……中にtt強力tí爆薬が詰められ、電気雷管を連結fhれていtf。外fkらtt見えtíいが、指揮官ttThの存在を磁力のように感知していft?!▌⒋刃?,2019:9)

劉慈欣原文簡潔凝練,但是不了解這段歷史的日本讀者很難體會其中描述的情景。原文“仿佛渴望干柴的火種”,劉宇昆忠實原文翻譯為like flames yearning for firewood。大森望等則運用擬人化手法進一步闡釋這種焦躁的心情,“いまfkいまfkと待つ”將這種焦躁更加細膩化,向讀者傳達出“敵人仿佛立刻就會出現在眼前”的心境。而烈性炸藥“磁石般的存在”對日本讀者來說較難理解。日語表達將物的視角切換成第一人稱視角,“Thの存在を磁力のように感知していft”(感受到磁石般的存在)。

劉宇昆認為:“翻譯中最大的困難在于文化性要素”(ケン?リュウ,2020),翻譯“讓讀者窺見另一種文化的人們思考問題的方式,感受另一種語言的節奏和韻律”(劉宇昆,2019)。大森望在英日轉譯中較為肯定劉宇昆異質性的翻譯方法,但是其并非脫離中文原著機械地按照英譯本翻譯。如人名翻譯方面,科幻文集多采用讀音音譯,《童童的夏天》中的Tongtong(童童),《北京折疊》中的Lao Dao(老刀),《鼠年》的Xiao Xia(小夏),還有意譯的人名Pea(豌豆),Black Cannon(黑炮)等。中日兩國同屬漢字文化圈,漢字的共通性為日譯者提供了文化闡釋的另一種渠道。英日轉譯本參照中文人名,借用漢字直譯為“小夏、豌豆、黒炮、老刀”并標注日文讀音,有日本讀者坦言“漢字的人名讓人倍感親切,靈動而又有趣,透過漢字就能聯想到主人公的人物形象。個頭矮小卻喜歡小動物的溫柔‘豌豆’,毫不掩飾內心險惡的‘黑炮’,初夏美少女‘小夏’,吃苦耐勞充滿父愛的‘老刀’,單純的英文音譯無法給讀者如此豐富的聯想”⑤。文化元素“異質性”的凸顯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譯者群體中的漢日譯者。多語種翻譯群落間展開對話與協商,與翻譯文本形成良好的互動,適應日本漢字文化圈,激活了原文本的生命。

6 結語

本文從譯者群體、出版媒體群體分析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群落,發現“異花授粉”的英日轉譯開拓了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譯介路徑,成功催生了在非英語類國家的二次傳播。劉宇昆英譯的中間譯本兼具中國科幻文學的民族性和世界性,加上日本讀者偏向歐美科幻文學的閱讀習慣、英日科幻文學譯者群體的象征性資本、漢日譯者的主動積極譯介,以及早川書房和文藝期刊為主的媒體群體的推動,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因異質新奇的中國性和世界科幻文學的世界性在日本獲得了旺盛的生命力。早川書房積極組織的英日譯者與漢日譯者的翻譯合作模式,彌補了漢日文學譯者科幻性的不足以及英日科幻文學譯者對中國文化元素認知的缺失。其中,《三體》系列為代表的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成功譯介,很大程度上歸功于英日譯者和漢日譯者突破了相對獨立的、封閉的自我翻譯群落,實現了跨越語種的翻譯群落的合作,由此發揮跨語種翻譯群落在翻譯生產過程中的最大化優勢,產生疊加效應,并直接體現于文本的生命活力中?!度w》系列作為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譯介的里程碑事件,開拓了中國當代文學海外譯者合作的全新模式,在日本語境中的廣泛接受證明了該翻譯群落合作模式的可行性,同時也為中國當代科幻文學的日譯研究提供了諸多有待深入拓展的課題。如基于翻譯手稿的翻譯過程研究,通過獲取《三體》系列譯者群體中漢日譯者和英日譯者的一手翻譯手稿,追蹤文本生產以及文本改寫的痕跡,再現漢日譯者和英日譯者間的對話與協商以及出版社編輯、印刷商等其他行動者參與文本生產的過程??傊?,基于中國當代科幻文學在日本的翻譯群落分析,可以進一步深入日本語境的翻譯社會行為研究、譯者行為研究,對于深入分析中國當代文學海外生產與深度傳播具有重要的參照意義。

注釋:

① 三體ロス:ロス(loss)在英語中為丟失、損失、浪費的含義,日文中作為詞綴接在名詞后面,表示因某人、物或者事件導致的喪失感、失落感,進而拓展為一種社會現象,表示失去極為重要的人或物的時候體現出來的悲傷、虛脫的狀態。本文中的“三體loss”形容讀者讀完《三體》,沒有后續可媲美的作品可讀時的虛脫、無力與失落感。

②,③,④,⑤的讀者評價來自日本讀書網站https://bookmete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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