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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恼Z言與文學考古

2023-09-01 16:37陳思宇
文學教育下半月 2023年9期
關鍵詞:???/a>文學語言

陳思宇

內容摘要:為測定在西方文化中作為知識對象的人于何時出現,法國哲學家、“思想系統的歷史學家”米歇爾·??伦珜憣V对~與物:人文科學的考古學》并提出每個歷史階段都有一套異于前期的認識型規則。??略凇对~與物》中考察了16世紀以來西方文化中的兩次認識型斷裂,而他的這一發現主要歸功于其語言、文學考古。一度十分迷戀文學的??略谏钊胩剿魑鞣礁鳉v史階段的“語言”及“語言與文學之關系”的基礎上,思考“知識”、“權力”、“主體化”間的聯系并闡釋各歷史時期的認識型,由此得出作為某種知識形態和觀念形態的人之死亡、以人為中心的學科死亡的“人之死”結論。

關鍵詞:???《詞與物》 語言 文學 認識型

20世紀60年代期間,語言與文學在法國哲學家、社會思想家米歇爾·??拢?926-1984)的著述中占據重要地位,語言與文學主題不僅是??卵芯康膮⒖紝ο?,也是其話語分析的優先類別與研究對象。在??驴磥?,“文學是一種話語空間”,是“話語操作和實踐”[1]。??逻€將文學看作一種“外部的思想”,認為認識型使話語成為可能,而文學則可以幫助理解話語與不同認識型之間的連系。在《詞與物:人文科學的考古學》于1966年出版之前,??聦Α霸捳Z”和“認知”的關注就已在其成名作《瘋癲與文明·古典時代瘋狂史》(1961年)與《臨床醫學的誕生》(1963年)兩部書中充分體現。

??虏粌H在寫作中講求修辭,注重行文風格,更擅于借助文學作品闡明自己的哲學思考。在《瘋癲與文明》中,??略ㄟ^分析“愚人船”這一文學主題,指出文藝復興時期的“瘋癲”不僅具有詩性特征,且與理性擁有平等地位、具有神圣的啟示意義,而古典時代的“瘋癲”則被理性征服,成為被驅逐的對象。??隆对~與物》的誕生靈感則來自于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的一個文學文本,某部中國百科全書令人驚奇的分類讓??驴吹搅怂枷氲慕缦?,并讓他進一步思索“相似性”的歷史。

??碌姆治龀3jP注經驗、客觀領域或認知系統的構成及轉變規則,企圖揭示自古典時期以來,這些構成和轉變如何成為可能,厘清作為我們思考出發點的“現代性”得以定義的條件。如果說《瘋癲與文明》探尋的是“異”的歷史,《詞與物》考察的則是“一個文化能以何種方式以大規模和籠統的形式來設定作為其界限的差異”[2]的歷史,是一個文化“借以能體驗物之鄰近的方式,它(文化)借以確立物與物相似關系圖表以及物借以必須被考察的秩序的方式”[3]。在《詞與物》龐大的人文考古系統中,??绿貏e關注了語言、文學之考古,并經由對各歷史階段的“語言”以及“語言與文學的關系”分析,闡釋各歷史時期的認識型,發現西方文化認識型兩大斷裂(17世紀中葉和19世紀初),最終得出“人之死”的結論。

一.語言的產生、消失、返回

根據《圣經·舊約創世記》第十一章記載,世上原本只有“亞當語”這一種語言。上帝賦予人的原初語言是物“完全確實和透明的符號”。通天塔之后,這一透明性被抹去,作為語言存在初始理由的相似性也被抹去了。如今,僅有留存下來的希伯來語以殘片的形式保留了原初語言中的命名標記——存在物的固定屬性。所有其他的語言不再與自己命名的物相似,語言成為另一種形式的啟示之所,是真理在其中被宣明、被陳述的空間的一部分。通過對不同國家語言書寫方式的考察,??轮赋稣Z言與世界的關系是一種類推[4]關系,而語言的象征[5]功能不在詞本身,要在語言的存在中,在其與世界的總體性關系中,在語言的空間和宇宙場所和形象的交叉中探尋。

16世紀末以前,相似性在西方文化知識中一直起到“創建者”的作用,引導對文本的注釋和解釋、符號組織、使人類認識種種可見和不可見的事物。相似性還“確定了認識形式(因為認識只能遵循相似性的路徑)”[6],從而保證內容的豐富性,但正如培根抨擊演繹法無法創造新的知識一樣,這一時期的認識型具有“過?!?、“貧乏”的特征。再現和重復成了該階段生活、認知領域的關鍵詞,語言也只是“世界的鏡子”。而相似性需要記號的標記,16世紀把詮釋學和符號學重疊在相似性的形式之中,“探尋意義,就是闡明相似性;探索符號的規律,就是發現相似的事物”[7]。這一切“知識”都在認知對象外部包裹了一層紗。作為相似性與記號之重大分布的組成部分,語言要素的相似性法則被研究。文藝復興時期,尤其是以16世紀法國語法學家彼得呂斯·拉米斯為代表的學者尋找的是將詞構建在一起的詞之屬性。

