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融入社區：國外公共藝術資助的治理邏輯與路徑研究

劉素華　沈金夢

摘要：藝術的非經濟影響日益受重視，社區藝術和公眾參與指向的文化認同、社會包容和文化多樣性價值居于美國、歐盟、新加坡等多個國家和地區文化政策的核心。資助藝術融入社區既是政府公共服務的在地化表現，也是國家意志與地方藝術機構和公眾日常生活相嵌入，體現政府力量，實踐藝術治理的方式。公共藝術資助既為社區提供更多接觸高質量藝術的機會，也支持社區公眾從事藝術創作，發出自己的聲音，譜寫多元文化。在這個過程中，公共部門不僅為社區項目提供資助，而且通過合作平臺的搭建、引領性的研究支持以及以問題為導向的項目資助設計來協同地方性組織。隨著媒體技術的發展，交叉研究的興起，社區藝術資助也出現了一些新動向：依托互聯網，直接面向公眾打造藝術主題的虛擬社區；依托交叉研究，藝術融入社區進一步下沉深化，走向對藝術提升個體生命質量的探究。

關鍵詞：社區，公共藝術資助，文化治理

Abstract： With increasing attention to the non-economic impact of art， the values of cultural identity， social inclusion and cultural diversity pursued by community art and public participation are now the core of cultural policies in many countries and regions such as the United States， the European Union and Singapore. In these areas， the governments are funding community-oriented art， which is not only the localization of their public services， but also the way they embed their wills in local art institutions and the publics daily life. By doing so， the governments can show their power and exercise their art governance. With public art funding communities are more likely to get in touch with high-quality art， encouraging the masses to engage in artistic creation and make their own voices so as to create diverse cultures.In this process， public sectors provide funding for community projects.Furthermore， they assist local organizations by constructing cooperation platforms， supporting leading research and funding problem-oriented project.With the development of media technology and the rise of cross-disciplinary-research， new trends have in community art funding： to create a virtual communitiesof artistic themes directly targeting the public through Internet; to further integrate art into communities by exploring arisen how art improves individual life quality based on cross-disciplinary-research.

Keywords： community， public art funding， governance

20世紀末、21世紀初，隨著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藝術的經濟價值是不少國家政策和研究關注的重點。2000-2004年，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NEA）每年發布公眾參與藝術活動，觀看電影和體育賽事的支出報告，分析藝術為GDP所做的貢獻。［1］《歐盟文化藝術資助》研究報告也指出文化的經濟影響在奧地利、匈牙利、荷蘭和英國的文化政策中居于被優先考慮的位置。［2］但近年來，藝術的非經濟價值日益受重視，社區藝術和公眾參與指向的文化認同、社會包容和文化多樣性價值居于美國、歐盟、新加坡等多個國家和地區文化政策的核心。探究其治理邏輯和實施路徑有助于理解國外公共藝術資助的趨向。

