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圍爐之樂

○文/ 李肖容

每到天冷，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著圍爐之樂，記憶中最早領略的火爐烹食，是童年時爸爸準備的涮羊肉，顏色漂亮的紫銅爐，身型又那么優美，往餐桌上一放，就立即有華麗莊嚴之感，銅爐下方放著在戶外燒得通紅泛白的煤炭，盆中央的蒸氣向空中吹著，盆中的清水冒著魚眼泡，桌上琳瑯滿目地擺著大白菜、大蔥、羊肉片、凍豆腐、豆皮等等，最讓我歡喜的是豐富的調料，醬油、麻油、醋、糖水、芝麻醬、蒜末不說，還有平日不容易見著的韭菜醬、腐乳醬、蝦油，可以調出奇特的滋味，用來沾白水煮的各種食材都好吃。

圍爐往往在私密的家中才能得其妙，因為身心均能放松，換在公共餐廳大庭廣眾間圍爐，常常吃吃就吃累了，尤其和不夠熟的人一起圍爐更累，因為圍爐最好懂得沉默之趣，安安靜靜專心吃，此時無聲勝有聲，閑雜人等一番寒喧交際最破壞滋味。

圍爐吃鍋有一種凝聚力，全家都專心地對著一樣物件，仿佛是集體的念力一般，大家的興奮喜悅之情是會互相感染的，往往也會愈吃愈開心，尤其在寒冷的日子里，圍爐帶來的溫暖不只是身體的，更是精神的慰藉。

長大后在世界各地旅行，才發現不同的國度有不同的圍爐之樂。

冬天在日本時，最喜歡和親密的朋友窩在四方鋪著棉被的暖桌下吃壽喜燒，把沾著蛋汁的和牛肉片放在甜滋滋的醬油鍋底一涮，和著白菜、大蔥一塊吃，然后再吃用肉汁燒得透味的豆腐，最后再喝口冰涼的啤酒，真是快樂無比。

曾經在下大雪的隆冬到韓國友人家的炕上圍爐，一口喝真露，一邊吃著銅盤烤肉，韓國人很會處理牛的不同部位的肉，一邊聽友人解說彷彿在聽庖丁解牛，各式小菜更驚人，數數各類蔬食野菜竟然有三十六小碟，吃著撐著往炕上一躺，才發現韓國人頗懂古羅馬人在睡榻上吃大餐的享受。

西班牙北方人也有冬日圍爐，有一回到巴塞羅那的朋友的老家玩，才知道西班牙有一道用陶鍋煮的冬日家?；疱?，很像中國人的砂鍋，里面用牛骨熬湯底，再放入陳年火腿和黑腸、豬肉，再加入蕪菁、包心菜、馬鈴薯、洋蔥、胡蘿卜、大蔥煮得熟軟，這樣的一道冬日鍋物，每每成為異鄉游子在冬天最懷念的安慰食物，馬德里老城區中有家百年老店Bodin就以賣這道鍋物出名，這道食物也要圍爐吃，馬德里人只和夠熟的朋友一塊吃。

法國人有一道波多福，被喻為法國人的國民食物，平常餐廳是不賣的，因為這是標準的家庭食物，波多福也是鍋物，做法和西班牙的陶鍋很相似，蔬菜大抵相同，但法國人用的是牛肉而非豬肉，吃時可沾芥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