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的可愛之處

溝通從信開始

淡淡的紙香，

淳樸的語言，

寥寥幾筆，已是滿紙意味；

短短數語，卻有滿眼星光。

一封書信，可以讓溝通重新開始。

2024屆的同學們：

對你們來說，紙筆還是高頻使用的工具。對我來說，紙筆會時常接觸，但甚少在這樣的情境之中。于是提筆時，一種陌生而又無法言喻的感覺涌上心頭。握筆的姿態令我不自覺將其與鍵盤的觸感作比較，盡管這原原本本地暴露了我作為一個被信息時代所馴化的“數字原住民”的焦慮與不安。無他，太久沒有給誰寫過信，太久沒有親手寫過信，太久沒有用成段成篇的文字寫過信。

故而，我的2024屆學生們，若你們看到這封信，敬請包容其中的思緒零亂與詞不達意。

2022年9月1日，我完成了高二語文的“開學第一課”。透著屏幕與你們互動，看似老練地安撫著你們上網課的情緒，但或許你們并不知道，這背負著獨特時代烙印的別樣開場，于我，仍是有些遺憾的。

正式的見面在10月。像一根初雛新生之羽乘著南風落下，即將陷入未知的大地——久違的緊張感得到放縱，在大腦中馳騁與蔓延。網絡教學落下帷幕，帶來的卻并非明月入懷。能否完成實體課堂的執教任務，能否盡可能幫助你們鞏固高中語文基礎，能否在追求成績的同時也嘗試“啟智激趣”……高中語文教學實踐過程中的難題，并不只有一副面孔，甚至并不總是如潮水般涌來，而是點滴涓流淌過腦海，從不預告?？墒?，有些點滴實在透著許多寒氣，像芒刺一般能透刺皮膚，日積月累，卻也怕它們會悄無聲息地侵蝕個人意志，消磨職業動力。

一長列“未完成”的名單，見證著你們對語文作業的懈??；一節限時訓練的寫作課后，往往只有寥寥幾份作文呈交；浸潤著陽光的語文早讀，也難以喚醒你們昏昏欲睡的腦袋。哪怕早已提前為象牙塔中教育學理論與一線高中教導環境的差別做好預設，但當骨感的現實就此呈現時，我的內心仍然難免有些落差。當然，冷靜過后，理智會幫助我在理想與現實之間進行一遍遍復盤與整理。你們不重視語文，有的是受制于高考應試壓力，有的是因為個人基礎薄弱而力不從心，也有的是缺乏興趣使然，對高中階段所接觸的語言文字產生抵觸心理。

在此之中，我最擔心的是你們只因語文學科是高考必考科目之一而去鉆研題目和營取分數。是的，像一個精明的商人般將它分值化，置之于天平之上進行權衡，隨之而來的，可能就是將語文禁錮在程式化、被動化的學習之中。

察覺到你們學習狀態不佳，考試過后，我都曾找過你們中的某些同學談話?！案骺谱鳂I太多，就放棄語文”“上課的內容又不會考，還是抓緊時間多刷幾道題”“反正以后不會選人文學科專業，我只學我喜歡的科目”“想聽故事，但不想閱讀和動筆”……

借助教育學的理論知識，要對你們說教并不是難事，難的是，這些問題切切實實反映了高中語文教學的尷尬與困境。一兩次談話與安慰雖有激勵之效，但如果始終只從應試的角度看待語文，這些話術都只是暫時的止痛藥和鎮靜劑。

這封信的只言片語或許不能“扭轉乾坤”，也無法讓語文學習就此跳出考試的窠臼。不過，借此書寫之機緣，確有心思讓你們發掘些許語文的“可愛之處”。

課堂上，你們還記得小學時期背過的古詩詞，那樣流利，那樣自信的姿態，在高中課堂幾乎絕跡。如今的你們，在面對左《離騷》右《詩經》的背誦任務時， 恨不得發出陣陣哀號，呼天喊地。然而，那些出口成誦的詩歌、那些無法過關的內容，你們當真了解個中的意蘊嗎？恰逢落花時節，杜甫僅僅是因為逢遇故人李龜年而發出感嘆嗎？屈原志潔稱芳，但又何必淪陷在楚國的渾水之中不抽身而去？由是觀之，高中古詩文難以“啃下”，是否也有不明就里、囫圇吞棗之過呢？倘若真切地進入文本情境，你們應當會發現，語文之所以是人生的必修課，不僅在于其母語地位，更因為這些方塊字傳承了中華文明，描繪了中國人的生活畫卷。宏大如數千年的更迭，細微至一對友人的分別，都是豐富人生閱歷的養料。

“文學是人學”，大學教授講義的“其義自見”，是在我從師范學習轉入真實課堂后才逐漸明晰的。其實，在開學第一節課便與諸位談論過這一話題——語文的內涵與外延著實太豐富了。小說故事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經歷，而是時代塵埃堆積、熔鑄成的跌宕起伏的眾生相。論述文從來都不是干硬無趣的文字堆砌，而是漢字和語法經過嚴謹搭配后躍然紙上的邏輯鏈。古詩文從來都不是厚古薄今的刻板產物，而是“異地異時異人”卻能引人“共情共振”的跨越時空之橋梁。我欣喜于《百年孤獨》和《春江花月夜》因為深度思考和極致美感而獲得有些同學“印象最深”的提名。

也許，你們在那時也窺見了語文的一些可愛吧。

語文學習的歡樂，源于你們對語言、文字、文學的探討與思考。那時，求知只是獲知本身，而不摻雜太多功利的想法。

帶著青年人稚氣的你們，不可謂不可愛。當然若能發現語文的可愛，你們就更可愛了。

何禪君

2023年 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