一、面向社區的藝術資助：藝術治理

公共藝術資助需體現公共部門對社會責任的承擔。相比面向藝術家的創作資助，面向社區的藝術資助得到更多認可。以歐盟為例，將“認同建構”視為文化政策中優先事項的國家和地區有13個，包括奧地利、比利時（德語區）、捷克共和國、愛沙尼亞、德國、希臘、匈牙利、愛爾蘭、拉脫維亞、盧森堡、羅馬尼亞、斯洛文尼亞和英國（蘇格蘭、威爾士）；將“藝術參與”視為文化政策中優先事項的國家和地區有18個，包括奧地利、比利時（法語、佛蘭芒語社區）、塞浦路斯、丹麥、愛沙尼亞、法國、德國、希臘、匈牙利、愛爾蘭、拉脫維亞、立陶宛、盧森堡、荷蘭、波蘭、斯洛文尼亞、西班牙、英國 ；相較之下，將“藝術家支持”作為文化政策中優先事項的國家和地區僅有8個：奧地利、比利時（法語區）、芬蘭、德國、愛爾蘭、盧森堡、馬耳他和瑞典。［3］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的資助傾向更為突出。持續近十年的“文化戰爭”［4］在《國家藝術基金會訴卡倫·芬利案》決議中落下帷幕，決議中肯定了“風化的普遍原則和對多元信仰及美國公眾價值的尊重”，最高法院認為政府對“藝術自由”的支持需要建立界限，需考慮道德要求、宗教信仰和主流價值觀，“多樣性”之間應彼此尊重?！拔幕瘧馉帯睂EA的影響一直延續到21世紀：面向藝術創作的直接資助大幅減少，更多預算份額向州和地方藝術機構傾斜，尤其是藝術組織和藝術服務不足的社區，還為特別薄弱的農村和市中心地區設立了專項項目。2000年后，“加強社區藝術”［5］幫助飽受爭議的NEA重新在國會中得到認可。眾議院的杰洛德·納德勒（Jerrold Nadler）在表態支持增加NEA預算時就說：“資助藝術是政府做出的最好投資?！保?］這種投資的價值在于“藝術代表了美國認同和遺產的核心部分”。［7］面向社區的藝術資助在“地方性”表達中強化美國的國家認同。藝術為社區注入情感體驗和生活回憶，成為鏈接公眾與生活場域，乃至美國精神的紐帶。增加NEA的預算能“充分調動藝術界和國家文化生活中的各種力量，創建更多項目來加強全美各州各鄉村的社區建設，提升共同體精神”。［8］

一方面，社區藝術資助是政府公共服務的在地化表現。對地方藝術機構及項目的資助在支撐社區情感與身份認同的同時，也強化了“多元文化”和“社會包容”價值。地方表達的多樣性成為自由包容精神的一種注腳，并成為承載地方認同與國家認同的中介。

另一方面，社區藝術資助也是政府進入公眾日常生活的方式。以美國為例，NEA在21世紀資助的標志性項目——“美國社區中的莎士比亞”不但支持藝術機構在50個州的100多個社區演出莎士比亞戲劇，而且還配套支持同主題的藝術和技術講習班、關于制作的研討會和當地學校的教育項目，并輔以教師工具包。這是“9˙11”事件后面對“我們是誰？”［9］問題做出的回應，是對盎格魯——撒克遜文化的捍衛。通過藝術項目，使得國家意志與地方藝術機構和公眾日常生活相嵌入，由此建構關于何為藝術何為美的文化標準，這是對于“藝術治理”的精妙詮釋。

二、社區藝術資助對象：到達與表達

凱爾˙馬爾卡希在分析文化政策的目標時曾對“民主文化取向”和“文化民主”做出辨析：“民主文化取向”強調公眾應該能享受到重要的美的作品?！案哐盼幕辈粦撝粚儆诰㈦A層和大都會。文化精品、民族文化瑰寶應該最大范圍地流布，讓最廣大的公眾受益。經濟條件、教育水平或居住地不應影響文化權利的享有?！懊裰魑幕∠颉笔亲陨隙碌?，它有著審美上的預設，文化資本所有者決定什么是“卓越”的文化?！拔幕裰鳌眲t認為政府的責任是為公民提供平等機會，讓他們自己積極組織文化活動：包括流行的娛樂活動、民間節日、業余運動、合唱社團、舞蹈學校等。文化民主為國家補貼文化提供更有力的合法性來源，因為公眾均參與其中。與“民主文化取向”不同的是，“文化民主”是自下而上的，它主張支持的文化對象并不一定是文化資本所有者偏好的“卓越”或“高雅”的文化，而是普通公眾樂在其中的文化活動。［10］在各國的社區藝術資助中可以看到這二者的調和：“提高人們對于藝術價值的意識，并在各社區提供更多接觸高質量藝術的機會”［11］，同時又倡導多元審美表達的高標準。

