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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籠中》:搏擊的隱喻
——帶著動作和悲喜回歸底層

2023-11-10 06:51
上海藝術評論 2023年5期
關鍵詞:王寶強底層喜劇

程 波

王寶強一度是中國電影底層敘事的代表性人物之一,早期的《盲井》,后來《hello!樹先生》《人在囧途》底層小人物的困境甚至疼痛與王寶強的自身成長經歷形成了電影文本內外的互文,產生了很好的效果。不過給王寶強帶來更大社會知名度和業界影響力的電視劇《士兵突擊》,以及《唐人街探案》系列電影,在類型化敘事中,特別是動作和喜劇類型上,彰顯了很好的市場適應度。王寶強第一部導演作品《大鬧天竺》,走的是喜劇和動作類型融合的路子,但并未取得市場和觀眾的認可。浮躁,不接地氣,類型經驗與生活經驗的碰撞和抵觸,是其中主要的原因?!栋私腔\中》帶著動作和喜劇回歸底層,某種意義上是王寶強最熟悉的三種資源的綜合與對接。

一群出身底層的孩子,在一個失意的前搏擊運動員及其朋友的救助和訓練之下,從最初的功利性表演轉變為通過格斗,搏擊現實與命運,超越自我,成為八角籠中的比賽的勝利者,也逆襲成為自己生命主人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具有一定的生活原型,但更重要的是有著從現實的泥土中生長出來、觸及到真實社會問題的指向。同時,它又不是“撫慰式的雞湯”,而是上升出一種不向命運低頭,帶著一定的無奈和批判意味,通過體育競技勵志成長的主題。

《八角籠中》的底層場景,首先給人的直觀感受就是粗糲和貧困。鄉村礦區塵土飛揚的道路、采石場的沙石堆、農村院落里破敗的家、甚至先開在礦區后來開在菜市場里的搏擊俱樂部,影片中刻意凸顯的這些場景和空間,除了還原和塑造的功能之外,還具有明顯的隱喻性。

中國電影的底層敘事傳統從20 世紀30 年代左翼電影時期就有,90 年代的新寫實電影表現現實與小人物的原生態生活,把傳統現實主義的典型性和現實意識,做了很大程度上的提升和修正。張暖忻和謝飛等人的作品從某種程度上說開啟了底層視角的新萌芽,只不過在新寫實中,現實是中性的,也還沒有自覺的階層意識,小人物和普通人出現在社會的中下層似乎來源于作者的某種直覺和自發性。90 年代中后期,第六代導演章明拍攝了《巫山云雨》,在表現底層小人物題材方面有了階層意識的自覺性和方法的自覺性(非職業演員、長鏡頭、三段論式的結構、間離效果的表演風格等)。后來賈樟柯、李楊等眾多第六代導演的作品,乃至更大量的獨立電影作品開始用探索性的電影風格展現各種底層人物和場景的奇觀化的或殘酷或荒誕的生活,底層敘事策略具有一種在道義上靠近大眾卻又在影像上進行精英探索的悖論,出現了所謂的“先鋒的底層轉向”。

《八角籠中》的現實是一種在新的語境下回溯過往,同時認同當下的一種現實,今勝于昔,一切都在變得越來越好,這是與主流價值觀一致的現實表達。同時這樣的現實,也是在螺旋式上升的情況下淡化階層意味的,現實的中性意味在于:類似貧困、疾病、歧視這樣的底層問題,是局部的、階段性的,是通過個人的奮斗可以改變的。搏擊和八角籠的關系也是在這樣的邏輯基礎上建構起來的隱喻關系:奮斗抗爭要逃逸出底層現實的困境,但后者似乎正因為是前者的平臺載體甚或支持網絡,才顯現出相互砥礪的戲劇性張力。

21 世紀以來,特別是以《瘋狂的石頭》為標志,大量出現了一定程度上夸張乃至瘋狂鬧劇般的底層生活的外在特征,而在觀念上也明顯夾雜了消費性態度的底層電影。底層被消費、被泛化,底層喜劇一度大量出現。這些作品具有雙重性:一方面消解和泛化了殘酷的底層,也消解了人文和先鋒意味,另一方面,也似乎開啟中國當代電影保持一定現實敏感但又不拒絕觀眾的新的可能。