到了17世紀初,以相似性為特征的認識型開始變化。相似性成了謬誤的原因。笛卡爾和培根的批判使古典思想排除了能構建知識的相似性原則,“相似性中的大雜燴”需要依據同一、差異、尺度和秩序而得到分析,闡釋被分析取代。依據騎士文本尋找相似性的唐吉訶德最終沒能證明自己,相似性與符號的古老聯系解除了。物成為自己之所是,相似性消除,詞不再標記物,語言符號對于它們所表象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虛構。語言中斷了自己與物的古老關系,僅在成為文學時才重現其獨立主權,相似性進入了一個對它而言“非理性和想象的時代”[8]。堂吉訶德的歷險隱喻著西方理性在發展過程中經歷的第一次斷裂——文藝復興時期的終結和古典時代的開啟。而語言從此擁有了全新的力量——史詩未實現的虛構成了“語言的表象力量”,詞將自身的符號屬性復歸于自身。

??轮赋龉诺湔J識的唯名論特征。17、18世紀,語言是表象直接、自發的展開。表象在語言上獲得了自己的原始符號,切割重組自己的共同特征并建立“同一或歸屬關系”,認識事物只能經由語言。然而,在《詞與物》的開篇,??戮鸵呀浗柚鷮ξ靼嘌喇嫾椅归_茲《宮娥》的分析,勾勒出了古典時期同一與差異之表象理論的認識型,讓我們看到了“古典表象之表象”,也讓我們理解作為表象與存在物間不可或缺的中間環節的“語言”的消失?!秾m娥》畫面場景里的“真實中心”國王夫婦建構了全部表象情境,但兩人所占據的真實的權力之點卻是看不見的,“這是一個畫面外的無,一個主體缺席的空隙”[9]。如同畫中鏡子里的國王與皇后,語言在古典時代的存在,至高無上,又不引人注目。至高無上是因為語言表現思想,能在身體外精確復制思想的副本,或者說古典時代的語言就是思想本身,然而“語言只有表象這一個處所”[10],語言只在表象中起作用,展現在挖掘自身而對自身進行的復制中,初始文本被漸漸抹去,詞的基礎被抹去,表象在表達自己的言語符號中展開而成了話語。換言之,當表象理論作為秩序普遍基礎消失,表象變成自我表象,語言的存在就也被排除了,剩下的只有語言在表象中的功能了——語言作為話語的本性和功效。對于古典思想來說,語言開始的地方不是表達,而是話語。普通語法,就是研究與同時性相關聯的語詞秩序,普通語法就是負責表現這一秩序。所以普通語法的適合對象,既不是思想也不是語言,而是作為連續語詞符號的話語。

自19世紀起,歷史原則取代了秩序原則,“認識型”開始以探求根源的歷史性為特征。對語法結構展開的獨立分析使語言獲得了自有的存在,語言開始關注自身,并獲得其獨特實在性,展開其獨有的歷史、客觀性和法則,詞之序不再是表象物之序,語言本身因而成為研究的對象和思想的對象,詞與物間產生分離。??逻M而列舉了語言歸于純粹的對象地位而獲得的三種方式的補償:成為科學知識話語的中介;語言研究對“先天知識”的批判價值;文學的出現。語言隨著文學的出現、注解的返回和語文學的構建以多樣形式重現。

19世紀末至20世紀,尼采和馬拉美則將思想帶回到語言本身。尼采不停追問“誰在講話”,在思考“語言究竟是什么?”的同時,人意識到了自己的“有限性”——尼采在語言的內在性中殺死了人。

二.新近的文學與人的消解

在《詞與物》第八章中,??轮赋觥拔膶W”這個詞是19世紀初“新近的”。在他看來,雖然在此之前的一個半世紀,文學的誕生和傳播從未停止,但那時對文學的辨讀方式是根據已有的文學概念展開的。這類通過語言能指、所指的二元性被產生、分析的文學,依照的仍然是古典時代、尤其是17世紀以表象理論作為秩序的知識構型。在??驴磥?,《堂吉訶德》之所以稱得上是西方文學史上的第一部現代小說,也正是因為它不斷地用同一、差異去丈量符號和相似性。??聫恼Z言學和敘事學角度揭示了《堂吉訶德》在新舊文本間實現的重構與解構,說明《堂吉訶德》展現出的是以“同”及“模仿”為依據的“表象世界”。至18世紀,薩德侯爵的《朱斯蒂娜》和《朱麗葉》結束了由《堂吉訶德》開啟的古典時代,支配西方資本主義文化的那個表象世界也被顛倒了。薩德作品中噴涌的欲望直接摧毀了古典的修辭格,欲望被放回到表象之中,欲望、自由看似打破了嚴密的秩序,但欲望依舊依據表象之序得以表達和完成,“話語的秩序發現了自己最后的界限和規律”[11]。