（一）到達社區：卓越流動

將高質量的藝術與社區鏈接可從三方面推進：物的鏈接、活動鏈接和人的鏈接，這分別對應三大類項目：創意社區建造、藝術活動支持和藝術家進社區。

1.創意社區建造

借助藝術設計改造社區環境是最易被公眾感知的“藝術到達”，因此也在很多國家成為一種共識。2000年時，NEA就提供了近50萬美元，資助從學校到住房到公園等一系列公共項目的國家設計競賽，為社區設施提供高質量的設計。2011年啟動的“我們的城鎮”項目是最具代表性的創意場所建設資助項目，目的在于提高社區的宜居性，將社區場地改造成以藝術為核心的生動、美麗和可持續發展的地方。項目通過幫助藝術家、藝術組織和市政府建立合作伙伴關系，將藝術、文化以及設計融入到社區的創造性建設中，將藝術與土地使用、交通、經濟發展、教育、住房、基礎設施和公共安全戰略結合起來，以共同應對社區的挑戰。2011年啟動時，“我們的城鎮”就資助亞利桑那州的小鎮，將該地區多個歷史建筑和室外空間再利用，把盎格魯人、墨西哥人和印第安人的社區連結起來。同時，為北卡羅來納州的威爾遜市的藝術家沃利斯·辛普森（Vollis Simpson）在當地創建了公園，使該地區成為一個文化旅游目的地。2011年到2020年間，“我們的城鎮”項目資助的社區遍布全美50個州，尤其是農村和部落社區。法國資助的“藝術、城市與景觀節”則主要支持年輕藝術家的藝術和景觀創作。這個項目邀請了英國和法國藝術家共同參與，一起在歷史悠久的金斯林市中心創作景觀、建筑作品。項目以反思環境遺產保護為主題，鼓勵年輕藝術家的公共表達，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來到由原創、多彩和詩意的景觀作品構造的城市新空間。［12］新加坡在20世紀90年代積極打造“全球藝術之都”的形象，由此在1991年組建了國家藝術委員會（NAC）和國家遺產委員會（NHB），在其支持下，舊的藝術設施得以更新，新的設施得以建造。［13］公共空間的整體設計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這些空間中可能發生的活動的類型、頻率和強度。無疑，創意社區營造，用藝術美化公共空間或在公共空間中納入藝術場所是建立社區藝術生態的第一步，有助于社區藝術活動的生發。

2.藝術活動支持

將高質量的藝術活動帶到社區也是公共藝術資助青睞的方向。新加坡信息、通信和藝術部推行的“文藝復興城市計劃III”十分強調社區參與藝術和文化發展的重要性，計劃中的核心環節之一“藝術到達”項目就是要引導藝術活動面向社區，為所有人都增加接觸藝術的機會并鼓勵其參與其中。［14］2005年，NEA資助了《美國杰作：藝術天才的三個世紀》項目，從各類藝術形式中挑選出公認的杰作，在所有50個州的大大小小的社區巡回演出。2006年后，NEA資助了1400多個“大閱讀”項目，向全國各地的組織提供了2000多萬美元的贈款，活動遍及全國。超過570萬美國人參加了“大閱讀”活動，大約91000名志愿者在地方一級參加了活動，39000個社區組織結成伙伴關系。2019年到2020年，NEA“大閱讀”項目向31個州的78個組織頒發了總額超過100萬美元的贈款。

3.藝術家進社區

不但將藝術設計和作品帶到社區，資助藝術家深入社區，與居民分享創作，向青少年傳授技藝也是藝術融入社區的方式。例如，NEA資助的“挑戰美國”項目就資助賓夕法尼亞州曼斯菲爾德的北方文化聯盟，支持森林遺產代際項目。在這個項目中，傳統藝術家和美洲原住民社區居民一起舉行研討會、講故事會，藝術家邀請居民參觀工作室，與社區一起分享他們的藝術和表演。2000年開始，NEA資助藝術家加入青少年課后或暑期項目中。藝術家既是導師又是教師，向學生（通常來自低收入社區）灌輸寶貴的生活技能，同時增加藝術知識和能力。NEA還資助在馬薩諸塞州倫諾克斯的藝術家居住項目，該項目將專業戲劇藝術家帶到學校，通過與學生和教師合作，不僅普及藝術知識，以培養新一代杰出藝術家，而且為藝術提供新一代觀眾。

