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嶺山里 組章

川梅

農業的節氣仿佛都是娘的親戚

剛送走驚蟄，春分就又來了，菜園子里，娘忙得不亦樂乎。那些節氣，仿佛都是她娘家的親戚，年年排著秩序來走一趟。

娘對它們的喜好心中有數，誰來，都用時令的景色招待。在九嶺山里，菜園子是娘的聚寶盆，隨便種下什么，都會有好的收成。

村頭那些老樹，最愛自作多情，每個節氣來，它們都舉手相迎。樹葉沙沙響，發出很胖的掌聲。

父親在自己的田畝上，擺開了規劃，給每個節氣展示的平臺。讓它們張揚自己的能耐，顯各自的神通和名堂。

在市場和城市面前

又是一個豐收年。

隔三差五，娘就趕鴨子上架，催父親挑著收成去集鎮，跟市場交易。

曾經牛高馬大的父親，擔子重，一挑擔，就矮了三分。見了城市，又卑微三分。開始笨嘴笨舌，半天，也只是憋出幾句方言。

父親其實嗓門大，在山里，喊山都喊得應，對著山，把那些土得掉渣的方言喊得理直氣壯。那些山，都聽他的。

上好的收成也不會包裝打扮，實打實擺在街邊。父親想吆喝幾句，但鄉音過于方言，只好慫著，等愿者上鉤。

父親低著一把年紀，不慫的精神，面對市場和城市，也只得裝慫。

誰浪費時光就會找不到了方向

不養豬了的日子，一到冬閑，娘會背倚豬圈朝遠山上打望。沒有了豬，豬圈就是空的，娘的背景，也是空的。

六畜興旺的念想，少了豬，就少了很多熱鬧。在九嶺山里，豬曾經是農家的銀行，雖然笨頭笨腦，也愛鬧食，它們肥胖起來，生活就有了底氣。

為豬忙的那些歲月，忙得七上八下，忙到頭了，也是盼頭。農家生活，忙再多都忙得過來，很多的鄉愁，都是忙出來的。

再馴養一種牲畜，需要很多時光，在九嶺山里，時光已經慢得沒有辦法，相當歷史了，再浪費時光，就會找不到了方向。

九嶺山里的山峰仿佛是癡呆的

九嶺山里的風，有的打北邊來，有的時候又從南方蕩過來。東風和西風只是一種形而上，很少來真的。

百丈寺就是坐標。東邊的村子喜歡坐北朝南，遵循傳統規則，西面的那些村落也坐北朝南，仿佛都是一樣的風水，一樣的文化。敲鐘的和尚都是剛剛剃度，

在時光面前，他們是迷茫的。還不懂真正的時光。要歲月沉淀之后，敲出的鐘聲，才會蒼茫。

四面的那些山峰，都是帶發修行。在九嶺山里，山峰仿佛是癡呆的，最智慧的，也只是把鐘聲收起來，等時間久了，再慢慢弄出回聲。

那些卑微的事物不想誤入人眼

雨過后，山上的蘑菇鉆出來，胖得光不溜秋，打傘的丑態，仿佛散落在林子里的童年，想跑，又跑不動。

它們在草叢里藏貓貓，不想讓人發現。在塵世間，那些卑微的事物，一旦誤入人的眼里，就不會有好的結局。

蝴蝶成雙成對飛過來，蜻蜓和其他蟲類也飛過來，蘑菇仿佛也忘卻了危險，把頭冒出來，傻帽一樣，以為打著傘，人類就看不見了。

蒼穹很高，蘑菇的小傘根本就沒有力量。山下的曲徑上足音已經過來，也許是沖著蘑菇來的，也可能是要翻過山脈，去山那邊風光。

山脈自負得老態龍鐘

細雨綿綿的意境，沒有教養的鳥，在意念中扇動翅膀，扇得風吹草動，仿佛是想要弄出一些影響。

山脈不動，它們自負得老態龍鐘。在九嶺山里，每一座山峰都資格蒼老，有很肥胖的資本。它們不在會在意，鳥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

山脈上的那些樹，很多都蔭過鳥窠，也學不了鳥的飛，樹要把跟扎進土里去接地氣，才會形成氣候。

村子里的炊煙，一到雨天就升不高了，只在屋頂上盤旋，慢慢肥胖起來，蒼穹之下，顯得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