19世紀,人們愈發關注文學把語言從語法帶回到“說”的赤裸力量,文學在那里與詞“原始且專斷的存在”相遇。從海德格爾眼中最純粹的詩人荷爾德林,到發現了詞語“無能能力”狀態的馬拉美,再到維護癲狂體驗的法國劇作家安托南·阿爾托,文學以“反話語”的方式確立了自主存在,將自己與其他任何語言分離,從古典時代語言的再現和指稱功能,回溯到自16世紀以來就被遺忘的這一原始存在。自馬拉美以來,文學作為批評的專有對象,愈發不停地接近語言的真正存在,并由此激發了不再以批評為形式,而是評論為形式的第二語言。而馬拉美試圖以言語活動本身來取代從事言語實踐時間的主體——“人”,這不僅預示著人在其從事的寫作活動中的退場,更讓??驴吹搅恕叭酥馈钡恼髡?。

文學讓語言的返回成為可能,更沖破了語言。在安托南·阿爾托、雷蒙·魯塞爾的著作中,暴力、死亡的體驗是先于語言的,在癲狂中體現。文學與超現實主義、與弗蘭茲·卡夫卡、喬治·巴塔耶和莫里斯·布朗肖呈現出的死亡體驗、不可思之思的體驗、重復體驗相連。文學總是“最接近語言,又最遠離語言”[12]。文學作為語言實驗,穿越于語言中獲得體驗,而在語言被不斷結構化與形式化的過程中,“人”也被逐漸消隱了。

在《詞與物》的最后,??轮赋觯赫軐W的終結與有限性的思想、人在知識中的出現是同一件事。在哲學外反對哲學時,語言問題在文學中被提出。這一變化通過話語被表現出來。??聦ⅰ叭恕迸c話語聯系在一起,“因為整個現代認識型是與大寫的話語及其單調的統治的消失聯系在一起的,是與語言向客觀性方面的逐漸轉變相聯系的,是與語言多種多樣的重新出現聯系在一起的。[...]由于當語言注定散布時,人就被構建起來了,所以,當語言重新聚合時,人難道不會被驅散嗎”[13]?

在古典時期,“人”是知識的主體,并不包括在知識之中。伴隨著近代生物學、經濟學和語言學的發展,人文科學成為可能,“人”由此成為知識的對象,“人”這個概念也得以出現。人的誕生是“認識型”變化的結果,伴隨著認識型的再次變化,“主體的死亡”和“人”的消失也將發生。??抡J為,到了當代,人文科學被精神分析學、結構人類學、語言學所代替,人文科學并不導向“人”以及人的真理、本性、誕生、命運,而是關注系統、結構、組合、形式等(語言學分析的是結構,精神分析的對象是無意識,具有自由和存在的人消失了),“人”作為認識主體的地位動搖了,主體不再是作為知識、自由、語言和歷史的源頭和基礎,“人”并不是具有普遍人性的認識主體和可知客體,而是語言、欲望和無意識的結果及產物。從一種考古學的觀點來看,“現代認識型需要超出表象的知識中心,主體(人)被建構起來;‘人在語言的斷片中建構了自己,也會隨著語言、認識型的變化而走向消亡,被新的認識型所取代”[14]。綜上可見,??滤P注的“人”是人文學科意義上的“人”,而“人”的消解意味著關于人的學說、觀念及學科的消解與死亡。

通觀??乱簧闹匾黾捌鋵χR、思想、權力展開研究的邏輯和譜系,我們看到??伦⒅貙⒖脊艑W、歷史、話語三者并置,將哲學作為診斷活動,形成其具有開創性的思想史研究方法論。借助對各歷史階段的“語言”以及“語言與文學的關系”的考察,??略凇对~與物》中闡明了人將隨著以“人”作為研究中心的現代認識型一同消解的觀點。他細密龐雜的論證也引發了對不同歷史時期“語言”,“話語”和“文學”對“人”之影響的關注,為我們打開了重新審視語言、文學、知識以及人文社會科學發展的未來之門。

參考文獻

[1]張中.文學的邊界:??碌奈膶W“凝視”及其轉折[J].法國研究,2011(4):1-11.

[2][3][6][7][8][10][11][12][13]???詞與物:人文科學考古學[M].莫偉民譯, 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6:10, 10,31,32,51,82,216,389,391.

[4]??略凇对~與物》第二章區分了四種相似性,分別是“適合”,“仿效”,“類推”和“交感”。其中,“類推”處理的是微妙關系的相似性,指從一個點拓展到無數關系.

[5]此處的“象征”取以類推方式表現其他物(符號)之意。

[9]張一兵.青年??屡c畢加索誰看走眼了?[N].中華讀書報,2013/04/03:13.

[14]黃華.“人之死”何以成為可能——試論??碌脑捳Z/主體理論[J].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09(5):105-108.

基金:本文受法國政府高級訪問學者獎學金及2022年法國駐華大使館第二屆人文與社會科學基金;河海大學2023年中央高校業務費人文社科專項-社科基地項目(項目編號:B230207030);河海大學2023年國際合作交流引導資金專項項目(項目編號: B230170513)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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