（二）社區表達：多元文化

資助社區公眾從事藝術創作，發出自己的聲音，是公共藝術資助中的“文化民主”敘事。多元文化的社區表達體現為兩個方面：公眾的藝術創作與藝術批評。

1.藝術創作

公眾不僅有權利接觸“美”，也有權利創造“美”。英國藝術委員會（ACE）資助的“和諧”計劃關注有特殊教育需求的兒童，鼓勵他們參加管弦樂隊活動與合奏，為有交流困難的孩子提供自我表達和社交交流的機會。這個項目幫助孩子們在合奏中找到積極的角色并融入社會。兒童的積極轉變進一步對家庭生活、個人愿望和社區認同產生影響，從而形成良性循環，受益于此項目的社區居民表示：“它挑戰了人們對我們社區的看法，社區不再把我們拒之門外”。［15］投資超過6000萬英鎊的“創意人物與地方”項目則致力于發展植根于每個地方及其社區的藝術和文化，允許社區帶頭塑造當地的創造力和文化，強調更多的社區參與。到2025年，該項目的總投入預計將達到1.08億英鎊。NEA則在世紀交替之際資助了國家千年項目，支持所有50個州的活動，并讓當地社區參與藝術作品的創作和保存以慶?？缛胄虑?。美洲原住民社區的聲音也受到關注，NEA資助了他們的數字故事講述。創造“美”、表達“美”與社區融入結為一體，藝術活動成為整合社會的有效手段。

2.藝術批評

藝術批評是在與藝術的對話中進行藝術再生產，是藝術受眾深度參與藝術作品的過程，也是藝術受眾圍繞藝術作品的評價與表達。藝術報道和批評不應只是大城市的特權，為此，NEA資助了藝術新聞學院項目。該項目主要針對來自大城市以外的記者，為來自小社區的記者提供獲得專業發展的機會，提高參與者分析藝術的能力。為了持續鼓勵這種努力，2011年，NEA與Knight基金會合作發起了Knight/NEA社區藝術新聞挑戰，這個項目旨在推動搭建社區層面高質量的文化批評和報道新平臺，展示基于社區的高質量多元審美表達。

三、社區藝術資助機制：協同引領

資金上的支持固然是公共部門面向社區藝術最重要的資助方式，但導入社會資源，為項目的有效開展提供路徑同樣重要。社區往往受限于高質量藝術資源的獲取，項目規劃與執行也難以得到可靠的研究支持，因此國外社區藝術資助也非常注重整體機制的協同，通過搭建合作平臺、提供引領性的研究以及以問題為導向的項目資助設計使得面向社區藝術的公共資金得到更好的利用。

（一）合作平臺搭建

各類研究通常都關注對于藝術領域的資金資助，但同樣值得關注的是公共部門如何搭建各類平臺，推動藝術系統內外資源順暢對接，提升合作效率，從而有效驅動藝術服務于社會和公眾。

這種努力體現在形而下的技術層面推動資源共享。如2000年，NEA網站上增加了一個新功能，即文化資助：聯邦機會。通過在線指南，展示100多個聯邦項目和相關項目實例，幫助非營利藝術組織更好對接潛在的聯邦資源。

這種努力體現在推動大藝術領域內形而上的對話開展，共識凝聚。為了更好了解藝術家在美國的角色和需求，NEA在2001財政年度舉辦了關于“藝術家在美國生活”的學術討論會。會議將藝術家和藝術管理人員聚集在一起，討論“藝術家與社會”和“尋找觀眾”等主題，涵蓋的藝術領域包括文學、戲劇、音樂、舞蹈等。

這種努力更體現在推動藝術對接外部社會系統。英國ACE和國家彩票遺產基金在2016年啟動了“偉大地方”項目，項目“試行新方法”， 鼓勵跨部門伙伴關系， “使文化和社區團體更緊密地合作，并將遺產置于社區的核心位置?！保?6］NEA創建市長城市設計研究所、鄉村設計公民協會乃至州長社區設計研究所，讓市長、小城鎮和農村地區的社區領導人、州長與設計專業人員展開直接對話，幫助他們在社區塑造中做出明智選擇，通過社區設計對人們的日常生活產生深遠影響。