《八角籠中》

在底層喜劇大量出現乃至泛濫的同時,獨立電影在延續先鋒的底層轉向趨勢的同時,也出現了一些新鮮的變化,而在體制內制作的電影里也出現了張猛《耳朵大有?!贰朵摰那佟贰段也皇撬幧瘛贰镀孥E·笨小孩》《人生大事》這樣的“底層悲喜劇”,喜劇不再瘋狂,消費性減弱,殘酷和荒誕感增強,與前兩個階段相比,呈現為一種螺旋式上升的軌跡。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底層敘事策略與類型化策略交叉,出現了底層公路片、底層黑色電影、底層懸疑片等,特別是《白日焰火》《追兇者也》《風中有朵雨做的云》等作品的出現,呈現了底層敘事在“底層悲喜劇”之外的另一種可能性。

從這樣的維度看,《八角籠中》不僅有著中國當代電影的底層題材電影自身發展延續中從“先鋒”到“喜劇”再到“悲喜劇”的邏輯自覺,還有著底層敘事類型化的意識自覺。王寶強飾演的教練在一種錯位情境中面對“表演/競技”“騙/練”“生存/搏擊”的矛盾悖論,無奈中理想主義式的對抗,也會參雜著社會氣十足的狡黠,這些都可以成為喜劇元素。同時,維系著故事主要情節發展的情感邏輯,教練與孩子們由不打不相識的救助喂養的關系,經過師父徒弟的過程,演化為一種類父子關系,父子的對抗爭斗走向理解尊重甚至父子情深,這樣的軌跡是清晰自然的。除此之外,不幸的底層家庭中的母子情、姐弟情,雖著墨不多,卻感人至深。更深一層,波折中的抗爭,是以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紐帶來作為依靠和武器的,無論在面對具象的諸如詐騙營銷、無良媒體、道貌岸然的校長、貪婪的俱樂部老板等這些對抗力量,還是在面對更抽象的命運的不公和社會性壓抑時,這種笑中帶淚,又讓人焦慮和思考的情緒價值,是《八角籠中》在影院能給到觀眾的。

體育是小人物奮斗的勵志故事很好的載體,搏擊的體育性和動作性,是奮斗理念的集中表述和奇觀化呈現?!栋私腔\中》一個明顯的策略,就是弱化搏擊對于觀眾來說的技術性門檻,強化搏擊的反叛與抗爭,增強其承載的少年氣與夢想感。在“接地氣”的人物和場景中,搏擊沒有與真實的生活隔絕,向往賽場和有尊嚴的更好的生活,在熱愛和敬畏中接著現實生活的地氣。八角籠外的世界既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是讓主人公們走進八角籠的壓力和動力,同時它也是一個更大的、更復雜的八角籠。還有一點,電影也強調了個體與家庭、與集體的關系,那是對個體成長與抗爭奮斗的支撐,也是后輩對前輩的傳承。主人公之間亦師亦父的關系,還有著一層“循環”關系,教練年輕時受到的不公和欺辱,在弟子這里還是會出現,但“新仇舊怨”最終會在高潮一戰中解決。當然,“螺旋式上升”似乎更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和觀眾的閱讀期待,在這一點上,經歷策略性的“變臉”,電影還是給出了團圓結局。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種隱喻。

搏擊在現實中雖還有著很強的領域性、專業性,但在受眾的認識中,已逐漸從邊緣小眾的項目變成具有相當主流意味的體育比賽了。八角籠中的肌肉、動作,血水與汗水,有著直接的視聽刺激,但更重要的是,自由搏擊與悲喜、青春、底層元素的結合,其具有的現實隱喻性的積極一面和正當性通過電影得到了確認。中國內地體育電影,特別是拳擊或搏擊題材的電影,從最開始的作為較為純粹的動作類型電影出現,到經過主流化過程,在《八角籠中》較為難得和創新地將前兩者與底層、現實及悲喜劇元素融合,在考慮市場和觀眾的維度上不失一定的作用,較好地完成了頗為個性化的人物塑造和影像敘事,這是具有一定的開拓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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