（二）藝術研究支持

針對性的研究有助于聚焦問題，優化藝術資助政策。針對社區藝術資助，國外公共部門還積極資助相關藝術研究，由此引導藝術資助。研究主要圍繞三個方面展開。

第一，發現問題，聚焦資助項目。像“大閱讀”項目便起源于2007年11月出版的《閱讀或不閱讀》，這是一篇關于美國兒童、青少年和成人閱讀模式的綜合分析，報告基于聯邦機構定期進行的大型全國性研究，并輔以學術、基金會和商業調查，得出結論：美國人花在閱讀上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閱讀理解能力正在下降，這些下降對公民、社會、文化和經濟都產生了嚴重的影響。報告引發全國關注，“大閱讀”項目由此開展。

第二，梳理路徑，指導項目執行。2014年秋天，NEA推出了《探索我們的小鎮》電子故事書，以191個城鎮項目中的70個項目為特色，介紹了案例研究和經驗教訓。該資源分為兩個部分，項目展示和項目洞察。項目展示以項目設置、項目類型和項目組織的案例研究為特色。項目洞察部分按項目過程、項目設置和項目類型劃分，包括吸取的經驗教訓、相關案例研究和額外資源。2016年12月發布的《如何進行創意場所制作》則收錄了基于藝術社區發展的28篇教學論文，以及包含“我們的城鎮”資助的13個項目的案例研究。

第三，跟蹤反饋，評估項目效果。英國ACE在2022年時回顧了“創意人物和地方”項目運行10年的所得，并對后續項目的運行提出了展望。［17］NEA與美國人口普查局合作開展全美規模最大、最具代表性的成人參與藝術活動的定期研究。NEA研究與分析辦公室委托城市研究所進行的《驗證藝術與宜居性指標（VALI）研究：結果和建議》跟蹤驗證從事創造性藝術活動的社區是否更為宜居。NEA與美國住房和城市發展部（HUD）合作發布《鄰里藝術選擇：2015年美國住房調查的發現》，其中指出，大約40%的美國成年人認為住在藝術和文化中心附近很重要，在這些受訪者中，90%的人認為藝術提高了社區的整體質量。

（三）問題導向的項目資助設計

以問題為導向的項目資助設計突破了學科限制，有助于聯合不同機構，調動各類資源共同服務于問題的解決。NEA軍事治療藝術網絡項目旨在使用創造性藝術療法為患有創傷性腦損傷和心理健康疾病的退伍軍人提供服務，項目最先在馬里蘭州貝塞斯達沃爾特里德國家軍事醫療中心以及國家無畏卓越中心推行，2013年擴展到弗吉尼亞州貝爾沃堡的社區醫院。隨著美國國會資金的增加，項目除了為農村和偏遠地區的患者提供遠程服務外，還陸續設置了13個臨床站點。將藝術與醫療、藝術與軍事部門鏈接，跨領域的合作在以問題為導向的項目資助中更易實現。

四、社區藝術資助趨勢：聯接公眾，以人為本

隨著媒體技術的發展，交叉研究的興起，社區藝術資助也出現了一些新的動向：依托互聯網，直接面向公眾打造藝術主題的虛擬社區；依托交叉研究，藝術融入社區進一步下沉深化，走向對藝術提升個體生命質量的探究。

（一）打造虛擬社區，聯接公眾

互聯網的出現為藝術直接聯接公眾，將更多更好的藝術內容送達每一個關注它的人創造了新的路徑。無論是英國的ACE還是美國的NEA均開通了博客、臉書（Facebook）、推特（Twitter）賬戶，通過各類社交平臺發布信息。2013年9月，NEA推出了一個基于開放源碼內容管理系統Drupal的新網站，使用戶通過移動端（平板、手機）鏈接網站更方便，相關內容的聚合也更為便捷。截至2013年底，NEA臉書的贊數超過3萬，推特粉絲超過4萬，并在繼續增長。NEA在網上直播其國家藝術委員會會議以及NEA活動，如大聲朗誦詩歌全國決賽、NEA爵士樂大師頒獎典禮和音樂會以及NEA國家遺產獎學金音樂會等，2015年又在Pinterest和Instagram上設立了新頻道。2016年，NEA通過博客和播客介紹全國各地社區的藝術活動和藝術家，展示藝術對國家活力的重要性。此外，NEA出版的季刊《NEA Arts》也有了在線版本，包括音頻和視頻功能?；诘赜虻纳鐓^藝術項目執行往往受限于資金、空間、執行能力等因素，但基于興趣和認同的虛擬社區的聚合卻能突破這些限制，極大拓展公眾與藝術的接觸機會與互動可能。

（二）提升生命質量，以人為本

21世紀以來，社區藝術資助的另一個新趨向是大力推動交叉學科研究，使藝術更好地服務于人。在英國，ACE自2020年開始推行“慶祝年齡”項目，項目支持藝術幫助“老年人”在生活中建立和恢復認同感，幫助老年人擺脫在藝術活動中的歧視，讓他們能更自在地享受老年生活的豐富性和多樣性。［18］在美國，藝術在老齡化社會中的積極作用同樣被關注。NEA資助了一項研究，以衡量和評估專業藝術節目對老年人生活質量的影響，研究指出積極參與高質量藝術項目的人群比非藝術對照組的人群表現出了更好的整體健康狀況、更多的精力和更多的社會活動參與。此后，NEA推進相關研究繼續深入，2016年進一步拓展討論了健康老齡化、藝術終身學習和老年社區設計。2017財年，NEA編寫了一份藝術和健康方面的社區研究指南，建議藝術從業者和生物醫學或行為健康研究人員有效地合作記錄和研究基于社區的藝術項目對積極健康結果的貢獻。同年，首批“創意連接”項目獲得撥款，總計250萬美元，共有37筆贈款支持了藝術組織和非藝術領域組織之間的合作，重點領域包括醫療、營養、科學和技術等。2018年，NEA資助南達科他州交響樂團與阿韋拉健康和桑福德健康合作開展“音樂即醫學”項目，為患者提供醫療保健設施的現場音樂會。NEA與美國國防部合作的“創意力量：軍事治療藝術”項目也十分具有代表性。這個項目不僅為有腦損傷和心理健康問題的退伍軍人提供藝術治療，而且還在11個地點周圍建立基于社區的支持網絡，為軍人和退伍軍人家庭提供藝術機會，并為患者提供從診所到社區的過渡。2017和2018財年，NEA舉行了軍事和藝術界峰會，推動建立社區聯接項目，開發基于社區的藝術項目，以補充臨床治療。至2019年，該項目支持了約14000次就診，治療了2800名患者，10個社區鏈接項目正式啟動，為從診所到社區過渡的患者提供連續的護理，并將藝術介紹給沒有正式藝術治療經驗的軍人和退伍軍人。2020年，基于該項目的國家資源中心門戶網站啟動。該資源中心為有志于從事藝術治療研究，推行藝術治療項目以及擴大社區參與的組織或個人提供平臺和幫助。藝術不再僅關乎于“美”，它能融入社區，走入日常生活，幫助個體在生活各個階段，面對各種困境時充分發揮潛力。

五、結語

公共藝術資助需從社會責任承擔與社會意義建立中尋找合法性，融入社區不但讓藝術成為社區連接個人的紐帶、社會認同建構的橋梁，也讓藝術服務于更多個體的自我完善和發展。公共藝術資助在社區層面找到了行政意志、地方表達和公眾日常生活的交集點，藝術治理在“美”的流動中實現。在這個過程中，通過有效的資助設計，地方表達在引領性研究和多元合作平臺的支持下綻放，“美”由此下沉，交融于社會生活和個體生命中。從社區土壤中生長出的藝術更能彰顯力量，而導引并幫助“美”扎根于大地是公共藝術資助理應肩負的責任。

作者簡介：劉素華，管理學博士，副教授，上海師范大學影視傳媒學院藝術管理專業主任，教育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基地（顧繡）研究員，上海師范大學都市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研究方向：文化政策研究、藝術管理研究。

沈金夢，上海師范大學影視傳媒學院傳播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傳播、網絡新媒體傳播。

注釋：

［1］ Bonnie Nichols， The Performing Arts in the GDP， 2002. https：//www.arts.gov/impact/research/publications/performing-arts-gdp-2002.

［2］ ArjoKlamer， Lyudmilla Petrova， Anna Mignosa， StichtingEconomie and Cultuur. Financing the Arts and Culture in the European Union.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activities/expert/eStudies.do？language=EN.

［3］ ArjoKlamer， Lyudmilla Petrova， Anna Mignosa， StichtingEconomie and Cultuur. Financing the Arts and Culture in the European Union. https：//www.europarl.europa.eu/activities/expert/eStudies.do？language=EN.該報告的發布時間為2006年，當時英國尚未脫歐，故仍列入報告中。

［4］ “文化戰爭”的導火索為1989年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NEA）對藝術家安德烈·塞拉諾（Andres Serrano）的作品《尿撒基督》的資助，這件攝影作品因把具有耶穌像的十字架置入存有藝術家尿液的容器中，被視為是對美國主流文化的攻擊，引發巨大爭議。而后華盛頓康科美術館取消了攝影師羅伯特·馬普爾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名為《完美時刻》的展覽，該展覽同樣得到NEA的部分資助，因展品違反有關規定，康科美術館為避免爭議而將其取消，結果引發藝術家的抗議。爭議圍繞作為公共機構的NEA是否應該資助與主流文化產生激烈沖突的某些先鋒藝術而展開，前后持續近十年，被稱為“文化戰爭”。

［5］ The NEA. National NEA Annual Report 2001. https：//www.arts.gov/publications.

［6］ Mark Bauerlein& Ellen Grantham，eds.，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 A History 1965-2008 （Washington DC：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 ， 2009），P.162.

［7］ The NEA. National NEA Annual Report 2003. https：//www.arts.gov/publications.

［8］ Mark Bauerlein& Ellen Grantham，eds.， P.162.

［9］ ［美］薩繆爾·亨廷頓：《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程克雄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年。

［10］ ［美］凱文˙馬爾卡希：《公共文化、文化認同與文化政策》，何道寬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年。

［11］ The NEA. National NEA Annual Report 2001. https：//www.arts.gov/publications.

［12］ Gilbert Fillinger， Art， Villes&Paysage. Art， Cities & landscape Hortillonnages Amiens. https：//www.culture.gouv.fr/Regions/DRAC-Hauts-de-France/Actualites/Art-villes-et-paysage-Hortillonnages-2014-le-festival-a-demarre.

［13］ Trivic Zdravko ， Tan Beng Kiang， Nina Mascarenhas， and Quyen Duong，“Capacities and Impacts of Community Arts and Culture Initiatives in Singapore，”The Journal of Arts Management，Law and Society，2020（02） .

［14］ MICA. 2008. Renaissance City Plan III. Singapore： MICA. https：//www.nac.gov.sg/dam/jcr：18cf2883-7907-4938-9931-384333e210ce.

［15］ Susan Hallam， Susanne Burns， Evaluation of the In Harmony Programme. https：//www.artscouncil.org.uk/evaluation-harmony-programme.

［16］ Arts Council England and the National Lottery Heritage Fund， Great Place Programme Evaluation： Final report. https：//www.artscouncil.org.uk/great-place-programme-evaluation-final-report.

［17］ Mark Robinson， Thinking Practice for Arts Council England，10 Years of Learning from Creative People and Places. https：//www.artscouncil.org.uk/creativepeopleandplaces.

［18］ Imogen Blood， Lorna Easterbrook， Mark Robinso， Celebrating Age Programme Evaluation： Final Report. https：//www.imogenblood.co.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